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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义庄怪谈(十九) ...

  •   一桌四人,正吃着饭,龙七忽然开口,道:“前辈,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事,若是委托给南生国的方士,可能会来得更靠谱一些?”

      确实是想过,且不止一次地想过,夜影停下筷子,看向龙七:“可是想到什么了吗?”

      龙七点了点头,道:“师父原就是南生国人,若是他在,便是一颗足量的定心丸。”

      夜影微愣:“你师父?他原来不是朝枝国的吗,怎么,在你那转籍了?”

      龙七低头,似有犹豫,但片刻后,还是道:“其实,西坡子镇一事后,辰风师父就把我放出师门了。”

      夜影:“……?”辰风脑子是让门挤了吗,这么好的徒弟都不要?

      “不是逐出。”注意到了龙七措辞的细处,夜影淡笑了声道。

      龙七点点头:“他说我性子太沉,根正苗红的,跟着他只会把我带荒废了,便领我去见了我现在的师父。”

      夜影捏着筷子,戳了戳碗里还剩下小半碗的米饭,若有所思:“任督吗。”毕竟,既是南生国人,又能被龙七看做定心丸的,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了。

      果不其然,龙七道:“正是。”

      夜影心里不由苦笑,回想小半月前,在地底潭洞和任督那些不大愉快的过节,想来,他们之间若是再见,少说免不了一架,如若不然,只怕任督心里是定不会畅快的。

      为避免麻烦,夜影便随便寻了个借口:“你任督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功力和我有的一拼,要找他,怕是不容易。”

      孰料,龙七竟把筷子一放,眼里似是含了一道光,对夜影道:“前辈,其实……师父他这几天就在我们附近。”

      夜影一愣:“?”

      龙七对夜影几乎可以说是知无不言,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就在碰见前辈第二日,让我守义庄大门时,偶然间在庄外看到了一个和尚模样的人形迹可疑,可一转眼那人就不见了,我不放心,但也不好擅离职守。直到那天和楼大当家一起守门,又看见了,这才借口如厕,偷偷跟了出去。”

      楼锋年闻言一愣,好家伙,原来如此,敢情如个厕如到别人屁|股后边去了?大个子只顾着自己,都不关心关心他,就放他一人杵在门口,那大半夜,四周黑森森的,差点没把他魂都吓丢了!

      “好你个龙大个子,你丫可以啊,老子今天记住你了!”楼锋年咬牙切齿,清蒸脆排骨在嘴里咬得嘎嘣作响。

      龙七冲他颔首,算是简单的致歉:“楼大当家,事出紧急,改天请你喝酒,不醉不休。”

      楼锋年眉毛一扬:“可以啊,爷记下了,看爷爷回头不把你喝趴下去!”说完,他筷子一放,单手握拳,递到龙七面前,江湖气十足,狂妄地咧起了嘴角——

      “口说无凭,不醉不归!”

      龙七伸出拳,两拳相碰:“君子一言,不醉不归。”

      应付完这边,龙七又看向夜影,表情转而踌躇,想了想,还是问道:“前辈,您是不是,和师父之间有什么误会?”

      夜影笑了一笑,反问:“是任督交待你什么了吗。”

      龙七微微低头,沉吟着,不知该说不该说。

      见状,夜影也不逼他,有些事,还是得自己想清楚来比较好。

      “师父说,让我别告诉你,他在这附近。”龙七还是坦白了,“时间太紧,我没来得及告诉他这镇上的怪事,眼见当下,既身负猎魔人之名,便当履其职责,大局当前,当以大局为重。”

      闻之,夜影面上不显,心里却只对龙七更加刮目相看了。

      辰风纵情纵性,但好在还不瞎,也相当有自知之明。不得不说,这确是个根正苗红的好苗子。

      栽在他手上也确实是浪费。

      “任督现下在哪,我去见他。”

      龙七一怔,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可是您跟我师父……”

      夜影挑了挑嘴角,继续吃饭,一脸淡然:“怕什么?有什么过节,打一架便是,见死不救这种事,你两个师父都干不出来。”

      听了这话,龙七沉默了下来,一颗心勉强算是安定了。只是,两个卍字级打起来,得把这附近毁成什么样……

      饭后,片刻歇息,夜影便动身出镇,寻人去了。因为担心,龙七、楼锋年和小青儿一道,也都跟着去了。

      任督在镇外不远处的一座小茅屋里暂住,屋边就是一口井,取水用水都甚是方便,看这屋子破旧,应该是被原来的主人遗弃不要了的。

      而事态也正如夜影所料,二人相见,气氛瞬间就剑拔弩张了起来,任督照旧一身百衲衣裤,唯一和上次不同的,是他胸腹处缠了一层厚厚的绷带,大风刮过宽敞的衣襟,便隐约可见那一抹刺目的白色隐于其中。

      大风中,二人衣色,一深一浅,凛风衣摆,猎猎翻飞,在当下这般无声无形的强烈对峙之下,二人的气势始终不减分毫,钢铁一般,纹丝不动。

      虽说这里是嵘曲镇外,但所谓镇外,也并不是完全的空旷,虽及不上镇子里密集,但多少还有几户人家在这附近安居,相邻最远的一户,也不过只四五丈之距。

      小青儿紧了紧怀中的红裙,躲在龙七身后,只露一个脑袋,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地惊呆了。

      ……这便是卍字吗。

      嵘曲镇外,地势相对空旷,风势较大,此刻刮过脸颊,更是冽得皮|肉生疼,只是不知到底是这强风太过凛冽,还是这二人的气场太盛,叫大风一裹,挟了锋芒,才有此烈势,直教人顶不住地想要后退。

      任督也是个爽快之人,说话做事,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拖泥带水,他沉着张脸,直接道破了此行的目的。

      “青刑呢?”

      夜影也干脆,索性打开天窗,全然不惧:“他不在。”

      任督哪里会信,皱了皱眉:“去哪儿了?”

      夜影:“不知道。”

      任督问话,效率奇高,若是碰上嘴硬的,经验便能告诉他对待这种人该用什么样的手段,然此刻面对的却是平级的同僚,他耐心有限,捺住拳脚冲动,声音又沉了几分,透着威胁:“你们走得那么近,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算我知道,告诉你了,又能如何?去寻架吗?”夜影好笑,“若真是如此,我自己都打不过他,骗你作甚?”

      任督:“……”

      “你当真不知?”

      夜影:“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或者……我给自己下几根‘吐言’,你自己听听?”

      任督:“……”

      能爬上卍字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和夜影一样,祭猎阁的所有古籍卷宗,任督也早已滚瓜烂熟了数遍,在巫夷国的相关记载中,吐言之刑,阴毒至极,赫然在列,他又怎会不知。

      只见他眉头一蹙,脸色又沉了几分,似有反感,半晌沉默后,任督竟一反常态,主动撤步收势,懒得理他,转身进屋了。

      夜影见状,冲着避在远处的龙七他们招了招手。

      一直到跟前,三个人仍是一脸怔然。

      楼锋年张口就来:“……你们都是什么怪物……?”

      夜影看了他一眼,心下觉得好笑,却也没搭这话,转而看向龙七:“走吧。”

      龙七:“?”

      夜影:“进屋。”

      龙七略感惊讶:“你们,打完了?”

      夜影失笑:“打什么打,你师父要找的人不在,他懒得跟我打。说要请我们进去吃茶。”跟墨情待在一起久了,夜影忽然发现自己也跟着学了不少,对方的一个动作,只要没表明态度,随自己空口白话,胡编乱造,但观现下,这样的顺杆而上之举,已然可以信手拈来了。

      ……不过,管他那么多呢,先处理正事要紧,串屋的理由待会再想也不迟。

      然而,转首的一瞬,龙七却犹疑地开了口,问道:“前辈,恕我直言,您是不是早就料到跟师父的这一架打不起来了?”

      夜影微微顿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头进屋,淡笑:“我又不是神算子,碰巧罢了。”

      龙七立在原地,思索片刻,抬眼朝周围望去,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垂下眸,心中只道,果然如此……

      并非师父懒得计较,而是这附近尚有人家,若打起来,必然伤及无辜,损人财物……

      龙七原以为夜影谈及此事,口气那般无谓,是真的无所顾虑,随心兴起,说过来就过来。现在想想,在那不过短短几句话间,他早已想过,与其坐等着任督自己找好地方引他们过去开架,不如先下手为强,堵他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思及此,再想到夜影说的那句——

      “见死不救这种事,你两个师父都干不出来。”

      ……可不是吗,见死不救尚且违心,伤人之事,又如何能为?

      不知道龙七在看什么,楼锋年便也跟着他望了一圈,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龙大个子,看什么呢?”

      龙七不露声色,仍是沉稳,摇头:“没什么,走吧。”

      楼锋年:“……”行吧,走就走吧。

      于是,四人一行,全都挤进了这一方窄小的茅草屋子里。

      任督看着门口的人一个一个的接踵而进,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原本沉下的半张脸直接就黑了,张口就赶:“谁让你们进来的!”

      龙七前脚刚进来,后脚就听见自家师父的逐客令,脚步一顿,转身就要出去,未曾料到迎面就是刚跨进屋的楼锋年,只听“咚”一声闷响,两人当即捂着脑门,齐齐蹲了下去,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任督:“……”

      见任督这副无言以对的怪异表情,夜影侧过头,冲身后抬了抬下巴:“你徒弟,不心疼?”

      任督敛了目光,转身去拎茶壶,嘴上无情:“疼什么?我看他现在已经够疼的了。”

      龙七闻言,迅速抬气袖子,把夺眶的泪花擦了,利落地捯饬清楚后,才起身上前,走到任督旁边,像是有些无措,带着鼻音,诚恳道:“师父,我来帮您。”

      “帮什么帮?笼统就这一个壶,回头再给我砸烂了,桌旁坐着等。”任督沉着脸,一边倒水,一边赶人。

      龙七听话,见师父心情不爽,退身颔首,才慢步走到桌旁坐着去了。

      这时,小青儿忽然小声,用气音冲夜影道:“哥哥,你脖子上的玉坠子呢?”

      夜影微愣,抬手摸了摸脖子,反应过来,一笑:“啊,那个啊,我怕弄碎,过来前,就先取下来放在客栈了。”

      小青儿恍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楼锋年好事,有闲事就凑,来劲道:“什么玉坠子?”

      小青儿一脸的老实巴交,答得认真:“就是上午一直戴的那个竹子形状的玉坠子呀,你没注意到吗?”

      楼锋年茫然地摇头。

      小青儿托着腮,没救了的神情看了他一眼,懒得多说,便兀自低头,目光落至桌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平了红裙上的细皱。

      ……就快了。

      ……棋局已布,剩下的,便是等着棋子,自己乖乖地躺进去就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义庄怪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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