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之匣》我所摯愛的妳

6、CH 6—引见

　　朝仓艾丽亚从来都不是听话的孩子，因为她是发号司令让人听话的那一方。
　　过河拆桥没多久，她就在房间里闷坏了，禁不住无所事事，想出去透透气，顺便观光一下神秘的“SW”基地，丝毫不把沙绪的话放在心上。
　　但她却马上碰了壁——门是“感应式”的，需要门卡解锁。
　　刚才叫樱田的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提及，尽管是她打断对方的话在先，但以重要性为优先是常识，她最受不了啰唆了，理所当然没有继续听的欲望。
　　于是她只好求助呼叫铃，派谁都行，只要能给她门卡让她出去。
　　「……哈？不能外出？」
　　『是的，您必须静养至痊愈。』对讲面板的另一方如是说。
　　「静养？无聊的理由！别以为自己是“SW”的人就能蹬鼻子上脸！你没资格限制我的自由！」
　　『我们只是行使医护权，请您谅解。』
　　对方话毕后就掐断了通话，且掐得十分干脆，令艾丽亚措手不及。
　　挂断了…？
　　——居然不等她回话就直接挂断了！？
　　她再次按铃却怎样都联系不上，也没有响起忙线中或转入语音留言的系统提醒，听着疑似永无止境的等候电子音，她终于明白自己被拒听了。
　　就算朝仓家没落，她好歹也是委托人，然而服务态度却差到极点！
　　不能外出她能忍…可至少让她吃蒙布朗，否则伤养好了，她的心也饱受凌迟，结果对方压根懒得理睬！
　　该死的家伙！
　　气血加速翻腾，在娇小的身体内肆意横冲直撞，乱无章法的寻找突破口，最终无辜的棉被沦为了沙包，落得一身疮痍，才总算平定暴躁。
　　艾丽亚疲倦的重重躺入床铺，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被禁足，精神就低靡不振。
　　过去是逃家现在换逃舍吗？但到处都不见窗户，通风口也不足以通过，连逃都逃不了，只能无可奈何的乖乖静养。
　　…好吧，之后再算帐。
　　不甘不愿的接受了现实，艾丽亚决定转换心情，上网找找乐子。
　　东京两大名门衰败的消息只占据热门榜一时，被炒作得差不多，就同她的通缉令一样沉入海底了。
　　不过值得关注的是，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帮派疑似遭到报复而覆灭了。
　　即便报导内容不详，大多都是数落其生前的恶行，并未公开组员身份，但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那个自称白濑的流氓。
　　她没听过这个默默无闻的帮派，就算真有关系也无从商榷，毕竟她的仇家不胜枚举，她不可能浪费多余的脑容量。
　　——连自己究竟掠夺多少条生命都不屑一顾，难道还会记得结过多少仇吗？
　　不过她真的必须吐槽，对方给她的印象除了那万恶的一砸，就是俗不可耐。
　　毫无格调只是显摆的纯金项链，极力装得不良仍无法掩盖路人气场，一身痞里痞气却如小孩穿着大人衣服……实在太滑稽了。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为何当时会将他们看成死神一般的军警，绝对是氛围及气势使然吧。
　　毕竟一群凶神恶煞逆光将自己团团包围，眼睛在阴影中散发诡魅寒光，手脚还被绑住无法动弹，不可怕才怪吧。
　　还没数落完，门外的声音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朝仓小姐，副首领想见您，请随我移驾至首领室。」
　　有人想见她？解锁声令艾丽亚双眼放光，迫不及待的迎向前去。
　　“SW”的最高领导者是以首领自居吗？还以为会随事务所称作所长，不过以它的势力和规模确实不太合适。
　　但是，副首领？首领还有副的？这是当班长副班长吗？分得这么细致。
　　…看来的确是很庞大的组织。
　　「房卡给我。」
　　随从不作多言便上缴房卡，接着默默替她带路，意外的识相。
　　什么嘛，这么简单就到手了，刚才死活不让她出去，现在却爽快的交卡，是因为副首领传见吗？还是他们被控诉了？
　　最好是后者，给那些没眼睛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习惯气焰嚣张的走在前方做领头，眼下跟随他人引见，艾丽亚对此颇感新奇。
　　这次会面必当慎重，“SW”背后的靠山各个有权有势，还是打好关系才好，况且她也期待能与犀日妍相见。
　　随领路人乘电梯而下，她才发觉这里的布局与寻常颠倒，宿舍区在上层，而高层则往下深入，那按规律首领室应该就在最底层了。
　　将组织隐藏在地下，难怪探寻不到位置，至今也没见到窗户，不过通风和采光倒是完善，她都没能发现蹊跷。
　　「一楼也是宿舍吗？」
　　「不，是酒馆。」
　　「酒馆？」原来如此，有酒馆作掩护，那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入就不奇怪了。「怎样的酒馆？」
　　「是高级的俱乐部，有设赌场，分为一般、高等、会员三区限制出入，我们“SW”的人则属第三区。」
　　「生意做得挺大嘛。」本来娱乐在如今过于和平无趣的社会就很有赚头了，这种无分阶级以奢侈为卖点的招揽方式更是营利丰盛。
　　看来就算失了后盾，仅靠酒馆稳定高昂的营收也能维持组织。
　　尽管鱼龙混杂，“SW”也非常谨慎，电梯必须有会员认证才能启动，以防被外人贸闯。
　　他们很快就到了最底层。
　　走廊铺满红毯，并非是那种毛绒绒的款式，也不似朝仓家坠有琉璃流苏，更无金色的滚边，普通至极。
　　她以为自己来到了画廊，画是墙上唯一的妆点，画框也很普通，既非真金所铸也无宝石镶嵌，却洋溢着一股气派。
　　她不懂画，可她看得出这些画价值不菲，每一笔都蕴含着仿佛要溢出框架的澎湃情感，使本就栩栩如生的画更显灵动，她能从中感受到深沉及生机。
　　然而越往深处，缤纷渐渐变得浓重，盎然也转而死气，越来越让人喘不过气，连她也感到了心悸。
　　「……这些画的作者是谁？」
　　侍从貌似已司空见惯，对压迫的气氛毫无所觉。「是首领大人。」
　　「是吗？真是有雅趣的首领，她是远近驰名的画家吗？」
　　「不，她在医学与政治尤为知名。」
　　医学与政治？是医科出身吗？
　　由于鲜少涉略蒙布朗和可爱之外的事物，艾丽亚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哪位政治人物涉足医学，还特别有绘画天赋。
　　而在众多画当中，有一幅有幸挽留她的脚步。
　　背景是鲜红欲滴的拂晓，染红的云霞绵延着鸟居，仅仅如此就足以心惊。
　　那红色层次分明，从艳丽渐变至黯沉，加上厚涂的笔触，就像层层新血淌上旧血，新的已经凝固却仍鲜艳，而交界早已相融不清。
　　她好似真的闻到了血腥味，又或许那只是颜料刺鼻的味道。
　　瑰红的云端上有一人只身而立，虽仅能大约看清身形，无从分辨男女老幼，那宛如立于万物之上的姿态是何等孤高、桀傲。
　　漆黑的身影被清一色的红所烘托，身上赤色的图纹异常明艳，宛如缠着赤鳞光泽诡魅的蛇，制造出蛇身正在缓缓爬行而妖冶的幻觉。
　　但最令人心惊肉跳的是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并非纯粹的黑暗，晦暗中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涌动”。
　　他高高在上的鄙视一切，可强忍恐惧细看，又貌似只是单纯的俯视着人间，因昂起的头颅使眼神极不友善。
　　别说鄙视，连一丝情感都没有，唯有冰冷蔓延，自脚底爬上背脊，让她头皮发麻。
　　艾丽亚从未因一幅画而觉得反胃，不是颜料气味逼人的缘故，而是对那过于诡异且扭曲的氛围身心不适。
　　它的确是非常优越的作品，能让一个完全不懂画的人身历其境，甚至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及的程度。
　　那是只有恶鬼才能创作的画，处处散发着不祥和危险。
　　它对视觉冲击太大，不论是立体逼真的画风、疯狂敲击警钟的赤红、画中人噬人的气势，都让她的胃袋一阵翻搅。
　　诡谲、病态、妖娆，同时又美得心神战慄。
　　「呜…」胃酸逆流，艾丽亚赶紧捂住嘴巴，艰难的一点一点咽下喉间的压力，才不至于丢脸的当场呕吐。
　　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就心肌梗塞或上吐下泻了吧，幸好她对劲爆的场面有些微免疫，她头一回感激朝仓家的阴暗。
　　可对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有点刺激了。
　　她蓦地对素未谋面的首领肃然起敬。
　　「您还好吗？」侍从见她不舒服迅速掏出手帕。「这些画还是别盯太久为好，容易产生不适。」
　　倒是早点提醒啊，开不了口的艾丽亚在心里埋怨道，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有过前例，她没有恶狠狠的瞪着罪魁祸首，只是扫过画框下的作品介绍。
　　《神》……真是不得了的名字，虽然体察不到圣洁典雅，却也没有其他更贴切的词汇，那是非人之物才有的气场。
　　不过…它所绘的神和传闻中的慈悲相差悬殊，既冷漠又恐怖，若非其中令人敬畏的庄严感分外强烈，感受不到恶意，还以为是恶魔或罗刹呢。
　　虽说她也不晓得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会这般妖异，似妖精或鬼魅，但那魄力实在过于强盛，莫名有宗教气息，可能是邪神吧。
　　也不知道是哪种神明，是美杜莎吗？
　　艾丽亚不快的撇了撇嘴，让侍从继续带路，兀自抚平躁动的内心。
　　「副首领为人如何？」
　　「……」侍从这次没能立刻接话，似在认真思索。「属下难以言喻，您亲眼所见会较为准确。」
　　是麻烦的类型吗？她无法借对方含糊的形容进行想象，最好别摆着长辈自视甚高的嘴脸，也别像那个叫沙绪的女人没眼色。
　　长廊的尽头是一道无人驻守的大门，侍从只是礼貌的敲了三下门，一言不发。
　　「请进。」
　　艾丽亚还未细想那道声音为何似曾相识，门扉便缓缓敞开。
　　不久前不告而别的神明眼中碧波荡漾，一身清新脱俗的白裙，低头整理瓶中盛放的百合，灯光将她镀上一层圣洁的白。
　　犀日妍感觉到视线，于是抬起头来与她相望，露出倾城一笑。
　　「欢迎来到“SW”，朝仓小姐，我是这里的副首领犀日妍。」
　　「——很高兴能与您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