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霏绯

2、第一章

　　勋州铭源湖，向来是徐国境内最负盛名的湖泊。湖边，两岸郁郁葱葱的树林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湖面上；时而，一只鸟儿飞过，轻点一下如镜的水面，荡开一圈一圈的圆晕；清风徐来，漾起了粼粼波光，竟似和着岸边小树们的歌声而起舞。每每此刻，人们匆匆的脚步，也不由得放缓了，似在这样的仙境里流连。
　　如若，这样的如画仙境里，还包含着一位美若天仙、不染纤尘的姑娘，那就更让人无法移开眼睛了。而此刻，便是如此。
　　明净思此刻，正站在铭源湖边，看着水上飞舞的鸟儿，看着岸上，水里交辉的树影，已经无法离开半步了。
　　很久以前，在净思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就被师傅带上了清渺峰，虽然，每隔两年，师傅都会出外云游，净言和净之就是师傅云游之时带回来的。可是，师傅出行却从来没有带上她，因而，这还是净思的第一次下山。
　　以往，净思觉得清渺峰便是最漂亮的。春天绿意盎然，夏天蝉声阵阵，秋天层林尽染，冬天银装素裹。山上有一个天湖，也有很多小动物围着湖泊而成长着。净思总觉得，自己生长在清渺峰，便能看遍世间的美景了。
　　然而，到了清源湖，才发现，原来湖泊，还可以有这样的一种澎湃的，宽阔的美，美得宁静，令人安然。
　　只是，净思完全沉浸在美景之中，竟没有发现，她早已被人家给盯上了。
　　一个船家驶着小船悠悠而来，对着净思就说：“姑娘，要坐船游铭源湖吗？”
　　净思摆摆手，道：“不用了。”
　　船家还劝着：“姑娘，在船上看岸上的风景，跟在岸上看湖的风景，是不一样的。”
　　净思犹豫了一下，船家又继续说：“姑娘，顶多船费少算你一点啦。”
　　净思一笑，顿如清风微起，百花盛放，“好，那就麻烦船家了。”说完，两脚轻轻一点，便上了船。
　　在船上看岸上的风景，果然不一样。净思真的觉得此次，到勋州来，值了。然而，净思完全沉浸在美景当中，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船上的老船工，已经对她伸出了魔掌。只是，当他的手几乎要搭上净思的肩膀时，净思双肩忽的一沉，身形一晃，转手便点上了船家的穴位,船家顿时动弹不得。
　　净思转过身来，对着他，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算计我？”
　　船家咬紧牙关，并不回答。
　　净思上上下下打量了船家一会，然后轻笑一声：“是蓬元山乌金寨之人吗？”
　　船家闻言，吓了一跳，“你从何而知？”
　　净思一脸微笑，“自我入勋州的聚龙城始，乌金寨的人便已盯上了我，不是吗？只是，难道，他们只是派了你一人来抓我？”
　　听到这里，船家也笑了，“你如此厉害，我是否一人来抓你，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净思脸上笑容不变，“你是谁的手下呢？难不成，是六当家——水鬼吗？”
　　船家的脸色又一变，“你知道．．．．．．？”话音忽然停住。
　　净思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看了看脚下的船，然后露出更灿烂的笑容，扬声往水里喊去：“这位大叔，你的穴道会在一个时辰后自动解开。在此之前，先委屈你了。”
　　说完，净思一点船身，腾空而起，轻点水面，欲往岸上而去。忽的，有一只手伸出来，紧抓住她的脚踝，拼命把她往水里拉。净思扬了扬脚，欲摆脱。只是向下拉的力太大，让她只能一直往下沉。似乎，她还是摆脱不了被抓进乌金寨的命运了。
　　可是，她在沉下水前，脸上露出的那一抹笑容，竟让站在船上看着这一切的船家，顿觉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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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元山乌金寨聚义堂内，八大当家在讨论勋州城内的动向。
　　虽说这是个山寨，但是八大当家的分工还是相当清楚的。大当家戚嘉辉自然是寨里的老大。有什么决定，都是他来拍板的。在这寨子里，二当家是负责管理寨子的，弟兄的训练，出外劫货什么的，都是由二当家管的。而寨里的人都知道，当家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二当家安子轩。一开始，因为安子轩年轻，长相还俊美绝伦，而且比三当家钟兆致还年轻上１０岁，一来到寨子，就被人看不起。所以当戚嘉辉任命他为二当家之时，寨子里的兄弟有很多都不服他，特别是钟兆致。但是安子轩确实了得，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了众弟兄的信任，而且在他的带领下，寨子不断壮大，还有条有理的。这样，大当家自然也就越来越器重他了。钟兆致也不敢说什么了。而三当家钟兆致管的，就是财政的。寨子里银两的发放，粮草的屯存，都是由三当家负责。再下面的，就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位当家，分别负责在勋州的５个城里，探听城内的情况，报告回乌金寨的。
　　如今，只听得四当家金子禀报探得的情况：“近日，青州城的弟兄回来说，勋州太守徐忠元下令，要招兵买马呢。”
　　五当家木头也说：“嗯，我也听说了，安州城主下令，年满１６岁的男子，必须参军。城中已经抓去了不少人了。”
　　大当家戚嘉辉皱起眉头，问二当家安子轩：“你怎么看？”
　　安子轩冷笑一声，说：“还有怎么看的吗？前一任的皇帝虽无甚政绩，但却无过，况且他还紧握军政大权，对各州郡的情况也了如指掌。他的政权，自然是不可撼动的。而当今皇上，生活豪华奢靡，性格荒淫残暴，早已人心向背。他还不管朝政，各州太守就更加看不起他，现在来看，他们恐怕是要反了。”
　　三当家钟兆致则开始担忧了，“老二，勋州太守一直就看咱们不顺眼，就想找个机会来打我们。你说，他的军队壮大了，他们会不会第一个就来打我们？”
　　安子轩唇边还是那一抹冷笑，“他说来打，就打得着吗？我们弟兄们都是废的不成？他们的那群乌合之众，想打败我们，还差得远。”
　　钟兆致也笑了，“难得二当家有如此信心，我们自然也可安心了。”
　　三当家此言一毕，堂内便安静了下来。
　　此时，六当家水鬼突然出声了：“大当家，我们那天，在聚龙城瞧见一个好漂亮的妞呢。我们兄弟想着大嫂去了后，大哥还没续弦，就想着帮大哥找个夫人，也为我们找个嫂子来着，就把那妞给绑走了。”
　　大伙一听，都笑了。戚嘉辉也笑着问：“那妞，还真漂亮？”
　　水鬼开心地，“可漂亮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妞呢。要不，我要弟兄们带上来，给大哥看看。”
　　就这样，明净思便被带到了乌金寨，带进了聚义堂。
　　然而，当明净思一进入聚义堂，就全场都静了下来。大伙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姑娘。老实说，只是说她漂亮，那简直太侮辱她了，如此的不染纤尘，如此的清秀脱俗，哪里只能用“漂亮”二字来形容呢。
　　而明净思呢，她虽然是被绑着手，拖进去聚义堂的。但是，脸上还是一派的悠然自在，虽然是满身湿透，却没有一丝的狼狈。
　　她打量了一下堂内各人，然后，眼睛落到了安子轩的身上。她仔细地看了安子轩好一会后，脸上漾起了微微一笑。这一下，堂内的人又晕倒了一大片。
　　此后，她把眼光又调回到大当家戚嘉辉身上，扬起了清脆悦耳的嗓音，问：“你是大当家？”
　　被她这么一看，戚嘉辉简直觉得受宠若惊了，立刻调了调嗓子，回答：“是，我是。”
　　“你要我，做你的压寨夫人？”她微微一笑。
　　戚嘉辉吞了一下口水，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下面的弟兄们已经闹了：“是啊。姑娘，你就来做我们大嫂吧。”
　　而此时，净思的笑容，更深了，“要做我夫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有信心在我设的比赛中赢我吗？”
　　“哦？”戚嘉辉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明净思，好像被催眠了似的，“那你要怎样的比赛呢？”
　　净思还是那样的笑，她一个女子，在这样的一大群男人面前，居然没有一丝的局促不安，“我要的比赛很简单，只要在场，有任何一人在围棋上能赢我，我便可以嫁给你。”
　　“啊？围棋？”说这话的时候，戚嘉辉的眼睛终于转了，转到了安子轩身上，脸上的笑容竟然抑制不住，洋溢出来，“此言当真？”
　　“此言当真。只是，若是你们输了，就要依约，放我走。”
　　“好！一言为定！”戚嘉辉喜上眉梢，“姑娘今天累了，先下去休息休息吧。比赛明天再比吧。”
　　“好。”净思的脸上，又恢复刚进来时的那种淡然了。她悄然跟随着小喽啰下去了。
　　她刚一下去，安子轩便对戚嘉辉说：“大哥，这个女子不简单。”
　　此时，水鬼正为净思带来的轰动而沾沾自喜，听到安子轩这样说，有点不高兴了，“当然不简单，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呢？”
　　安子轩皱了皱眉，说：“不是指她漂不漂亮。你看看，一个正常女子，被抓入山寨，还面对这么多的山贼，还不害怕得痛哭出声。可是你看，她从头到尾不曾惊慌失措过，一个女子能如此镇定，必不是普通人。”
　　这时，三当家钟兆致出声了，“我看啊，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是二弟看着如此美人，看上了大哥，而看不上你，有点失落吧。”说完，便“嘿嘿”地笑了两声。
　　安子轩怒了，向戚嘉辉道：“大哥，二弟岂是如此之人。若是大哥觉得并无不可，那二弟也无话可说。”
　　戚嘉辉沉吟了半响，此刻才说：“其实，二弟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现下，她已在我们寨里了，便先让她安定下来。再说，有何不妥，这也是咱们的地盘，也轮不到她来这撒野。还有，我们寨里，精于围棋的，也就只有二弟了。明日对棋，还请二弟代为兄出战啊。”
　　安子轩双手合拳，“请大哥放心，明日子轩一定尽力迎战。”
　　此时，钟兆致那阴恻恻的声音又传来了：“我看啊，明天二弟一定输，不为棋艺不如人，而为．．．．．．哈哈哈哈哈！”
　　戚嘉辉怒斥了一句：“三弟，不可乱说！”
　　而安子轩此时已怒极，一挥手，便扬长而去。

　　明净思被小喽啰带进了一座精致的小楼，很难想象，在这样的一个山贼窝，居然还有如此精美的建筑。明净思觉得疑惑，便问小喽啰：“小哥，这座楼房如此漂亮，可是和整个乌金寨又很不一样，这是为何呢？”
　　小喽啰看仙子居然跟他说话，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以前是二当家娘亲的住所。”
　　“哦？”明净思更迷惑了。
　　小喽啰看着明净思皱起眉头，自然是不敢怠慢，马上说道：“二当家的爹是我们大当家的救命恩人。当年一场瘟疫，据说是二当家的爹保住了大当家一家的。后来才有大当家在这开的这个寨子。这件事，整个寨子都知道。可是，据说二当家一家后来就遭了殃。有人告上去，说二当家的爹私自勾结山贼。然后，朝廷就派人下来抄了他们家。其实为的，还不是二当家家里的财产。后来，二当家的大哥不服气，想上告，说城主诬告。谁知被城主提早知道消息，派人把二当家的大哥给打死了，二当家的爹，也被活活气死了。那时候，大当家知道二当家的情况，就派了弟兄过去，把二当家和他娘给接了过来，还修好了这座小楼给二当家的娘亲住。谁知道他娘亲没住多久，也因为伤心过度，病死了。自那以后，这座小楼就丢空在这了。”
　　净思听到这，也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小喽啰收拾好了房间了，明净思才说：“小哥，你也是被逼上来当山贼的吧？”
　　小喽啰看了看净思，然后低下了头，“我的爹娘妹子，都在几年前的那次瘟疫中死了。我没死，却也找不到吃的。朝廷发下来的粮食，我们这里的官贪心，一点都没发。不这样，我可能早就跟着我爹娘他们去了。在寨子里，虽然是拿着刀去砍砍杀杀的，但是起码有个窝，也有顿好饭吃。”
　　净思听完了，沉思了好一阵，转头看见小喽啰还是站在一边看着她，她便笑了，“小哥，你先下去吧。我想梳洗一下。有事我会叫你的。”
　　小喽啰听了她的话，脸又红了，赶紧离开了房间。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由于寨内的山贼们知道今日会有好戏看，所以一早就聚集在了聚义堂，只等着他们的二当家和那位绝色女子的对决了。
　　好盼歹盼的，才等来了主角之一的二当家，而那女子却久久未到，等得堂内的人都有点烦躁了，想冲上小楼去找人了。幸好，那女子也能适时地出现在聚义堂前，这才压下了众人的怒气。
　　她甫一出现，安子轩便毫不客气地指责她，“姑娘，你来迟了。”
　　净思笑了，“昨日，有约好何时的吗？”
　　安子轩哑然，昨日，也确实并无约定时间。
　　净思也不在意，坐下来看着棋盘，“二当家，如今，是你先行，还是我先行呢？”
　　安子轩看了看她，“你是女子，你先吧。”
　　净思抿嘴一笑，“好，那小女子也不客气了。”说完，执起桌中的白子，便放上了棋盘。
　　安子轩也不敢怠慢，立刻凝神迎战。
　　净思是个女子，看似柔弱，然棋风却极为犀利。甫一开局，攻势便铺天盖地而来。安子轩在开局之初，竟被逼得有点手忙脚乱。只是，化解了重重危机之后，竟也让他站住了脚跟。
　　净思现在，倒觉得有点意外了。要知道，她下的每一手，虽然都是主力进攻，而背后，都还蕴含着极为丰富的变化，为之后的落子做好准备的。而安子轩在站稳了之后，竟然能洞悉她落子后的变化，而能想出对应的方法，往往能将危机化解在危险之前。而且，在面对她的每一次进攻，他都能想出让人耳目一新的解救方法，这让她也有点意外。要知道，这普天之下，在围棋上，能赢净思的，可真是寥寥可数的，但是安子轩居然能在前２００手跟净思勉强打个平手，这安子轩的棋艺也可见一斑了。
　　只是，越到后面，净思棋子的变化就越多，安子轩也就越难招架了。终于走到２７３手的时候，安子轩见大势已去，只能立身认输了。
　　在旁边看棋的人，在行的，便一直在感叹：一局好棋，一局好棋啊！不在行的，便最后感叹：可惜，可惜了这个绝世佳人啊！
　　而在一旁看热闹的钟兆致，就更加得意洋洋了，扬声对身边的人说：“看吧，我昨天也都说了，二当家今天的棋，必输无疑。真应验了吧。”
　　这话听得站在中央的安子轩脸色一暗，却又不得发作，谁叫自己真的输了呢？
　　而净思听得，也不舒服，却还是笑着，对钟兆致说：“这位当家，你若觉得不妥，也可亲自下场啊？为何只懂在此嚼舌头，幸灾乐祸呢？”
　　钟兆致听了，不敢做声了。
　　戚嘉辉此时，还是有点失望。只是，他是说话算话的人。他说过，净思赢了，便会让她走，他就不会食言。他正想过去，为净思解开铁链。只见净思双手暗一使劲，那铁链便自动断开了几截。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高声喝道：“妖女！你是何人？”
　　净思还是那么淡然地笑着，轻声说：“在一个时辰前，我还听到有人叫我‘仙子’，现下，居然已叫我‘妖女’了，变化还真快啊。”
　　此言一出，堂上之人立刻无言。只是，每个人都做好了要迎战的准备。
　　此时，安子轩忽然站出来，朗声问：“姑娘，你若想与我们弟兄为敌，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刚才更不会坐下与我对弈了。我们只想知道：你是何人？”
　　听到这话，净思脸上的笑加深了，只见她身形一晃，便到了聚义堂的门外，有人想去追，却还哪能追得上。众人忽地听见一阵笑声传来，“二当家确实聪明。小女子名为明净思，来自静心斋。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此言一毕，人早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整个聚义堂的人在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