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人鬼殊途（下） ...
-
就在骋光说话的瞬间，谢君澄将白珧直接甩向界壁，同时鬼斧向着骋光狠狠一劈。
姬焱紧跟着白珧一起冲向了界壁，但骋光又如何肯放过白珧，他将鎏焱灯万道金光笼罩住劈来的鬼斧，身后玄力分出好几道流光直追白珧而去。
此时，秦真瑜和顾锋亦纵身跃起在半空拦截住骋光的玄力，为白珧争取逃离的时间，就在白珧快要融入界壁时，骋光隐藏在最后的一片玄力编织成的光网直接攥住了白珧，令其动弹不得，光网虏获白珧后开始缓慢渗入界壁，引起界壁动荡不已，一个等人高的裂缝缓缓张开。
这道玄力引起的裂缝越来越大，旋转呼啸着开启了一扇崭新的鬼门，秦真瑜和顾锋满脸苍白心中大骇，没想到这个叫骋光的妖孽可以一己之力开启鬼门，如若此时对面鬼魅蜂拥而入，简直不堪设想。
白珧被扣在玄力光网中，犹如被蛛网捕获的飞虫般无法挣脱，她虽然血脉已复苏，但从未修炼玄力，对于骋光的玄力光网束手无策，但对于鬼魅却已可以触碰，于是一咬牙抽出还能动弹的右腿，一脚踹向姬焱，姬焱正紧张的注意着周围战况一不留心被白珧无情的踹回了鬼界，哀嚎声久久回荡在鬼门内，能逃得一个是一个吧。
谢君澄眼见白珧被扣，心中万分焦急，巨大的骷髅鬼身手持鬼斧朝骋光泰山压顶般扑了过去，身后幽冥披风上的黑骷髅一齐涌上前去，而千钧一发之际鎏焱灯内天尘子残影亦拼尽全力收敛了万丈金光，任由谢君澄直接杀到骋光面前。
猝不及防，骋光硬生生挨了他一斧，身后金色玄力骤然暴涨绕向谢君澄身后，重重锤在他背心之上，一口浓郁鬼气从谢君澄口中喷出，灵魂碎片的力量被直接击溃，谢君澄强撑着倒飞回落在界壁之侧。
而骋光也吐出好几口金色精血，俨然伤的不轻，他仰天狂笑：“羲和，你看到了吗，你的好师父又摆了我们一道，他还是不死心想杀了我们，哈哈哈，什么正义什么光明，都是狗屁！”
谢君澄的黑骷髅身冒出无数黑色烟气后轰然坍塌，急剧缩小为平常鬼体，因之前负荷太过，魂体已然不稳随时会崩散，但他仍艰难的左飘右荡到白珧身前一声不吭牢牢地遮住了她。
骋光阴蛰的眼神死死的锁定谢君澄，这个尸骨都不知烂了多少年的臭小子到底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违逆他，又是一道金色玄力直扑过去想要一举洞穿。
突然，一道黑影一跃而起直直将金色玄力拦截下来，受到重击的他面色惨白，原本一丝不苟的束发早已凌乱不堪，双目直视着骋光：“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骋光眉心一皱，这高阶天师已然疯魔，居然不要命一般抽空自身所有玄力妄图抵御乃至反制骋光的玄力，简直不自量力。
顾锋已全然忘却他面对的是圣天师，他只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那千千万万的孩童，你不但灭杀了他们的血肉，连他们的精神和信仰也一同摧毁，你一人的命抵得上千千万万人的命？”
“是，吾救了千千万万人，却被背叛被抛弃，那就让千千万万的人陪吾沉沦地狱！”
顾锋只觉脑中的一根弦彻底绷断，俊希带着血泪的脸已然模糊不清，他人生的坚持他一生的挚友，生命中的两大支柱隆隆崩裂直至坍塌，颤抖的双手捧着要裂开的头低声嘶吼：“不——”。
不，这不是他崇敬的圣天师，这不是他一直坚持的正义，孰正孰邪，孰对孰错，用他二十几年的经历无法厘清，他一直仰望的圣天师是杀徒背义之人，他一直视为目标的另一位圣天师是个罔顾人命杀害无数孩童的刽子手！
天师，呵呵，天师也只是人而已，力量让他们有着超脱凡人的破坏力和更偏激的手段，既如此，为了心中的正义，为了生而为人的一点良知，舍却这一身血肉又何妨。
顾锋体内经脉一阵翻滚，双目已是血红，血色光芒中俊希在前方冲他招手，他不再是血肉模糊，脸上洋溢出璀璨的笑容，快来，阿锋，你终于来接我了，等你好久了，快来！我们一起回去吧，快来！
俊希回过身向着远处越走越远，俊希——
顾锋颤抖着伸手想抓住那道光芒，别——走，我终于找到了你，但是，已太晚，原谅我的懦弱，原谅我——
顾锋已完全心智恍惚，冲着骋光飞掠而去，秦真瑜见顾锋状态不对急忙上前阻拦，但为时已晚，顾锋体内金光乍现，随后一阵惊天炸响，漫天血肉溅在秦真瑜脸上痛彻心肺，他又感受到了十五年前得知全军覆没时那种撕心裂肺恨不得以头抢地的锥心痛楚。
顾锋看完手札就已心神受创，带着侥幸进入圣殿后，面对如鬼如魔的骋光绝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直至当面的质问被亲口承认，重伤垂危本就薄弱的心智被彻底击溃，最终他选择追随俊希而去，这人世间再无留恋。
骋光受到顾锋自爆的波及，内腑亦受重创，对其后秦真瑜状若疯虎般的进攻更不耐烦，硬生生咽下已到喉间的一口血，挥掌狠狠打落秦真瑜后，一道金光直奔谢君澄而去。
又是一道黑影如飞蛾扑火般，冲上去想阻拦那道金光，孟欣瑶潜伏至今，她无力反抗骋光的强悍实力，只希望关键时刻能为谢君澄争取一点逃离时间。
然而金光径直穿透她的魂体，如火焰般焚烧着她的身躯，清秀的小脸上血泪斑斑，身上的人皮经受不住金光灼烧，首先化为飞灰，记忆太过惨烈鬼体上的血肉如死之前的献祭般，一块块脱离又在金光中化为飞灰，灵魂被翻来覆去烧灼着：“十五……前……救……恩，还……你”
血肉无存，枯骨上寸寸血泪，我可以成为天师，可，为何？
我是鬼王？我的皮呢？皮呢？好冷，一堆碎肉一地血腥，这不是我，不是我——
爹娘，你们在何处？瑶瑶变成怪物了，快来救救——
金光倏然消散，白骨如细沙般被风一吹而散，从灵魂发出的呐喊和求救全都嘎然而止，一滴血泪溅在一株四叶草上缓缓没入泥土，了无声息。
如蚂蚁啃象般的偷袭和阻拦，令骋光心浮气躁，这些蝼蚁真该死！
孟欣瑶的消散并未让谢君澄有一丝动摇，他仍然守在白珧身前一动不动，鬼脸煞白，再死一次又何妨，只要老子魂魄仍在，便和你死磕到底！
白珧已然急得跳脚，恨不得将他也一脚踹回鬼界，顾锋的自爆、孟欣瑶的阻拦争取到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你快走啊！走啊！回鬼界去！你这破烂身子嫌死的不够快！”
可惜，谢君澄站立的地方白珧踹不到，显然是防备她故技重施。
而被踹回鬼界的姬焱，从尚未离开酆极城的骷髅王手中硬生生“借”了白骨刃后，又杀回白骨荒原，马不停蹄的从鬼门重新窜回人界，白骨刃如闪电一般从鬼门直射骋光心口。
白骨利刃是骷髅王用了千年的趁手兵器，腥风血雨中斩杀无数宿敌，坚韧锐利，而这柄利刃却在撞到骋光心口时应声而断，姬焱更是被骋光一掌印在脑门上抛飞出去。
骋光心口剧痛，当年天尘子杀羲和之时也是一掌印在心口意欲断他心脉，几十年来旧伤仍未痊愈，此刻被姬焱歪打正着又是一番重击，当即吐出心头精血，之前的各种伤势再无法压制，玄力彻底崩散，人也摇摇欲坠。
束缚白珧的光网因骋光的玄力崩散而骤然消失，白珧一跳而起接住被抛飞出来的姬焱，急忙查看他的伤势，硕大的鬼头上明晃晃一个金色掌印，而且在不断扩大，姬焱口中不断吐出黑色鬼气，每吐一口鬼体便黯淡一分。
“他……娘的，再……厉害，还……不是……被老姬……干掉了，嘿嘿！”
“你快闭嘴，谁让你回来的？谁让你滚回来的！啊？！”一股酸涩之意从心头泛滥到鼻端，泪眼模糊中大头鬼已越来越黯淡，双手双脚开始缓缓消散，“你他妈的嫌命太长，你都死了谁完成任务！”
“哎，老大，这次老姬先走一步，你……你自个……小心，大不了……重头再来！老姬这次可没怂！”消散得只剩下大头的姬焱仍在嘟嘟囔囔。
“也不知……能不能……见到舒舒，上次她……伤的……太重，老大，我去……找舒……舒！你……”
空空如也的手臂，白珧的手指抽搐着茫然的想抓住些什么，那只仿佛长了白毛的大头鬼没了，耳边的絮叨也突然消失，脸上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她知道姬焱和丛舒在每一个世界的死亡对他们都伤害匪浅，丛舒本世界未出现很可能在修复之中，不知为何自己与他们不一样，但即便如此两人仍是不顾一切的协助她完成这该死的试炼任务，如今，只剩她一人，她必须完成！带着姬焱和丛舒的份！
骋光亦已踉踉跄跄，面上表情忽狰狞忽悲怆。被接连重创，他的力量已削弱到与羲和不相伯仲，不甘心失去身体控制权的他仍在与羲和暗中较量。
“阿骋，放过自己吧！虽然师父之前的所作所为有失磊落，然他非是存有私心，看在他之前收留养育你我多年，你折磨他这些年月也够了，你心里的痛苦和挣扎我亦知，就让我们回到最初只有彼此的无忧岁月，岂不乐哉！”
一句“放过自己”让骋光心中酸痛不已，原来羲和对自己的痛苦和不甘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独自伤悲，最亲近最崇敬的人也是伤他至深之人。
羲和选择放下，而自己却执着于痛苦与报复，伤人伤己！
没人知道，为了不辜负师父的期望，小小的他们黎明练功子夜方睡，从未踏踏实实睡过一个好觉。师父长年不在宗门，小小的孩童面对同门的嫉妒和排挤，吃苦受罪是家常便饭，如果不是真的天赋卓绝，怕早已悄无声息的泯然众人。
从来没有向师父哭诉过，小少年努力锤炼自己，为报答师父收养栽培之恩，成为像师父一样伟岸的圣天师，为人界鞠躬尽瘁，为此性格刚硬偏执的阿骋自愿让位，让更为善良亲和的羲和掌握主动。长大后更是尽心竭力管理天师府，灭杀鬼魅身先士卒一往无前，身上留下无数伤痕，从不怨从不悔。
却未想到，那个梦有一天突然被打碎了，最亲近最崇敬之人未有一句解释便一掌击断他的心脉，为何？究竟是为何？羲和坠入黑暗中时，阿骋也心丧若死，可羲和不计较不代表阿骋也甘心伏诛，所有的努力、汗水、孺慕之情都被狠狠踩在脚底碾碎稀烂。
“阿骋，我们有家了，以后天师府就是我们的家。”
“羲和，你比我讨人喜欢，今后你来面对众人。”
“师父会喜欢我们吗？”
“阿骋，你放心，师父一定会喜欢我们！”
“我们天赋高又这么努力，嘻嘻！”
“羲和，我们终于有家了，哈哈哈！”
“师父，为何……杀我？”
“我哪里……做错……了？”
“师父，你说……待我……若……亲子，为何——？”
“羲和，师父的命会抵给你，你莫恨……”
“羲和，为了人界，你……”
不——
师父，你选择众生而将我献祭，对我可曾有一分怜惜，这纠纠缠缠的命运，如此令人厌恶。
骋光扯了扯嘴角，眼角聚出一片晶莹，家？有过吗？自欺欺人一场空罢了，真心？如何算？挖心掏肺的付出可以收回吗？
羲和，我不甘心，正义的借口就可掩盖卑劣的手段？谁偷走了我的人生？我们已转生成人，活生生有血有肉，为何掏空身心仍视我等非人，可随意斩杀犹如圈养的牲畜只看是否可用。
羲和，阿骋只想活下去，活下去而已，奢望了么？羲和，我想睡了，就让我淹没在沉沉黑暗中，再不醒来——
羲和摇晃着起身来到白珧和谢君澄面前，白珧急忙拦在谢君澄破烂鬼体前：“骋光，够了，因你已牵连多少无辜之人，也足以抵消天尘子对羲和的伤害，你还有何不满足？我可以答应你修补鬼门，你不要再造杀孽了！”
那张天人容颜缓缓抬头，眼中流淌的泪水沿面颊蜿蜒而下，唇边有着金色血渍，虽然狼狈但目中却出人意料的平静和深入骨髓的悲伤：“好……孩子，不用了，本就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结束。”
“当年我被偷袭，心中悲愤难当，骋光乘虚而入掌控了身躯，等明白师父深意已然为时已晚，骋光他只是心不甘，意难平。但不管如何如此多的无辜之人被牵连，乃吾之大罪，今日就让一切宿命回归原位。”
家已毁，人俱亡，斯世难回头，不如归去化成无，还于天地间。
说罢，未等白珧反应过来便纵身一跃，耀眼金袍粲然银发直直融入洞开的鬼门中，瑬焱灯芯一闪天尘子的残影紧随其后，悲鸣声声。
“羲和，为师陪你——”，奈何界壁直接将其弹出，“羲和——”
一声叹息悠悠而出，“既相负，莫相问。”
“砰——”残影闻听后再无法维系，仅剩的残魂如烟尘般溃散开，带着永远无法了结的遗憾随风逝去。
随即一阵金光在界壁内爆发，血融灵质，骨化彩光，幻化出的五彩明光缓缓融入界壁将鬼门越缩越小，然不管五彩明光如何扩展总是缺少一小块无法彻底弥合。
白珧心中终于明悟那句“人鬼殊途万重山”的含义，亦决然纵身跃入界壁，血脉召唤，最后的缺口缓缓合拢，白珧耳边响起羲和一声叹息：“终究还是连累你了——”
谢君澄未及阻拦，白珧已跃入界壁，趁其不备伸出玉骨双臂将他的魂体从人界拦腰抱入鬼门，正逐渐流化的头颅眷恋的蹭蹭阿澄的长发，随后迅速将他塞回鬼界。
合拢完毕的界壁陡然闪出耀眼的五彩光芒，被坑了一把的谢君澄气得手脚哆嗦，发间温柔的触碰尚未完全消失，为何又舍我而去？！
光华中一个五彩轮廓的少女在朝他挥手而别，是娇娇？！
不，不是，但那少女该死的熟悉，谢君澄魂体开始剧烈波动，一点银光若隐若现，曾几何时也被如此丢下，茫然看着她消散在眼前，追不上抓不到，谢君澄狠狠握紧拳头。
五彩光华闪过之后界壁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此人鬼殊途，两界永隔！
“叮——，试炼者白珧，坎世界任务完成，开始脱离……”
上穷碧落下黄泉，翻遍八荒彻九霄，也要寻到你！哪怕地老天荒！
鬼体陡然炸开，其中一点银光向着黄泉之路疾掠而去！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