《远游》反一无迹

81、圈套

　　水银堂在东堂一整条街的尽头，普普通通的一院三间房。房前载着各色花木，后院便是和东海连通的洞潮井。
　　这是黎海若花了几百年时间，一点点筑成的巢。
　　没有人知道黎海若这些年都攒下了什么东西，以及藏东西的地方到底在哪里。连和黎海若关系最近的孔昭都一无所知。
　　唱晚是个热心肠的剑灵，主动跟上去帮忙，问：“我们需要做什么？”
　　孔昭快步走在前面，简短地说：“守着，守到海若他们回来为止。”
　　洛从雪的脚步一顿，总觉得孔昭对唱晚剑灵的信任来得太草率了。他在唱晚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拽了一下孔昭的袖子，低声说：“她——”
　　孔昭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们来到水银堂前，孔昭停住脚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和他气质大相径庭的智能机，低头看了一眼，转身对跟上来的洛从雪和唱晚说：“刚刚收到了海若他们的消息，北斓平安无事，他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猛一回头，就见一个高挑的人影缓缓从水银堂院墙后绕了出来。
　　此人峨冠博带，宽袍大袖，步履从容，像是从《楚辞》里走出来的。
　　但他的身体却是半透明的。
　　唱晚和洛从雪没见过这种透明人，同时一惊，孔昭的反应更大，几乎是瞬间就招出德音琴横在身前：“太玄！”
　　这是洛从雪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满身防备的样子，就像一只万年温顺的家猫，突然弓起脊背炸开一身毛。
　　藏在肉垫下的锋利爪尖也跟着一起亮了出来。
　　太玄真人非常淡定，风度翩翩地行了一礼：“德音琴灵？久违了。”
　　孔昭面沉似水，二话没说手腕一抖，指尖在琴弦上横扫出去，琴音如凝成实体的刀尖，直奔太玄真人。
　　太玄被他逼得后退一步，不得已拿袖子挡在身前。就听“滋啦”一声，袖子的布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他垂下手站定，装模作样地理理袖子：“咱们怎么说也是老相识了。一见面就对我喊打喊杀，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我无意动手伤害诸位，也请你们不要妨碍我。”
　　他闯进别人家，还让人家不要妨碍他。这位老鬼这些年别的没练，估计增长的功力全体现在脸皮上了。
　　孔昭的指尖按在琴弦上，冷冷地问：“你要做什么？”
　　“难得归墟东君不在，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这里是归墟东君的东堂，没有你的东西。”
　　“当年观星台大祭司秦风月以身祭海，黑龙王灵泽爱他如狂，拿出了自己那块真龙本命魂血胆来保他的命。但秦风月确实是死了，他的骨殖被灵泽藏起，后来被北斗白遊从鬼渊下挖出，还给了秦风月。”太玄慢悠悠地解释道：“秦风月拿回骨殖后，转身就把它交给了我，承诺我可以随便使用。但我打开那个小盒子之后，发现骨殖少了一点东西。你猜是什么？”
　　孔昭戒备地盯着他，没有答话。
　　“魂血胆作用在人身上，拳头大的结晶会慢慢化开，融入四肢百骸，相当于续上一条命。与此同时，人的丹田处会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色晶体，叫魂血核，它维持着经脉生生不息地运转。这也是魂血胆的精髓所在。”太玄说着叹了口气：“秦风月的骨头上有魂血胆的痕迹，但我翻遍了骨殖，都没找到黑龙王的魂血核。”
　　孔昭：“那你又如何得知，魂血核在东堂？”
　　“我与秦风月大祭司签了契，他不会不给我完整的骨殖，否则契约会反噬他。实不相瞒，我也是被契约指示来到这里的，它就被收在这附近。今日我必须找到它。”
　　“契约是天道认证的，不可违背。既然秦风月答应给你骨殖，我很好奇，你许诺了什么作为交换？”
　　孔昭说这话时其实内心也有点没底，因为他不知道秦风月究竟想做什么，和这位太玄真人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而且最关键的事，他不知道白遊或黎海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参与其中。
　　双方都清楚这颗魂血核是怎么转手的，这魂血核多半是被白遊直接取走，他再把剩下的骨殖托顾采衣交给了秦风月。既然这颗魂血核在水银堂，那它一定是被黎海若或白遊作主收起来的。孔昭不会放任太玄真人将它带走。
　　“这是我们二人的事。”太玄真人的目光在孔昭面前的德音琴上扫过：“劝你们别拦我，否则也是白白受伤。”
　　孔昭一皱眉，他身后的洛从雪突然开口：“你没找到那颗什么魂血核，对不对？”
　　他毫不畏惧地打量着太玄真人：“以你能在东堂来去自如的本事，我们在对付那些鬼族时，你应该已经在水银堂里转过一圈了，若是得手了，你不会站在这和我们废话。”
　　“洛从岚的同族弟弟？”太玄真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姐姐应该提起过我，我可待她不薄。怎么，她没说我的好话吗？”
　　这时洛从岚懒洋洋的声音在他们身后传来：“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应该有数，就别充什么君子了。”
　　她依然穿着雪白的睡袍，头发凌乱，酥/胸半露，脚下趿趿拉拉地踩着一双人字拖，手里提着一把近两丈长的亮银色的枪。
　　这是用蝶流青鳞粉化成的虎脊枪。
　　“你是不是打好了算盘，想着灵泽王的魂血核被归墟东君或北斗收了起来，你顺着契约的指引找，能在找到魂血核的同时摸到归墟东君的藏宝室，最好能把其他几位龙王的魂血胆一起找到带走，对不对？”
　　太玄矜持地一笑，算是默认了。
　　“但你的算盘怕是打错了，因为白遊根本没动过秦风月的骨殖。那颗魂血核，是他托我带到东堂的。”
　　她调子懒洋洋的，似乎挂着点嘲讽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惊雷，太玄的脸色骤变：“你这——”
　　洛从岚把枪尖“叮”地磕在地面：“太玄，你知道那颗珍贵的魂血核在哪里吗？”
　　“哪里？”
　　“被我毁了。在我来东堂的第一天，我把它在归墟东君的水银堂附近捏碎了。归墟东君和北斗察觉到了，默许了我这么做。”洛从岚苍白美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刻骨的恨意：“我们策划这些，就是为了把你引到这里，再借由东堂的阵法抹杀你。”
　　这是个针对太玄真人布下的圈套。
　　他这种属于入侵别人的地盘，主人又恰好不在，横看竖看都不占理。一旦阵法发动，太玄会被当场抹杀。先撩者贱，天道也无法将这个杀生的罪过算在黎海若头上。
　　太玄此时已经镇定下来，笑道：“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自然不敢强闯东堂。洛从岚，别忘了你丈夫还在我这里，你想他死吗？”
　　“我巴不得他早点死。”洛从岚轻声说：“死了也不会比活着更受罪。”
　　“既然魂血核已毁，我就不多留了。”太玄终于撕下了温文的面皮，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咱们走着瞧。”
　　他正欲转身，突然从头顶降下来一张巨大的绿网，将他整个人罩在了网下，那网上淬着无数招摇山的毒草毒木汁液，虽不致命，但太玄也瞬间动弹不得。
　　招摇君的灵体像一道幽魂似的从水银堂院内的菩提树里飘出来，冲太玄一努嘴：“海若走之前交代了，如果有谁闯入，让我设网将人留下。”
　　孔昭轻轻松了一口气，走到满脸怨毒的太玄面前：“你是不是仿效鬼族，对身体做了些改造，使得东堂的阵法只能克制你，却不能真正杀了你？”
　　他受到阵法克制是显而易见的，否则凭一个只有灵体、混吃等死疏于修炼的招摇君，不可能用一张网捆住他。
　　确定了太玄再无还手之力后，孔昭才转向招摇君，低声说：“你一直守在水银堂前，却没有在他刚来时就出手阻拦，是不是也想借他的手找到海若的藏宝室，好浑水摸鱼拿回你的本体？”
　　招摇君别开脸，笑嘻嘻地说：“哎，你说你长得这么美，怎么说话这么尖刻呢？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
　　洛从雪：“咳咳咳！”
　　老不正经的，夸谁美呢？
　　唱晚一直举着本体剑，用剑尖指着被网住的太玄，问孔昭：“要不要先把他关起来？”
　　孔昭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先把他拖进地宫里吧。”
　　和打一鞭子挪一步的亲兄弟洛从云不同，洛从雪对干这种活相当积极主动，上前一步正欲弯腰——
　　此时变故突生！
　　一道险恶的银弧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向洛从雪。
　　站在洛从雪身前的孔昭根本无暇反应，他身边的唱晚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举剑替他挡下了那一击。
　　一声金石相碰的巨响，唱晚整个人飞出了四五米，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唱晚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剑刃上多了一处浅浅的豁口。
　　居然直接伤到了本体。
　　神兵至坚，但□□就没那么结实了，若这一下结结实实地劈在洛从雪身上，他绝对没有活路。
　　这是冲着洛从雪来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