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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棠姐儿!棠姐儿!“
      新来的小姑娘咋咋呼呼跑上仙姝阁顶楼,一把推开东边厢房的门,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
      锦绣屏风后传来一声的“啧“音:”鹊枝,你很唐突。“
      鹊枝并没有被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吓住,反而下意识回了一句:“你又不是西厢那位,还管我唐突作甚?”
      话一脱口,鹊枝自己也意识到不妥,忙往回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棠姐儿你的脾气可比西厢那位好多了,不是说你面子没她大、哎呀!不是……”
      被她称作“棠姐儿“的人轻笑起来。
      鹊枝说多错多,着急慌忙想把话题岔开,这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跑上楼的目的:“对了,棠姐儿,我刚才听林掌事跟一个当官儿的讲话呢!那个当官儿的好像是想请你今晚去跳舞给一个大官儿看呢!”
      没有人应声,轻笑声也止歇了。
      鹊枝有点儿发急:“棠姐儿!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可是大事儿!”
      木棠散漫的笑起来:“大事儿?多大的事儿?说来听听,哪个大官儿?面子这么大。”

      木棠就是鹊枝喊的“棠姐儿“。这称呼虽然听起来轻佻,在她们跳舞的行当里却算是个敬称。木棠是仙姝阁里的一个舞女,是这歌舞楼里跳舞跳的最好的。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她一个干下三滥行当的都能受人尊敬了——但凡想请她跳舞的,甭管什么人物,都得看她心情。

      鹊枝也是个直肠子,一点儿没听出来木棠这话中的不屑,脱口就道:“就是前几天咱这儿刚换的什么……大帅啊!叫林泽时的那个!”
      话音刚落,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了起来。
      片刻后,锦绣屏风后绕出一个美人儿来。

      美人身形清瘦,眉如远山,眼若桃瓣,肌肤细腻洁白如瓷;唇不点而朱,腮不染而红,不施粉黛,便已是艳冠于世。
      然而,这位分明可略点胭脂扮作倾倒众生的媚态,却偏偏玉冠束发效男儿态;身上穿着的不知是仿哪朝制式做的牙白锦袍,金线绣着密密匝匝的花,从胸口开到脚边,团团簇簇好不热闹,叫人乍一看还以为这袍子是金色的;除此之外,腰间还挂了条几乎褪尽颜色、灰不溜秋的大红攒花绦子。
      ——整体效果,一言以蔽之,曰:不伦不类。
      要不是有那张妖精似的脸,这个造型是很难为常人接受的。
      鹊枝这丫头对“好看”很有一点研究,见状嘴角一抽:“棠姐儿,你倒是把自己拾掇的好看点儿啊。”
      换做平时,木棠肯定得拿指尖戳戳鹊枝的脸蛋,巧笑倩兮:“我不好看吗?还要怎么拾掇?”
      可是今天也不知怎的,木棠看着鹊枝,语气有些玩味:“林泽时?哪三个字?”
      鹊枝立马被带跑了话题:“我哪认字欸!棠姐儿我也听说了你牌面大,那些当官的轻易请不动你;可这个、就是这个林泽时,那可是真的扛过枪见过血的!你可千万别耍脾气得罪了他呀!”
      木棠正要应声,却另有一道声音先她一步:“呦,鹊枝,,你倒是跑得快,先一步来棠姐儿这儿当说客了。”
      鹊枝吓了一跳,可怜巴巴地瞅了木棠一眼,耷拉着脑袋转过身,弱弱的唤人:“林掌事……”
      林洪生抬手在鹊枝头上按了一下,笑骂她:“还不麻溜的滚去练舞?”
      鹊枝诺诺着应了一声,麻溜的跑了。

      见鹊枝跑远,林洪生笑着摇摇头,这才踏入东厢,顺带关上了门。
      木棠倚在屏风上,挑眉看向他:“看来果真是个大人物,居然能劳驾林掌事亲自来我这下达命令。”
      林洪生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怎么说话呢?”
      木棠嗤笑一声:“得了吧你,三十的大老爷们儿还撒娇,真不知羞。”
      林洪生瞬间跳脚:“谁撒娇了!啊?!再说我才二十八哪儿就三十了?我跟你讲——”

      林洪生天生一张娃娃脸、一双大眼睛,在他身上时间似乎停止在未及弱冠的年纪,明明是个长袖善舞的老狐狸,却偏偏带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天真感;甚至,不论何样的神态,只要他刻意表现的不自然,在他面上看起来便像是撒娇。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了会儿嘴,终于回归正题。
      林洪生:“鹊枝那丫头都跟你说了吧?”
      木棠:“嗯,说是那个新来的林泽时点名要看我的舞。你平时不是挺支持我不搭理那些当官的吗?这会儿怎么没直接回绝算了?”
      林洪生叹了口气:“这就是我要说的了。林泽时,那是我侄子。这小崽子打小就是个老迂腐的样儿,就差个满口之乎者也。他天天跟我说歌舞不是正当活计,最跟我不对付。既然这会儿他来了京都,要看咱仙姝阁的歌舞,我肯定得找最好的挣个面子,对吧?木棠啊,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木棠突然问道:“‘’林泽时”,这名字是哪三个字?
      这话问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问的林洪生一头雾水:“洪泽湖那个泽,时间的时,怎么了吗?”
      林洪生抛开疑问继续游说:“况且我那侄子一表人才……”
      木棠打断他:“好,我答应了。”
      爽利的比方才还叫林洪生疑惑:“……嗯?你这就同意了?”
      林洪生狐疑的打量她:“你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
      木棠坦然的接受他的打量:“作为朋友,卖你个面子。”
      林洪生“呵”了一声:“我的面子值几斤几两,这我心里还是有数的。真当我是朋友的话你就说句实话。”
      木棠没有立刻应声。
      她的指尖缓缓描摹着屏风上金色的棣棠花刺绣,倏而一笑:“实话?那……就感谢你这大侄子起了个好名吧。”

      咱们国家,现在正处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地步。
      外头那些强大的国家都盯着,里边自己人也弄的不明不白。
      皇帝被赶下台,新上台的政府说是结束了封建统治、建设民主自由的国家,实际操作起来却搞成了自由散漫的样子,手里握兵的仿佛要拥兵自立,南方北方又被一道江隔成了两块,渐渐的,大总统还是只有一个,中央政府却分裂成了两个并存的局面。
      这南边北边各设一个中央政府、相对独立了几年,虽说一直相安无事,但到底是混乱又分裂,跟原本就复杂的军队派系一搅和,实在是个问题。参议院里吵吵嚷嚷了好几年,这回儿不知是集体撞了脑袋还是怎的,居然提出了“南北两方政府各派一队军队,驻入对方中央政府所在地”的馊主意,美名其曰“互帮互助,结与同心”。
      王平,就是那个北方中央政府的总理,看完写有以上信息的那份电报后,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仿佛吃了馊饭一样。
      他跟之前那个张扬跋扈、野心勃勃、造成了如今南北政府局面的总理不一样,他的最大特点是怂,怂的跟各方好声好气一团和气,却又意外的符合他自身位高权重的地位。
      王平打心底不待见那些个手里握着枪杆子的,因此他兢兢业业选了人才培养出来了一支战力不错的政府军,监狱刑场什么的也都安排给了手下的文官。在王平看来,那些当兵的手里握枪杆子的,都是些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莽夫,完全没法说理去;更何况,这回儿要来的是南方的兵,谁知道又是什么德行?说不定还不如城里那些个装了枪的帮派好相与。
      南边往北边派了这队兵,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南蛮子往北边来,八成不安好心!
      自己紧忙派到南边去的兵,到地方估计也就叫吞了!
      不管多么不情愿,这支南方来的兵王平都必须要接了。
      王平倒是想了也准备了应对办法,可惜办法还没来,南方政府派的兵先到了。
      听说带兵的那位是个大帅,让他来兼任燕京城的卫戍司令,倒还是委屈他了。
      见面看了看,发现带兵的那个叫林泽时的小子,长的仪表堂堂,举止也有礼,一身跟他的兵别无二致的铅灰色军装叫他穿的像是礼服,看着倒更像是个读书的。
      王平说要给他接风洗尘,他也不客气,指明了说想要看看那个仙姝阁的表演。
      王平面上笑着应了,内心却是不住的撇嘴:长的人模狗样又怎样,芯儿里不还是个坏的?从南边来的,还知道燕京城有个仙姝阁;仙姝阁的名气也没那么大吧?在这好听戏的地方学着洋人搞那歌舞楼,能有什么名气!这要不是个惯会纵情声色的,上哪知道去?
      王平在心里给林泽时的形象抹了点灰,吩咐手下安排下去。

      林泽时正要开灯,敲门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敲门,林泽时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他打开灯,提高声音说:“请进。”
      来人是林泽时的副官,陈书。
      陈书推开虚掩的门,然后就这么大敞着门、杵在门口了:“大帅,该出发去仙姝阁了。”
      借着灯光,陈书非常清晰的看到自家大帅闻言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作为一名合格的副官,陈书瞬间了然:”大帅,您这是忘了吧?”
      林泽时起身去拿外套。
      陈书回收掩上门,跟过去在林泽时身后絮叨:“我就知道,这事儿您肯定懒得往心里去!您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歌舞什么的吗?怎么还……”
      林泽时把外套搭在臂弯,回头瞥了陈书一眼。
      陈书:“……我知道了,我话太多了,我这就闭嘴。”
      林泽时大踏步往外走,示意陈书跟上。
      陈书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林泽时推门走出办公室了,这才迅速熄灯、关门、落锁,追在林泽时身后下了楼。
      王平派来接引的人早就到了。

      仙姝阁里已经吵吵闹闹了许久,大家为即将到来的大人物紧张、惶恐、好奇着。
      顶楼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西厢的那位照例不在屋里呆着,而东厢的那位则倚在窗边沉默。
      眼看那日头挪到了西边,眼看那西边染上了暖色的霞。
      眼见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木棠却没有点灯。她穿了一身黑衣,长发披散,隐匿在黑暗里。
      窗外响起汽车鸣笛声,木棠听见了,蹙起眉头。
      这个声音让她不太舒服。
      很多声音、还有气味等都让她不太舒服。
      鸣笛声很快停歇了,木棠伸手捏了捏眉心,直起身子,拾起一旁小几上的木梳,将披散的长发梳高,拿缎带绑紧。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屋外的灯光照进来,在屏风上映出一个小小的影子。
      鹊枝隔着屏风冲木棠喊:“棠姐儿,你可别忘了准备表演啊!”
      木棠走下矮榻,扬声回答:“没忘,你忙你的去。“
      她点了一只灯,到镜台一角放下。
      然后持一只小毛笔,沾了些胭脂,从眼尾扯出条长长的红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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