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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劫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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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几位都认出了那受劫的狐妖究竟是谁,脸色齐齐剧变。
“祁北斓!为什么祁北斓会化出九尾?!”白遊提着刀定在原地,咬着牙说:“她走的时候才只有七尾,修出尾巴又不是种大白菜……”
“是邪术,是这个阵法抽走了她们满门狐仙的修为,强加到了她身上!”黎海若死死盯住头顶涌动的黑云,云间轰鸣声大作,似乎在酝酿着下一道天雷:“她不会做这种事,是有人把她困在了阵眼处……”
他话音刚落,东方胜和霜月异口同声地问:“阵眼在哪?”
“毁了阵眼她也活不成。”白遊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了闷头想往上冲的东方胜:“若是狐妖主动用邪术助长修为,我们动手除了她也算是替天行道。但祁北斓明显不是。”
这种阵法想要完成,少说也要几年的铺垫,常年盘踞在这里的胡娘娘倒是有可能造出这种东西,但一直和黎海若白遊混在东堂、一年半载也回不去两次的祁北斓显然没这个能力。
而且她的心理状态十分健康,没有作死玩的爱好。
霜月将玉刀撑在地上,声音有点抖:“那我们还能做什么?不能去替她挡一挡吗?”
“天劫不能靠外人外力来扛。这是她的劫数,看她能不能自己熬过这一关了。”黎海若一边说着,一边在指尖捏了个法诀:“若她扛不住,我和老白再上去,至少能保住她的命。”
他这句话一出口,另外几人就像吃了一颗分量十足的定心丸一样,齐齐松了口气。
这时面前灼眼的红光散开了一点,在他们面前几座山峰起伏间的空地上,趴伏着一只身长十几米的红狐狸,九根巨大的狐尾竖起,像一丛诡异的红色海草,在夹着血腥气的阴风中杂乱地摇动。周围几棵足以数人合抱的老树在天雷下脆弱得如同蒲苇,早已被拦腰折断,横七竖八地倒在狐狸旁边。祁北斓的脊背上被劈出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毛泛着焦黑,将周围枯死的草木染得血迹斑驳。
九尾狐尖利的爪子在地面拉出几道深深的痕迹,她勉强睁开眼,在金星乱迸的晕眩中,模模糊糊分辨出了不远处几个熟悉的人影。
祁北斓的嘴唇动了动,从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地挤出了一声:“别……别过来……”
她的声音太轻了,混在交织的风声雷声里,哪怕在场的几位个个耳聪目明,也没听到这句微弱的呼喊。
“我通知了顾采衣,让他叫上穆琮带着药箱来,大概十分钟。”白遊一手下意识地按在刀柄上:“这天雷是不是能感应到你?我怎么感觉它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这句话是对着黎海若说的。
“可能是吧。”黎海若心里一虚,含糊地把话带过:“阵法的范围内应该没有其他灵物了,若我们能替她分担一点也好。”
他一直把自己当年在守海关受雷劫的经历牢牢地捂着,没对白遊透露半个字,对东堂其他人的说辞也是“闭关修行”。上一次的大雷劫在他的身上没留下一点疤痕,反而让他心里的伤口一起愈合了。
这时下一道天雷已经酝酿完毕,没了山头的阻隔,声势大得惊人,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他们面前。云间落下的闪电就像一只巨大的、白骨森森的鬼爪,狠狠地抓向了九尾狐的后背。
东方胜一把拉住了霜月的手腕,另一只手捂住嘴,发出了一声呜咽似的惊叫。
连白遊都下意识地搭住了黎海若的肩,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杀气毕露。
这是在他这辈子身上很少见的、只有前世战场能洗炼出来的侵略感和杀伐气。
黎海若对上天劫时尚且能镇定自若,但看到他这样心里竟隐隐有点没底。
刺目的白光闪过,地面上又多出了几个浅浅的焦坑。
九尾狐好不容易睁开了一点的眼睛又重新闭上,昏死了似的垂着头。额间隐隐有金光一闪。
“坏了!”黎海若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她撑不住了!”
凭借自己一步一步修炼攒下的底蕴,对上登仙的大雷劫时尚且九死一生,何况是祁北斓这具被邪法强行“催熟”的肉身。
白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起过去,你施法,我替你担着。”
一旦妖物在修炼渡劫时扛不住大雷劫,下场一般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但在受劫时身边若能有个功力在其之上的高人,可以在危难关头以外力熔碎妖丹,散去其全身的修为,天雷也会跟着自行消退。虽然百年的苦修会一朝付诸流水,可至少能保住性命。
这时他们背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先别动,还有转机。”
白遊蓦然回头:“秦风月?”
黎海若也吃惊不小,转身就见秦风月穿着那身带血红滚边的黑袍,双手拢在袖中,容色平静地开口:“眼下先帮这位姑娘渡过雷劫才是关键。当初在伽蓝宝地初见,我见她以狐妖之身修出佛缘,实在难得,便自作主张渡了她一段因果。”
他这不紧不慢的腔调,别人听了倒是没什么,鸟类大多性子急,东方胜差点急疯了,若不是心里一直对这位不人不鬼的美男有些发憷,她恨不得扑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子晃一晃:“那怎么才能救她?”
“少安毋躁。这个阵法本来的目标并不是她,她本应是作为祭品被杀害的。但狐仙一脉修习吐纳之法,祖上师从正一派天师,修的是道家的法门。偏偏这个小狐仙和佛家结缘,当年又和海若你结了因果。这个阵法是邪道分支的一种阴毒的法门,阵法启动时,做法的人本应凭借祭全狐族的修行渡自己成仙,但当年你我亲手帮这位小狐仙结缘的正主恰好也在阵内,阴差阳错护了她一次,瞒过了阵法。”
黎海若看了一眼云层间,聚拢的下一道天雷已经成了型,语气有些急躁地说道:“长话短说!”
“急不得,虽然惨痛,但也是她的大机缘。她眉心出现的佛印是你我当初亲手帮她烙下的,不是预示着她快死了,而是在保她。”
“既如此,那也就是说阵中还应有个布阵人。”白遊插话道:“那位还活着吗?”
“这个阵法是个邪性的杀阵,以阵中其他生灵为祭以飨自身。本来除了那个布阵人,其他生灵都该死绝的。但偏偏那小狐仙在与道法相冲的佛法的护持下,竟瞒过了这个大阵。她是本土正统修行的保家仙,阵法便把她认作了布阵者,将抽走的一脉狐仙的修为加在了她身上,直接让她修出了第九尾。至于那布阵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必定会遭到反噬,至于是死了还是逃离了阵眼,暂时还不好说。”
说话间,下一道天雷已然落下,在狐仙脊背上数尺远处,在雷劈下的瞬间猛然浮起了一层金光,不偏不倚地扛住了大部分的威力。
接下了一道雷,那金光明显黯淡了几分,却依然稳稳当当地护在祁北斓身体上方。
“这是你我与这位小狐仙结下的缘,足够护持她两次。两道天雷后,这因果便算是彻底偿清了。”秦风月纤瘦的十指掐了个复杂的手诀:“她的结缘正主似乎给她加了某种护持,如果北斗你们几位和她也结过缘,便也可以上去替她扛一道雷。”
白遊:“她在我老家以保家仙的身份照看了我二十年。我去护她一次。”
秦风月点头:“可。”
黎海若抿了一下嘴,没开口阻拦。
这时又一道天雷降临,将狐狸身上金光佛印的护罩彻底粉碎。白遊按了一下黎海若的肩,笑着说了一句:“我有分寸。”
说着,他拔刀出鞘,大踏步几步来到祁北斓身前数米处,缓缓抬起手臂,刀尖直指向雷云。此时此间,他既不像前世那样手持威风凛凛的神戟,也不似妖兽拥有巨大的、能遮蔽天地的原身。他手里只有一把朴实无华的出鞘长刀。
但在直接面对天地之威时,他迎风而立,刀光森然,依稀又是前世那个顶天立地的战神北斗。
黎海若的眼睛被晃了一下,一时竟有些酸涩。
似乎被刀尖的冷铁牵引,下一道天雷劈下时,竟真的错开了祁北斓,直接劈在白遊的身上。
近三尺宽的雪白电光瞬间迸开,直接将白遊的身躯淹没。黎海若表情空白了一瞬,来不及细想,已经摆好了冲过去的架势,被秦风月一把按住肩:“他没事的。”
黎海若回头扫了他一眼,面色依然不太好。这时雷光消退,白遊半跪在地上,刀尖撑地,按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向黎海若摆了摆手。
秦风月:“下一个,你们两位分别还有一次机会,要上吗?”
他说话的对象是霜月和东方胜。
霜月将本体玉刀横在胸前,纵身跃到了阵眼中。雪白的裙摆和漆黑的长发在腥风中狂乱地飞舞,迎上了下一道天雷。与此同时,东方胜化作巨大的青鸟,展开近十米长的双翼,尖唳一声向着云雷的方向飞去。双翼平展,伞盖似的将祁北斓和白遊霜月一齐护在身下。
电光猛地拍击在鸟翼上,直接将青鸟勉强撑起的本体击落。东方胜狼狈地在半空变回了燕子大小,打着旋朝地面落去,被白遊眼疾手快地接在了手里。
九尾狐额间的的淡金色佛印缓缓消退,伤痕累累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秦风月终于纡尊降贵地动了,他像个鬼似的足不沾地,飘飘悠悠地晃荡到阵眼中心,手指拈花似的掐了几个手诀。
观星台三祭司之首,以半生半死之残躯,可沟通天地。
雷云似乎和他达成了某种共识,原地僵持了一会,一阵和缓的风起,黑云才缓缓地散了。
奄奄一息的九尾狐的身体急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两米左右的长度,几条尾巴也终于难以为继,软绵绵地耷了下来,像长裙的后摆一样拖在身后。
黎海若上前半跪在她身边,仔细一查探,发现她趴伏的姿势不太自然,似乎是身下垫着什么异物。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帮她翻了个身,让她侧卧在原地。
随后他僵在了那里。
白遊拄着刀快步上前,见状也愣了——
狐狸的肚皮下藏着一具烧焦了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