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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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江钦低头看着手机
2月23号，距离高考还有103天
教室墙上的倒计时还停留在三天前，红色加粗体的数字跟整个房间的氛围格格不入。路明以为，他也在期待着那三个月的暑假。
班长陈佳笑盈盈的走过来：“哎，目标大学写好了吗？就差你俩了。”
目标大学
这是班主任为了百日誓师让他们写的，听说会在家长会之前贴到后黑板上。
路明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未见过江钦的家长来开会，第三排最中间的内个位置总是空空如也。
他拿出一张便签纸，上面郑重其事地写着六个字
路明：北京大学
江钦和路明，是今年B市最有希望的状元榜眼。
路明下意识觉得，江钦写的一定也是北大，扭头看去时却发现，江钦隽秀的字和纸上一笔一划的江南相得益彰。
陈佳显然也吓了一跳
“你，不去北大？”
江钦笑了笑，却是对着路明开了口：“我想走的远一点。”路明眨眨眼睛看着他，只当作这是一场年少必经的肆意轻狂。
再次见到江钦是一周之后，他的额头缠着纱布，眼角一片淤青。他说是被摩托车撞了，路明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好久。
路明心疼，因为他不是没注意到，曾经的江钦也时常带着伤，有时候遮得很好，有时候会露出来，比如写目标大学那天，江钦开线的袖口和泛青的手腕。
路明多多少少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细想。
家长会上的空位，以及江钦讳莫如深的家。
（二）
那是一个弥漫着大雾的下午，空气中充斥着水汽。路明靠着暖气，看着江钦在他身边奋笔疾书。
一阵浓烈的酒味打破了这样短暂的温馨，路明还没有反应过来，江钦就已经在他眼前消失了，变成走廊上醉汉一路拖着的瘦弱背影。路明比老师更快的追了出去，看着江钦任人拉扯时鼻子骤然一酸。
“路明，如果有天我被欺负了，你会劝我反抗么？”
路明突然就明白了江钦问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的人生来就在天堂，而有的人生来就沉在海底。
江钦最终还是回了家，他回家的时候，江国伟还没到家，就是那个一路揪着他的醉鬼，也是他爹。
地上一片狼藉，几乎都是酒瓶子和玻璃渣，蒋雪梅披头散发的跪坐在冰箱旁，额前的几绺头发被血块粘结在一起。
江钦抹了把脸，上前把蒋雪梅捞起来：“他又打你了，还有哪儿伤了？”
声音发抖，但语气却习以为常。
蒋雪梅摇摇头，瘸着脚站起来，在江钦要背她去医院时猛地挣开了他的手，跪在地上嚎啕：“小钦，算妈妈求你好不好，不去高考了，咱们这样的人，没有那个命，家里真的没有钱了……”
江钦早知道她要说什么，恨恨地闭了闭眼睛，指甲嵌入了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凭什么？”
天色很暗，屋子里没开灯，江钦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死死的压着自己的哭腔：
“凭什么！”
“凭你是我们的孩子！小钦，你…你懂点事，妈妈知道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个赚钱的工作，上不上大学，一样的……啊，听话！”蒋雪梅摇晃着江钦的肩膀，哭的撕心裂肺。
“你想看妈妈天天这么被打死吗！”
江钦冲出家门的时候，耳边全是蒋雪梅的尖啸。
“反抗啊，为什么不反抗，反抗就有机会。”
“路明，只有往上走的人才有资格反抗，就像你，不管怎么样都会往上走的。”
（三）
墙上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又很快变成了一位数。路明看着身边还堆着书的桌子，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要不是桌角还刻着“路明江钦专座”几个字，他真的有点怀疑，是不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叫江钦的人。
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江钦再次出现在了教室。这时候的教室只剩下了零星几个还在复习的人，路明只愣了一下，面色就立刻恢复如常，他像往常一样挥手打招呼，看着江钦的目光穿过小声议论的人望向自己。
路明其实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点什么都觉得虚伪。
“路明我没法高考了，不过，已经找到了活干，也挺好的。”江钦语气平淡而轻松，却说的路明心跳一滞。
果然。
那天，是路明平生第一次逃课，悄悄跟着江钦去了他家。江钦家住的偏僻，路灯又少，所以没能被发现。他看着江钦一步一步走进楼门，再一步一步走上楼，走向完全相反的人生。
路明在黑暗中站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一栋楼的光都熄了。
“你肯定能上北大的，别担心。”江钦还在说着有的没的，像以前一样调笑路明：“当不了状元你就死定了！”
算我让你的。
谁他妈稀罕你让。
路明没忍住眼泪。
江钦走了，搬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路明站在窗边，看着他把书和卷子一股脑的扔进了垃圾桶。
一天以后，学生被强制离校，路明搬着东西，鬼使神差地走向那个垃圾桶，不出所料，里面的书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他自嘲的低头笑笑，却看到了垃圾桶下面的一片废纸，明显是收垃圾的人没留意撕下来的。
纸像是被水打湿过，一片斑驳。
上面是熟悉的字体，密密麻麻地写着两个字
路明
（四）
九月份，江南某大学。
路明被一群校园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他自然得体的回答了每个人的问题，显得礼貌又疏离，在采访结束之际，一个矮个子姑娘拦住了他。
“还有一个问题。”
路明笑着看她。
“听说您是今年B市的状元，分这么高，怎么没去更近的北大，来我们学校了呢？”
路明移开了视线，不知道在看哪。
良久，他认真地答道：“我想走的远一点。”
报道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整个下午，路明都一个人在学校游荡。为了迎接他们，学校很用心地在每个角落都放置了路牌，地上也贴着路标。路明手插兜自顾自的走，直到图书馆的门口。
那是一块极大的告示牌，上面用便利贴贴满了寄语，应该是为上一届毕业生准备的，还没来得及撤掉。
路明驻足看了很久，他想起了半年前。
2月23号，距离高考还有103天，他和江钦一起写下目标大学的时候。
江钦的那张纸，路明撕下来带走了，而属于路明的那张，在高考前三天被他不知不觉的塞进了江钦的口袋。
纸上的北京大学被划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江钦向往的江南。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