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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九十六回 喜忧参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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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荔娘的住处就在离凉亭不远的小村落中,家中只有一名仆人一名婢女。邱士瑜和慕容子衿来到她的居所,不禁微微摇头。想当初蔡荔娘尚未出阁之时,住的是蔡府的大院,庭中荔枝繁茂欣欣向荣。而眼下,不过一座小小的别院,院子里空落落的,地面光溜溜地泛白,好像土地吝啬得长不出任何东西。虽说只有三个人居住,但和以往相比,总是太过悬殊了点。
慕容子衿换了女装,在小别院里溜达了一圈,想起厓山上安营扎寨建立行宫的情形,觉得蔡荔娘的日子确实有些孤独。她毕竟才十八岁,本该是新婚不久和丈夫厮守的时候,如今却独居在外日夜翘盼,还要为家人担心。慕容子衿想着,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来。说起来,她自己才二十岁,但感觉像是经历过沧海桑田似的,时常会情不自禁地感慨人生无常。
邱士瑜联络当地的民兵去了。慕容子衿想起方才所见蔡荔娘脸色不佳,便不由分说拉着她去了镇上的医馆。
蔡荔娘其实并不情愿,她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却不希望大夫查出点什么来。她一心盼着能去厓山与陆秀夫团聚,方才慕容子衿的话又给了她希望。若是因为身子不适又失去这次机会,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耐心再等一次了。
可是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她甚至庆幸被慕容子衿拉过来看大夫,因为大夫诊断后向她拱了拱手:“恭喜夫人,夫人是有喜了!”
蔡荔娘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她虽然一直期待着这一天,但和陆秀夫毕竟聚少离多,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来的这样快,又这样突然。这么一来,厓山是肯定去不成的了。但蔡荔娘满心的喜乐掩盖了失望,因为,她就要成为一名母亲了。
慕容子衿笑着拥抱了蔡荔娘,以示庆贺。然而不久,她便不由得感到些许黯然。她和邱弘烨分离已有一年,不知弘烨如今怎样了。一岁多的小孩,如今应该是在牙牙学语了吧;或许还在慕容子琪的身旁跌跌撞撞地走着,拽着她的裙角撒娇;又或许是在和穆怀忧玩游戏……
“夫人,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需要我给你看看吗?”
慕容子衿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大夫,淡淡地笑了笑。这位大夫,是嫌一个人的诊金不够他买酒喝吗?她轻轻摇了摇头:“谢了,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并没有什么不舒服。”
蔡荔娘仍是满脸喜色,听到慕容子衿的话,急忙劝道:“姐姐,大夫诊断不就是靠望闻问切吗?既然大夫说你脸色不好,还是看看吧!”
慕容子衿见蔡荔娘一脸诚恳的样子,便也不忍再推脱,就上前坐到那大夫跟前,伸出手去让他把脉,目光却依然留在蔡荔娘脸上。蔡荔娘的身孕大约两个月了,此时腹部还不明显,但她已经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护住那一块。她的脸上满是笑容,神情有些迷醉,好像现在陷在某种温温软软的情绪之中,眼角弯弯的满是幸福,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温柔的光辉。慕容子衿见她如此,仿佛受到了感染,脸上也浮出淡淡的笑意。
“夫人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海上吗?”
大夫的话突然钻进耳朵,打断了慕容子衿的思绪。她扭过头去看向大夫,微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大夫点点头,松开搭在慕容子衿手腕上的手指,收回手来提笔写方子,口中劝道:“夫人最近比较劳累,加上受了海上的咸气,人有些虚弱,需要好好地补一补。最好还是回陆地上调养一段时间,人若是长时间不沾地气,对胎儿也不好。”
慕容子衿默默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脑海中有一线光亮闪过。大夫最后那句话说了什么?胎儿?她有些愣住了,怀疑大夫刚刚是不是对蔡荔娘说的话。
蔡荔娘也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慕容子衿,又看看那大夫,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夫,你是说……”
大夫伸手指指慕容子衿:“如果我没断错的话,这位夫人应该是有喜了。”
“是吗?”蔡荔娘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地提高了嗓门。然而慕容子衿却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愿相信似的看了看那大夫:“你刚才为她把脉的时候很肯定,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说可能断错呢?”
大夫摇摇头:“你的症状和这位夫人的很像,可是,可能日子没有她的久,大概才一个月的样子,所以症状并不明显。在下怕断错了,所以才这样说。”
慕容子衿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所以你是说,也有可能断错了,这其实是某种病的症状?”
大夫笑笑:“这一点夫人可以放心。如果这是病的话,倒也不算重。是病也好,是孕也好,夫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地调养。夫人的体质和海边的渔民不同,不能长期生活在海上,否则真的会越来越虚弱的。”
“是吗?”慕容子衿不以为意地笑笑,似乎并不相信。蔡荔娘不解地看看她:“姐姐,你不高兴么?”
慕容子衿摇摇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对蔡荔娘道:“这件事,你能先为我保守秘密吗?”
蔡荔娘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脸上显露出担忧的神色,对慕容子衿道:“姐姐,你还是听大夫的话,留下来调养一阵子吧。万一你在海上病倒了,岂不是更加连累邱大人?何况,万一真的是孩子,那就更应该留下来了。”
慕容子衿一听到孩子便忍不住要犹豫,可是想想要让邱士瑜独自去厓山,自己又割舍不下。一时间,便左右为难起来。蔡荔娘见她如此,知道她短期内难以想通,便抢着付了诊金,然后拉着她往回走去。
走到家门口,发现邱士瑜已经站在院子里等候了。蔡荔娘笑笑,上前向邱士瑜行过礼,然后便送他夫妻二人回房休息,自己则招呼下人张罗饭菜去了。
房间里有些过于安静。邱士瑜看看慕容子衿,见她眉宇间似有愁苦之色,便关切道:“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出去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慕容子衿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将大夫的话告诉丈夫。但一旦说了出来,只怕就不能随他去厓山了。慕容子衿秀眉紧蹙,不知道究竟怎么办才是最好的。不过眼下,似乎有必要让邱士瑜知道这件事,万一真的是孩子,她和他都冒不起这个风险。
邱士瑜见她欲言又止,然后又在努力下决心似的,便微微一笑,静静地等她自己开口。慕容子衿见他耐心等待的表情,只得深呼吸一口气,将大夫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说完了,她只觉心里忐忑起来,好像不能一起去厓山已成定局。
邱士瑜微微愣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大喜过望地将妻子拥到怀里。正要开口说些庆祝的话,却听慕容子衿打断道:“说了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小毛小病,症状像是有喜,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或许空欢喜一场。”
邱士瑜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一定是我们的孩子!我敢肯定!一定是因为弘烨不在我们身边,天可怜见,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可是,这个时候……”慕容子衿愁眉不展,听丈夫的口气,一点也不考虑即将到来的分离,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忍不住,语气中带了些埋怨:“你这样肯定,难不成已经打算把我丢在这里了?”
“当然不是在这里!”邱士瑜笑笑,转而微微有些发愁,“但你一定不能跟我一起去厓山了。厓山条件艰苦,连喝的淡水都不能保证,我们男人尚且过得十分艰难,何况你还怀有身孕呢!”想了想,又道:“青青,我们明天动身去广州。你就暂时和岳父岳母待在广州城里,这不就行了?反正厓山离广州也不远,也许不久之后,我们可以肃清广南地面上的元军势力。到时候我们就在广州团聚,你说呢?”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了?”慕容子衿语气中的嗔怪之意越发明显,邱士瑜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无奈。他轻叹一声,搂住慕容子衿的肩膀,柔声劝慰道:“我也舍不得,但你总该为自己和孩子打算!何况,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为了照顾你们母子的权宜之计……”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慕容子衿听到他连“生离死别”也说出来,生怕一语成谶,急忙制止了他。她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一脸认真对丈夫道:“叔琰,我不会任性的,我会好好地替我们的孩子打算。但是,就算分开,至少让我能时常听到你的消息,你做得到吗?你做得到的话,我就不再有异议。”
邱士瑜看着妻子淡淡一笑,点头保证道:“做得到,一定做得到!”
慕容子衿见他保证,知道自己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只好乖巧地点点头不再表示异议。但转念一想,其实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他们虽然是这样打算,但时势未必就会如他们所愿。厓山还好,位于海中,地形险要,又有张世杰的重兵驻守,自然可保无失。但广州曾经被元兵攻占过,虽然如今已光复,难保元兵不会卷土重来。慕容子衿有些担心,仰头问邱士瑜道:“万一,元军占领了广州,我逃不出去,该怎么办?”
“青青……”邱士瑜有些诧异地看着妻子,看着她那双透着坚毅的眸子,似乎已经知道了她心中所想。邱士瑜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对慕容子衿道:“不要!”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慕容子衿见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心中半是欣慰半是伤感。
邱士瑜轻轻地点头,道:“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你记住,从今以后你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保住我们的孩子。这样,就算我最终殉国,至少还有人会记得我的名字知道我的故事,会在年年岁岁祭祖的时候给我上一炷香……”
邱士瑜话还未说完,已经被慕容子衿伸手堵住了嘴。她轻叹一声:“你今天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该罚!”
“是,该罚!”邱士瑜会意轻笑,伸手拉过妻子的手握到怀中,语气虽然柔和却也透着一股子坚定:“青青,你要记住我刚刚说的话!你知道这个孩子对我们的意义!”
“好,你放心,我会做到的。”慕容子衿说着说着笑了,“我慕容子衿言出必行,但你也要答应我,将来亲自教导这个孩子。你不可以偷懒!”
邱士瑜听她说得这样委婉,忍不住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其实你教的一定不会比我差,毕竟名师出高徒。不过我还是答应你!”
慕容子衿听丈夫有心开开玩笑,终于放开心胸露出微笑。房间里一时也感觉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