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誓》符疏

1、转学

　　“我明天就转学去市里附高了。”冉卉坐在床边，给张也发□□息。
　　卧室空荡荡的，好多东西都收拾好寄走了，明天她随身带的其实只有一个小行李箱和双肩包。
　　冉卉盘腿坐在窗边。她多多少少有点伤感，不过雀跃盖过了不安。
　　还是太年轻，喜欢的人总是比家人重要。冉卉心里苦笑了下。
　　2955.8公里。这是她和张也的距离。她马上就要转学去张也的高中了，不过她没有告诉他实话，她骗他说自己要去本市的附高。
　　网友面基大多数时候会尴尬的要死，她隐隐约约觉得，如果她说了实话，那他们的关系大概会变得尴尬无比。
　　张也那么好面子、网络上和现实里反差那么大的人。

　　妈妈冉名扬在客厅，灯开着，不知道在干嘛。
　　冉卉觉得该去陪陪她，但是又有点别扭。
　　冉名扬和她的关系不算好，又都不是擅长表达情感的人，但她知道冉名扬其实很爱她。
　　张也迟迟不回她，她踌躇一会，还是装作倒水出了卧室。冉名扬在看电视，没开声音。
　　明明平时大半时间都在冷战，可是冉卉看见冉名扬若有所失的样子，心还是缩了缩。
　　她努力掐灭了心底那种酸涩，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明天王叔叔来接我吗？”她没话找话。

　　王叔叔叫王睿，是冉名扬的男朋友，一个还算事业成功的中年男人。十分热情、圆滑的生意人，对冉名扬和冉卉无微不至。
　　可是，不知道是出于对他的排斥，还是对他这种老油条形象的忌惮和防备，冉卉始终和他不亲昵。
　　明明实际上，他做到了“继父”这个角色能做到的一切。
　　冉卉会收下他送的衣服、电子产品，会在他搭话时还算热情地回答他，会对他的各种关怀和慰问报以感激的微笑，可是她始终觉得这个人只和冉名扬有关，和她自己无关。

　　“叔叔其实有个事考虑了很久了……冉冉高三要不要考虑到叔叔这边来上学？这里是大城市，教学质量和升学前景都会更好一些，你和妈妈过来，也方便叔叔照顾……冉冉要是愿意过来，叔叔这边给你办好一切手续，就去这边最好的高中，实验班，冉冉你成绩本来也优秀。高三开学你直接正常上学，其他事都不用操心……”
　　王睿当初提出来的时候，冉卉其实知道，这样问只是一种试探，多半没有抱希望她会答应。
　　可电话那头，她鬼使神差地沉默几秒，回了一句：“妈妈愿意的话，其实我都可以。”

　　王睿口中的那座城市，和她相距2955.8公里，相隔大半个中国。
　　他说出这座城市的时候，冉卉心漏跳了半拍。
　　那是张也在的城市。市里最好的附高是张也的高中。

　　“恩，王叔叔明天中午特意腾出空来了，说是和公司司机去接你，冉冉你下飞机给你王叔叔打电话就行。”
　　客厅里，沙发那头，冉名扬像是很想和她说话，却一直找不到话题一样，听到她这么问急急地回答着，甚至有点语无伦次：“冉冉，妈这边工作还没调出去，起码还得三四个月才能过去陪你……你一个人去那边，就算有王叔叔照顾，肯定也不如家里。方方面面你都得仔细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缺的就和你王叔叔说，不好意思说和我说也行，我这边给你网购……”
　　“哎呀妈，我知道了，我没事啊，你也给我银行卡里存了那么多钱了。”冉卉打断了她的话，心底那种酸涩越涌越多，不打断她真怕自己压不住，“反正去了就开学了，我住校，用不着太多生活用品，学校也安全。”
　　冉名扬闻言又想说什么，话堵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她叹了口气：“你非要住校，就住吧，我也能理解，你和王叔叔多多少少还是不熟悉吧。大姑娘了，学校里照顾自己点，别没我看着就不好好学习了，高三压力大着呢。”
　　听到她唠叨学习，冉卉多多少少还是发烦，不过因为就要走了，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点就着和冉名扬吵起来。
　　她只说了声哦，回卧室带上了房门。

　　“有玩手机的时间怎么不多做道数学题”，这是冉名扬的几大金句之一。
　　很多次，冉卉的火气都能被她这句话激起来。但是今天看着空荡荡的书桌和行李箱，想着冉名扬努力掩饰的脆弱，冉卉突然有点不忍摊着玩手机。
　　冉名扬是个悲观主义者，日常愁眉苦脸，从冉卉小就没给过她什么温暖和爱。她认为最好的爱是让女儿成为优秀的人，所以她给的，只有要求、标准和批评，在她眼里冉卉好像是个永动机，用不着休息，也没资格休息。
　　“你现在不理解，总有一天会感谢我的。”“高中生，浪费一分钟都输给了对手。”冉名扬被这种应试教育鸡汤灌多了，越来越严格得不讲道理。
　　冉卉不喜欢每天回家就看到一个满目愁容鞭策自己的人，也不愿意一出房间就被疑问“怎么一会出来一趟这么不专心”，所以她的学生时期，几乎都在排斥和自闭中度过。
　　她能理解单身母亲的期待与压力，可是她不愿意成为对方的全部希望的寄托。
　　或者说，在被寄予希望之前，她想先被爱。
　　可惜这一点冉名扬不懂得。所以她们总是吵，吵得鸡飞狗跳，冉名扬觉得女儿不够努力，冉卉觉得妈妈太严厉太压抑不曾给她正常的童年环境。
　　但是要分开了，心里突然就显得有点酸。
　　觉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女儿、觉得不舍，而且明明心里不是滋味，偏偏又不想承认。
　　好像母女俩谁先承认了，谁就输了似的。
　　惯常的压抑回忆又涌上心头，冉卉屏住了呼吸，阻止着无用且多余的崩溃。
　　冉名扬不会改变的。冉卉只能接受，并忍耐。
　　成为冉名扬希望的那种，“独立、坚毅、杰出”的女强人。
　　所以，在王睿提出让她转学的时候，她某种程度上感到如释重负。
　　起码在冉名扬工作调动之前，她可以走出家庭的压抑了。

　　手机亮屏了。是张也。

　　狂野母零：恭喜
　　狂野母零：可以逃脱母上的魔掌了
　　狂野母零：弹冠相庆，嘎嘎

　　冉卉勾了勾嘴角。
　　张也总能在她痛点上举重若轻地开玩笑，虽然挺不厚道的，但也多多少少让她感觉轻松了些。
　　她手指飞快地舞动，开始打字。

　　十九：我谢谢您啊
　　十九：刚刚想想又要哭了，他妈的
　　十九：和我妈相处真难
　　狂野母零：谁不是
　　狂野母零：忍着，没别的办法
　　狂野母零：真忍不住和我说，我会记得嘲笑你的，小妹妹
　　十九：滚
　　十九：你不也要开学了？
　　十九：作业一定没写完吧，好可怜
　　十九：不像我，转学没作业

　　张也瞬间闭嘴，扔了几张爆锤小人的表情过来，隔了一会，打了个“爪巴”。
　　冉卉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咬牙切齿，她切切笑了起来。

　　十九：要加油哦大帅哥
　　十九：我爬了，明天一早的飞机
　　十九：帅哥再见

　　张也那边没再回消息。
　　这人就是这样，说“再见”“谢谢”“对不起”的时候从来不积极，好像多说一句掉血似的。
　　怼人、阴阳怪气的时候却特能说。
　　连网名都臊气又sb。
　　这样的资深网民或许不少，但是既是活宝腹黑、又是大帅哥的，可就少见了。
　　冉卉毫不脸红地想到，如果张也没这么帅，她才不会每天和他聊一万句互怼。
　　不过一开始是因为想和帅哥聊天套近乎，后来就是真的因为，张也这人很好玩。
　　张也最开始也爱答不理的，话说多了逐渐活宝了起来。
　　不知道是也觉得和对方聊得来，还是因为冉卉零零散散聊到的那些苦恼和压抑而大发慈悲。
　　冉卉希望是前者。

　　说是睡了，其实才十点。开惯了夜车，冉卉一点都不困。
　　她坐在书桌前刷了会微博，觉得有点无聊，想了想，从随身的包里抓出一支笔一本物理五三，随便翻开一章刷刷写了起来。
　　整体法、右手定则、洛伦兹……一边写，她脑子里一边飞快过着用到的知识点。
　　她要从区重点转到市重点了，而且还是王睿在的那个大城市。
　　她多多少少觉得，未来的日子并不会轻松。
　　她是个死宅网瘾少女，但是骨子里还有点“学霸”的高傲。
　　该学习的时候，她还是很有魄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