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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食童鬼(五) ...

  •   贺秋闻言,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疑声道:“龙七?什么龙七?”

      一瞬间,夜影明白了。

      他轻叹口气,微侧过头,轻声道:“小石头,别拿着这东西了,你受不了的,放下吧。”

      贴着颈侧的刀刃闻言又往皮肉里嵌了几分,但与此同时,伴随着动作传来的,是更加明显的颤抖。

      夜影也不再逼他,他垂下眸子,低声道:“方石,柴房里的那些孩子和你,其实都不是魔物的目标,对吗?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和那魔物之间的情感,应该也不是威逼利诱来的吧。”

      嵌进皮肉的黑色刀刃剧烈地颤了一下,血液顺着刀锋,缓缓流下。

      趁着对面茫然浑惑的贺秋还没反应过来,夜影继续道:“把刀放下吧,就算你伤了我,后悔的也只会是你,这戗穹不是你能用的,若是伤了人,你也会被反噬的。”

      身后的方石似是低下了头,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但就是这颤抖也挺要命,因为手不稳,刀刃划在他的脖子上,也是很疼。

      明明没有杀意,又为何要把自己逼到这一步呢……

      夜影抬手,往耳后探去,轻轻握住了方石的手。

      意料中的,方石并没有过激地反抗,他就这么顺着夜影的动作,松开了手上的黑色弯刀。

      夜影并没有诓他,正常人用了戗穹会被反噬也是真的,仅仅是刚刚在他脖子上划出的那几道伤,就让方石那双不大的手掌开始发黑,而当他松开手后,掌中原本发散的黑气便停了下来,不再继续扩散了。

      方石双手撑在粗糙的地面上,无力地跪坐着,垂头低泣,满脸的痛苦和不甘。

      “……娘亲,我……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做不到……”

      夜影蹲下身,想看看他手上的伤,听到方石低声的啜泣,知道是在自呓,可听到后面,却发现了不对。

      夜色深沉,原本还算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乌云密布,当一丝冰凉在额头绽开时,夜影抬手一抹,那丝冰凉瞬间在手上化作点点水沫,然后消失。

      下雪了?

      抬头望向天空,一朵朵淡淡的灰白从虚无缥缈的夜空中缓缓飘落,真的下雪了!

      他没有根据,但仅凭直觉,他认为这并不是迷阵制造出来的幻象,而是真实!

      须臾,天空中传来一道空灵的话语,那是一个女子,话语间,没有丝毫感情,宛若这凌冰深雪般一尘不染,冰冷无情。

      只是,这听起来极为冰冷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像是透着一抹似有似无的伤怀和寂寥,以及……绵延不绝的恨意!

      她清冷道:“杀了他吧。”

      不等夜影做出反应,被自己放在身侧的戗穹下一秒便没了踪影!

      夜影猛地回头,只见贺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手握戗穹,面无表情,两眼空洞,举刀朝他挥了下去。

      ……

      朦胧间,听到了方石撕心裂肺的喊叫,但具体喊的什么,他听不太清了。

      夜影心叹,上一次碰到致命伤是多久以前了……

      他想不起来了,也懒得想,他只知道,他现在只能选择睁着眼或者闭着眼,等待身体慢慢恢复,而在这期间,他什么也不能做。

      也做不了。

      脖子都被劈断了一半,还能做什么?

      他还是选择闭上了。

      不想去看哭得撕心裂肺的方石,也不愿去想,贺秋在手起刀落的瞬间自那对无神的眼眶里落下的眼泪。

      而就在那一刻,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夜影看得清楚,龙七从他身后不远处的一间破屋中夺门而出,大声喊着贺秋的名字,脖子上,还挂着刚刚松开却还没来及拿掉的绳子……

      这么想来,大概在他们接这个委托之前,贺秋就已经不全是贺秋了……

      闭着眼,仿佛一切都是虚无,眩幻,怅然,整个人宛如一曳薄羽,这种濒死的感觉——

      夜影也忘了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次,只知道一次一次的,经历着,便习惯了,也就不那么惧怕了。

      但在濒死的状态里看到幻象,却是头一回。

      这种奇异的初次体验并不让他感觉到害怕,反而觉得甚是少有,便也懒得睁眼,任由幻象如细浪缓缓拍打,一点一点地,在脑海里铺张。

      第一个出现的影子,夜影很熟悉,也认得出。

      虽然个头矮了许多,也不似现在这般成熟,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并没有相差很多,是幼年时候的方石。

      这是一个雪夜,大雪下得铺天盖地,整个西坡子镇的寒冬都笼罩在皑皑的白雪之中,方石便是那个时候降生的,在他出生的那一晚,因为雪下得厉害,接生婆没能及时赶到,方石的娘亲生下他后不久便血崩了,接生婆还未到,人就去了。

      所以方石的生日,也是他娘亲的祭日。

      方石的爹很爱他的妻子,但为了这个儿子,让他失去了深爱的发妻。

      他爹便给他取了这名字,说他命硬,克娘,不分缘由,将所有的怨恨全都撒在了年幼的孩子身上。

      最开始是饿着他,直到他哭得快断气了,他爹才喂他几口吃的,这么几年下来,小小的方石跟同龄人相比就像一只营养不良的小雏鸡,又瘦又干,跑得慢,也老挨打,同伴们护着他,因为他挨的,都是他爹的打。

      终于,在他十二岁的那年冬天,同伴们在河里发现了冻僵了的方石。

      他们都知道是谁干的,但没有一个人去说出来,因为方石跟他们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如果哪天你们在哪发现我死了,别想太多,我肯定是自|杀,也别去怪谁了。”

      但同伴们心知肚明,这是方石他爹在给他娘“报仇”!

      他们都知道,方石克娘只不过是他爹编造的一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让方石乖乖被自己虐|待的,最有效的理由。

      或许刚开始,他的确是因为失去了至爱之人将情绪发泄在无辜的方石身上,但时间一久,连五岁小儿都看得出来,这根本就是借口!

      他只是习惯性地把方石当做一个情绪的发泄口,把生活上的不顺和怨气,全部丢给了方石去承担!

      方石的伙伴们心里悲痛,却又不能言说,便找了个他们认为最安静和舒适的地方,把冻僵的方石安葬了。

      说是安葬,其实就是挖了个坑,弄得平整舒服些,然后把人放进去埋了。

      连个哪怕简陋些的墓碑都没竖。

      可就在第二天,方石又出现了!

      浑身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裳上还带着冰碴子,小伙伴们看到他站在面前,脸上的惧色多过喜色,胆子小的更是惊出了一裤子的尿,有几个胆儿大的憋住了,吓得满脸通红,他们手里抓着木棍,哆哆嗦嗦地指着本该死了的方石大吼: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方石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就更不知道该回哪儿去了,他忘了所有的一切,于是,他离开了西坡子镇。

      在外流浪了几年,似是冥冥之中,将他又带了回来。

      西坡子镇还是原来的样子,但相比之前,似乎更萧条,人也更少了,他走到河边,抔了一把水洗脸,却在原地僵住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不知怎的,他竟忘了此刻脚边的这条河于他而言是什么地方!

      这里——

      是他的葬身之所啊!

      当方石呆愣在原地的时候,一阵轻轻的哭声传了出来。

      悲恸,又寂寥。

      诡异的是,这声音并不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而更像是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幽幽回荡,凄凄啜泣。

      “谁?”方石站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周围开口问道。

      “帮帮我……”一个清冷的声音凄怜道。

      “你是谁……要我帮你什么?”方石不住地四处张望,眼里满是警惕。

      “……让我……做你的娘亲吧……”

      方石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有一个娘亲,在用这河水洗了脸后,他的记忆全都回来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爹对他日复一日变本加厉的毒打和虐|待,以及在打骂他的时候告诉他,他是怎么害死自己娘亲的事实……

      这一切对于方石来说很难以相信,但,却是事实。

      而在那样性情暴戾的父亲的情绪渲染下,他也早已接受自己就是害死娘亲的罪魁祸首,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多么惨毒的殴打和责骂,他都咬牙挺过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生父最后要的,竟是他的命……

      而此刻,方石更没想到的是,他这样一个克娘的孩子,居然有人说,要做他的娘亲……

      只是这个娘亲,恐怕在本质上,和他真正的娘亲,有着天壤之别……

      但那又怎样?

      反正已经死过一次,若是拿命换一个娘亲,也足够了……

      方石干涩的嘴唇微微开合,带着一丝怯懦,嘶哑的声音低低唤了一声。

      “娘亲……”

      “……”

      ……

      夜影睁开眼,看着天空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发着呆。

      良久,像是觉得差不多了,他尝试了一下吞咽的动作。

      撕裂般的疼痛从喉间传来。

      眉头拧得死紧,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会疼就说明在恢复,凭以往的经验判断,大概再过个半个时辰就能好透了。

      大概是脖子还没完全长好,所以还是动弹不得,本想要观察一下四周的状况,也只能靠努力地转动眼球来完成。

      即便这样,他依然很快就发现自己现在在哪儿。

      平躺着,能看到天,但是视野被控制在一个竖向长条的方形范围里,两侧一片漆黑,又或者说,是因为被两块厚厚的板阻隔了,才什么都看不到。

      夜影生无可恋。

      ——这是又被人装进棺材里了。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因为“死”相太惨,惨到曝“尸”街角对旁人都是一种折磨,他倒还真希望自己就在街角躺上那么一段时间,最好没人管他,可无奈,陈尸的同时吓去了路人大半多条性命也是不对,这才叫人给封进了棺材。

      因此几百年中,可以说他躺过的棺材各式各样,从简陋的到朴实无华的,再到富贵人家订做的上好棺木,他都躺过。

      而根据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不同,棺木有红木的、槐木的、柳木的,漆色是红的,黑的等等等等,他都躺过。

      但比起上好厚沉的棺材,他更希望自己躺的是最简陋的。

      毕竟上好厚沉的棺材好看是好看,但苦就苦在质量也是一等一的好!

      以至于等他醒过来时,光摸棺木,就知道自己起码还得再在里边闷死个多少回才算完。

      ——棺木太厚,钉得太死,爬都爬不出不来!!!

      认真感受了一下这副棺材的质感,夜影由衷庆幸此刻还未盖棺,他最厌烦憋死的感觉,憋闷到极致时,会满头大汗,浑身脱力,却也不能停下猛踹棺盖的动作,一直到他脱力“死”去为止。

      而在他活过来时,棺木中的空气却并不会因为他活过来而重置,所以每次醒过来,下一次的死亡就会比上一次挨得更近。

      四个字:惨绝人寰!

      ……

      寂静的空气里,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悄悄落进了他的耳廓,正朝他这边一步一步地迈过来。

      像是怕被人发现,这个脚步声行得十分谨慎,走几步便停一下,像是在警惕着什么,片刻的安静后,再继续抬步靠近。

      从客栈后的偏门到院子,笼统不过几步路,愣是被这个脚步声的主人走出了天涯海角的感觉。

      终于,脚步声在棺木旁停下了,一双干瘦不大的手扒在棺木的边缘,然后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探了半颗进来。

      是方石。

      纵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却在看到夜影的一刹那,脸上的惊恐仍然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来,最后所有的惊惧集中到下半张脸,撑开了他的嘴。

      反应还算快,方石抬手用力捂上了嘴,在那双干瘦的手掌中,化解了呼之欲出的惊叫。

      “……姐……姐姐?你……你还活着……对吗?”

      上下两片唇瓣打了好半天的架,方石压着声音,哆嗦着开了口。

      纵是他不知致命伤是什么概念,也从没见过重伤至此的人还能眨着眼,拿这样的眼神看他。

      任谁都知道,脖子都断了一大半,肯定是活不了了!

      “……呃、嗯……”夜影努力了好半天,无奈,现在的他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模糊的音。

      “……”他放弃了。

      “姐姐,你既然还活着,我送你走吧!你……你不是我娘亲的对手……这个棺木我改动过,下边有四个小轮,我推着你去河里,那条河会一直通到后面的龙鸣山!我不盖棺,你要是好起来了,到时便自己爬出来……”

      似乎发现了夜影答不出话,方石说着,便自顾自地行动了。

      “……”

      夜影心里复杂。

      加工过的棺木,不会进水吗……

      无奈的是,现在的他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唯一能表达的一个“嗯”字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派不上任何用场,反倒还会起反作用。

      虽然无可奈何,但他此刻也只能抬头望着落雪的夜空。

      有苦难言,动弹不得。

      冰冷的雪花落在身上,化作片片雪水,浸湿了身上的衣物和脸上的绷带,以及……右手腕包住伤口的那条墨绿色帕子。

      今晚的气运当真不是一般的背,不但差点被人斩断首级,现下还没恢复,又要担心自己等下会不会被溺死。

      虽然比活活闷死要痛快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夜影百感交集。

      见鬼的水逆!

      感觉到棺材旁轻轻发出“嗒吱”几声轻响,应该是方石将隐在棺材底部的四个暗轮放出来了。

      倒是个擅长机关之术的可塑之才。

      但显然现在并不是操心这种事的时候,从有限的视野中,他辨认出了竖挂在后门一侧的哑黄色灯笼,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出了平安客栈了。

      从客栈到河边的路并不好走,路不平,坑坑洼洼,夜影躺在棺材里也是够呛,一路上的坑洼震得他头晕眼花,全身发麻,却也只能受着,毕竟推着自己逃命的方石也没好多少,一路上气喘吁吁不知道走走停停了多少回。

      心里算着时间,约莫两炷香过后,隆冬作响的棺材才停了下来,听见方石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长气,夜影便知,他们到了。

      这条河是西坡子镇人赖以生存的河流,镇民的日常用水,全都倚仗着这条对于他们来说堪比母亲的河流,可以说是这条河养活了一镇子的人,所以这条河,被镇上的人唤作——西娘河。

      现在还不到隆冬季节,但这场诡异的雪似乎注定了今夜不会太平。

      此刻夜影只希望方石能够原地坐下多歇息一会,他倒不是怕溺水,而是有些东西还没解决,他还不能离开,他这一走,龙七和贺秋怕是会更危险。

      但无奈,此刻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不了主。

      “咚”的一声,棺材震了一震,感觉到棺身微微倾斜,夜影便知,这是方石休息好了,想要快些把他送进河中,好让他早些脱离危险。

      夜影今日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行动派……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阵轻而缓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沉稳,听上去淡然、从容,从远处缓缓而近。

      只觉得方石手上的动作一僵,又是“咚——”的一下,他手上的气力一松,棺材应声磕地,像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场景,根本无暇顾及还躺在棺材里的夜影是否无恙。

      扑通一声,接着,头上便传来方石带着颤抖的求饶。

      “娘……娘亲……我……我错了……!”

      “石儿这是长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

      一个凛冬般清冷的声音缓缓入耳。

      此言一出,头上又是“咚咚”几声急响,方石跪在地上,朝着来人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娘亲,石儿求您!能不能请您……就,请您……放过姐姐吧!她什么都没做错,她跟那件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方石话里带着哭腔,乞求道。

      那件事?

      夜影嘴不能说,耳朵却灵敏得很。

      只是不知他们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石儿,你喜欢她。”那个冰冷的声音淡淡道。

      方石怔住,随即用力摇头,道:“不,我没有!我没有……”

      “这样吗?娘还在想,若是石儿喜欢,我便手下留情了,可既然石儿并不喜欢她,我又有什么理由留她一命呢?”

      说话的人语速不快,一字一句,宛如寒冬飘零的大雪,缓缓而出。

      这问题问得可真好……夜影心道。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放在大凶身上,也一样受用。

      只是苦了方石,说喜欢也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管他说什么,只要他“娘亲”想,随时都能即兴拎出一个理由来,取了自己的性命。

      “……是,我喜欢她……娘亲,我喜欢她,这样,您能放过她吗?”方石大概是乱了方寸,颤抖着,便顺着女人的意思,直接坦白了。

      女人轻叹口气,道:“石儿,你也看到了,她是个怪物,受了这种伤,换做常人,早就死了。”

      方石垂着头,颤抖着,没有回答,只是兀自低喃道:“……请娘亲手下留情,放过她吧……”

      女人没再说话了。

      夜影认真听着棺外的动静,他的手已经能动了,只是在这种情况不明的现状下,他还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便就着现状维持,平躺在棺中,一动不动。

      一阵夜风呼啸而过,夹带着大雪,簌簌落尽拥挤的棺材里。

      雪变大了?

      夜影抬眼看天,果然,和刚才相比,雪下得更大,也更猛了!

      紧接着,猝不及防地,伴随着狂啸的冷风,一个尖利的声音撕破天空!

      “你让我放过她,那谁来放过我的孩子!!!”

      夜影心中一紧,陡然想起贺秋说的话,他没有骗人,这个女人的确是‘大凶’!

      不同的是,这是不久前才刚刚变成‘大凶’的‘祸乱’!

      和赏金猎魔人不同,魔物的级别发生变化,本身就存在着极大的变数,越高级别的魔物,便会开始拥有和人类相似的情感和欲|求,在魔物和魔物之间,互相结为伴侣的也不在少数。

      她方才提到了孩子……

      夜影猜测,若是因为失去了孩子而导致一个魔物朝夕之间从‘祸乱’进阶成‘大凶’,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突然进阶带来的利弊,也很是棘手!

      正常情况下,猎魔人们都不大希望碰见这种刚刚进阶不久的魔物,因为力量突然的暴涨导致其本身无法很好地控制和调节自身的魔气,一旦开打,最常见的无非就是三种结果:

      一是魔物自己被自己的能量撑死,爆|体而亡,波及周围一并遭殃;

      二是在打斗过程中,魔物没控制好力量,双方同归于尽,周围也要遭殃;

      第三便是猎魔人出手快准狠,能够将其一招毙命,才能避免其爆|体身亡,殃及无辜。

      然而谁都知道,要做到第三点,其间的难度不言而喻!基本上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且一旦失败,双方就会陷入拉锯战,而拉锯战导致的结果,便是前面两条。

      而对于猎魔人来说,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一旦出现由‘祸乱’突然进阶至‘大凶’这类魔物,基本上就昭示着任务失败,无功而返,这还是好的结果。最差的,便是直接送了命,再搭上周遭人的性命,再回不去了。

      但一般没人会担心发生这种情况,毕竟这概率,堪比被雷劈。

      “……”

      夜影回想了一下。

      刚到这里时,西坡子镇外那“热闹”的小树林,再加上现在,短短不过三天,夜影已经挂彩挂了两回了!!

      “……”

      尖利的嘶喊声刺耳无比。

      感觉得到棺前的方石紧紧抱住头,跪在地上蜷成了一团,在铺天盖地的嘶喊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赤练!”夜影二指成诀,屏息凝神,心中默召。

      片晌后,天边一抹赤色应|召而来,铿锵一声,刺进土里,炸出一片红光。

      “有效!”夜影庆幸。

      刺耳的叫喊在赤练落地的一刹那戛然而止,夜影从棺材里翻身而出,他的左手和右脚还没完全恢复,都还处在罢|工状态,但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再这么让她暴走下去,只怕方石会被这乱音震到七窍流血而亡。

      赤练的突刺让尖声的叫喊陡然而断。

      女人眯着眼,只是眼神中,似乎并不恼怒,恰恰相反,她说话的声音轻如鬼魅,幽幽传入了他的耳畔。

      “……你不杀我吗?”

      夜影一手执剑,剑尖指地,不动声色地暗中调节身体的平衡,他一边警惕着女人的动作,一边低头看方石,低声叫他:“小石头,你还好吗?”

      方石像是还没缓过劲来,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大口地急喘着。

      “方石!”夜影加重语气,又喊了一声。

      立时,方石不住颤抖的背脊猛地一僵,整个人在原地刹住,不再急喘。片刻后,他慢慢抬起头,一张脸上,涕泪横流,是无助的后怕。

      “幸好赶上了。”夜影心道,方石这是被方才的乱音魇住了,如果刚刚赤练来的再晚一些,怕是就危险了。

      “……给、桀……?”因为受到压倒性力量的影响,方石的舌头都变得有些厚钝起来,连姐姐的发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夜影对他点了点头,示意没事,方石眼里噙着眼泪,抬头朝对面的女人望去。

      女人一身素色白披,杨柳细腰,亭亭玉立,只是那声素色让夜影不禁联想到一个词:披麻戴孝。

      他皱了皱眉:“你不是他的娘亲。”

      女人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悲凉,带着无力,以及那深不见底的孤独。

      她嘴角微微一抿,淡淡道:“只要他还认我,我便是他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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