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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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
飞烟。
芳菲未央，一别经年。
淡淡的霞，笼着亭台楼阁中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一别经年。再见，已换了茫茫人间。
飞掠而去，足尖轻点，便入窗扉，听得她轻轻的低呼，“啊——”
不知为何，任他世事怎样沧桑，岁月怎样流转，只要在她身边，总是会禁不住孩子气地去捉弄她。
“反应还是这么迟钝啊？我若是采花贼，怕是等你反应过来唤了人，你花都被我采了几支了……”
我略带戏谑地望着她，随手端起桌旁的碧玉瓷杯，一饮而尽。
淡淡的香气绕鼻，如郁结的紫兰丁香。
“呀——小……小……”她惊得送开了手中的罗帕，紧捂住了嘴。簇簇生起的惊喜的火光，在她明如秋水的眸里迅速划过，落入我喑哑的心里，盛开出大片繁盛的春光。
落崖。
小落。
顽皮的你不是总爱这么唤我么？
“小落——小落……”
轻扬的眉，明艳的靥。
婉转而低徊的轻唤，如萦回在碧波之上的杳杳雾气，在风雪纷扬的天地吟唱。
大地回春。
谁的眉眼如醉。
“三师兄——好久不见。”淡淡的微笑，如拂在天边的虹，咫尺，却是天涯。
哦，是的，三师兄。我已不是小落，我是江湖上名声赫赫的悲回风——落崖，亦是她的，三师兄。
呵呵，认识她十四年了，竟是第一次听到这声尊称，多么温暖呵，亦是多么可笑呵……
“浮云，这是爹今日新收的弟子，年长你一岁。来，见过你三师兄——”
“呀——长的这么小小的，竟然比我年长？你是骗人的吧？快老实说，你顶多四五岁对不对？”
轻扬的眉，明亮的眼，透着古灵精怪的光。
那是谁呢？
泪倚秋风画罗扇，最忆少小无猜时。
“浮云——不得无理！他是爹前些日子亡故的至交之子——落崖，记住了，他是你的三师兄！”
“才不呢！落崖——落崖——呵呵，听起来好象是牙齿掉光光的意思诶，呵呵，还是叫你小落好听些……”
“小落——你皱眉的样子很丑哎，很像糟老头子哦……”
“小落——我们偷跑出去玩吧？反正你剑练的那么烂，你脑袋又笨，多练少练也没差啦，陪我去玩嘛……”
“小落——你干吗总是不说话呢？哎呀，你再是这个样子将来是讨不到新娘子的，没有女孩子会喜欢闷瓜的哦……”
……
……
“是啊，快八年没见了吧，你，还好吗？”
细细地打量她，翠钿紫钗，乌发碧绦，明日铛垂。
落雁沉鱼尤不及。
只是，浮云，你要的，不过如此么？
沉沉的痛在心里辗转丛生，如蚀心腐骨的毒。
那么，碧落云海间的落云阁又是为了谁在茫茫沧海等待多年？
“小落——你的剑术已经比过大师兄了哦，很快的，你就可以扬名江湖了。
我可不管，到时你可得送我很大很大的一个楼阁喔……恩，叫它‘落云阁’好了，怎么样，很好听吧？”
“‘落云阁’？那你是打算我也要在被赠送之列喽？那你可得替我煮饭洗衣服了哦，不然——不予考虑！”
“小落，你——”
醉人的眉眼。艳如春桃的靥。
那个白衣胜雪的孤傲少年，为何只有在望着那个明媚无邪的少女时，才能笑得此般风花雪月，宛如孩童。
落云阁。
落云阁。
浮云不落，惟崖寂寞。
云儿，我从不曾忘记与你的承诺，可当我风尘仆仆地归来，你却早已嫁作他人妇。为什么，最先抛弃这承诺的，竟然会是你？
云儿，我的云儿呵。
“恩。还好。那师兄你，又过的好么？你是否也……”
她轻垂下了头，似是在轻声低喃，薄薄的脂粉藏不住她如绯的霞红，惹人爱怜。
是否？是否什么呢？是想问我是否也娶妻生子了么？
可笑！
是与不是，到如今又有何差别呢？
是你先背叛的，不是么？
我定定地望着她，始终带着倦倦的笑意望着她，看着她愈发促狭地绞着手中的丝帕，心里，竟是涌动着浓浓的眷恋。
掩饰不住的渴望。
我想就这么望着你，一直望着你。
就这么一眼，凝望到千年。
浮云，我带你走，可好？
她忽的抬头，痴痴地望着我，轻咬着唇，眼里似有点点泪光涌动。
似是听到了，我内心抑止不住的呼喊。
我别过脸去，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风雪落梅图》，心中，霎时风雪万丈，潮汐翻涌。
害怕看见你覆着层层忧伤的面容，
害怕看见你悲喜交加的泪光，
害怕看见你极力掩饰的额角上深深浅浅的青痕。
“浮云，
我带你走，可好？”
这一刻，纵是五雷轰顶，万劫不复，我也不管不顾了。云儿，只要可以给你温暖，只要可以望着你的笑容，纵然沉沦地狱，万分痛苦，永生永世，不得解脱。我亦是不悔，这一刻的选择。
只因，你点滴的幸福，便是我整个天下。
她紧咬着唇，用丝帕捂住眼睛，轻轻地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呜咽。
梨花带雨，却是刺得我伤痕斑斑的心如履荆棘，疼痛万分。
云儿，我怎么舍得，让你如此难过。为了让你微笑，便是紫陌红尘，碧落黄泉，我亦是万死不辞。
只是，只是请你告诉我，要怎样，要我怎样，才可以让你不再难过？
“三师兄，既已是知道了，云儿已为人妇。
你这般，又是何苦呢？”
恍惚间，似是繁花落尽，满目苍凉。
她轻轻地拿下了丝帕，依然是淡漠的温情。紧攥着丝帕的手依是止不住地微颤着，泄着心里翻涌的流光。
温情，也是悲哀，如果只有一个苍白清澈的结局。
是啊，何苦呢？
云儿是别人的妻子了，我这般，又是何苦呢？
两年前，负着满身的伤带着吟月剑归来，以为终于能够负的起你的未来。满心的欢喜呵，那以为终能赴那年少之约的欢喜呵，却是被一地冰冷的尘埃击得粉碎。想到披着一身火红嫁衣的你，如繁盛春光里的灼灼夭桃，却是盛开在别的男子的掌心。
心，便痛的那般铮铮分明。
不敢去想，烈烈新红下明艳的面庞，究竟是映着欢喜，还是悲伤？
所有的伤，所有的痛，在那一刻齐齐撕裂，如绞如割，辗转丛生的痛，反复穿割。
我以为就那样死去，也是极好的。八年的浴血撕杀，为的不过是此后的漫漫余生能执子之手，相忘于江湖。既是不能有你在身边，这寂寥红尘，汤汤沧海，要让我一个人怎样走下去呢？
浮云，便是落崖的全部天下啊。若是没有云儿，这苍茫天地又还有何意义呢？
云儿呵，我的云儿呵……
从十四年前初遇的那一声轻唤时，便已注定，你，是我今生逃离不开的劫。
注定了这一世的悲喜，只是因你而生。
“知道，可那又怎样呢？若他待得你好，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望着那光洁的额间深浅不一的淤痕，心便如撕裂般剧痛。
云儿啊云儿，你竟是宁可忍受这份折辱也不肯随了我走么？日月星辰，只要是你喜爱的，便是要我赴汤蹈火亦是甘之如饴啊。
云儿，为什么要这般作践自己呢？为什么看不见我呢？为什么要这样疏漠的在我面前掩饰呢？
我是小落啊，是那个宁可弃了天下也要守着你的小落啊……
为什么看不见我呢？
为什么看不见我呢……
她的眼里有惊异的光一闪而逝，又瞬间沉静如水。
依是淡淡的笑着，仿若漂浮在沧海云崖之间，遥远，如同天涯。
“他待我尚好，不过是我总改不了莽撞的性子，难免磕磕碰碰的了……”温柔的轻语，如醉人的春色里拂面而过的暖煦，漾着浅浅的暖。
是么？是这样的么？浮云，需得如此么？要这般淡漠地拒我于千里？
浮云，那个曾经终日拉扯着我的衣袖，娇嗔地唤着“小落，小落……”的孩子去哪里了呢？为什么不要出来见她的小落呢？
眼里，感觉有些酸涩的疼，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眉。
多么好看的眉眼呵，似波光潋滟的一泓秋水，清清浅浅的旖旎。
蓦地一震，她扬起脸，清澈的湖中大片的水波荡漾，清冷的泪，似是落入了我的心怀。
层层泛起的痛，百转千回。
簌簌的泪，大颗大颗自那明艳的桃靥滚落，淋湿了我干涸的心，却带着那般凄楚而绝望的痛，汹涌不休。
“这承诺，太晚了。
我等了太久太久，已经累了。”
轻垂的眼睑，又是一片春雨簌簌。
丝丝绕指的泪，冰冷了满心的尘埃。
太，太晚了么？是我太晚了么？
是啊，为何从未说出口呢？为何从不曾将那满怀的眷恋说出口呢？
我以为你是明白的，我一直以为你是明白的。
三千繁华绕，不若君嫣然。
三千繁华绕，不若君嫣然。
滚烫的泪尚未凝出，便在心底化为云雾。
“没关系的，我答应你的‘落云阁’，你不想去看看么？
我来赴约了，你，不欢喜么？”
辗转的眷恋，在她如丝般的发间点点流泻，凝绝成一声声喑哑在喉间的叹息。
云儿，
我知道你是很欢喜的，是么？
你眼里交替的悲喜，清绝的面容上明明灭灭的光彩，迷蒙的点点泪光，如此惹人心疼。
我知道你会欢喜的，那是我们的‘落云阁’呵，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生命中再次交集的牵系呵。
云儿，我带你走，从此红尘天涯，海角天边，我都会伴你身旁，不会再让彼此孤单，好么？
多么想就这样握着你的手，一直走到苍苍白发，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永永远远也不要放开了……
“小落……小落……”
轻轻的一声低唤，是日日夜夜萦回在耳畔的吟唱，如此的温暖，如梦似幻。
心，顷刻间就碎成了千万片，在这落寞的尘世纷扬漫天。
悲莫悲兮生别离，忧何忧兮君不归。
“总是这么固执，这么倔强，让我无可奈何。
小落，你明知道，我们都已回不去了。”
轻转过身，单薄的背影却透着那般的清冷孤绝。
哽咽的温情，在心里划下断断续续的伤。
是再也回不去了么？
今兮何兮，竟还是回不去了么？
“只是，终于听到了小落的这句话，便是死去，也再是无憾了。
云儿，真的，真的很欢喜……”
我知道你会欢喜的，就如同那年少的岁月里，淘气的你总是迷失在人潮熙攘的街市，在看到终于找到你的焦急万分的我时，你眼里总会燃起的欢喜的光，仿若漆黑的夜空忽而闪耀的星光。
终于忍不住，将这一撷簌簌颤抖的柔光轻轻揽入怀中，不要去想那一别的经年，不要去想你已是别人的妻子，不要去想那也许没有你的未来……此刻，我眼里看得到的，只是那个没有我陪便会嘟着小嘴生气的丫头，只是那个任性地一天到晚缠着那个唤做小落的白衣少年的小女孩，只是那个春光旖旎，一笑嫣然的云儿……
穿越了数十载的血色剑影，穿过了那无数个孤单枯寂的日日夜夜，越过了这花落花开的年华韶光；
万水千山，越越而来。
只为这一刻拥着你的温暖。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一梦相思长。
稍微的恍惚，浮云已从怀中离去，静默地走到窗前，望着远方薄云惨淡的天空，不再说话。轻盈的剪影，若云海碧霄间的仙子，宛然一笑惊鸿去。
那般的美好，却是飘渺如斯，似是幻影，轻轻一触，便会消失，空留一手杳杳余香。
“三师兄，寻个美丽的清白女子成了家罢，师兄的情意，浮云感恩于心，却是无以为报。这败柳之躯怎能承的起你的云露深情……若是师兄有要求，浮云定是舍身赴死亦是甘之如饴，只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