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北扶鸢

1、第一章

　　冥宫有两处人所共知的禁地。一者是西北角的冷宫，一者是冷宫南侧的梅园。

　　当然，后者可能是受了冷宫的连累：没人喜欢靠近晦暗阴诡的、囚牢一样的宫宇，连带着也不待见旁边的梅园。所以纵然园中的梅花开得正好，深深浅浅染成一片浸透了霞光的云，也没有人肯来看一眼。

　　这日，日光晴好，绯红的花瓣在风中轻轻地摇颤。
　　忽而，在叶片与叶片的窣窣声中，多了一点其他的声响：
　　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溜了进来。

　　是一个尚在稚龄的女童。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裙子，衣带系得别别扭扭的，头发扎得一团乱，一看就是不会梳头发的人随手而为的“成果”。

　　但女童自己并不在意这乱糟糟的外表。她快快乐乐地溜进园子，带着一些悄摸做坏事的小得意：她趁着午间休憩的空档甩脱了侍女和嬷嬷，机智地决定跑来这个没人敢来的园子——这样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有人找到她。
　　而且，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这园子很可怕。

　　她未曾领会过波折，未曾看见过人心，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畏惧。

　　女童在梅花间穿来绕去，跑动间摇落了一地的花瓣。不多时，她便看到了前方被梅花树环绕的一处小湖，湖中心有一处小巧精致的八角亭，由一座新月般的拱桥与岸边相连。
　　晴空下波光粼粼，八角亭上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悦耳的轻响。

　　女童对那碎金一般的波光十分感兴趣，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在她离开梅花树丛的那一瞬间，风似乎停了，因为树叶摩擦的窸窣声突然消失了。
　　可风铃的轻响还在继续。

　　丁玲玲、丁玲玲……
　　过来吧、过来吧……
　　丁玲、丁玲……
　　上桥、上桥……

　　女童往桥上走去。
　　她觉得自己很想到桥上看一看，也很想摘下亭中的那个风铃：摘下来、带回去，挂在自己的宫殿里。

　　她走到了湖边。
　　她迈上了桥。

　　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女童疑惑地扭头左右看看，四周阳光明媚，不远处的梅花林染着浓浓淡淡的红。

　　并没有其他人。

　　她放下心来，提着裙子蹦蹦跳跳地往上走，一直走到桥的最高处。
　　木质的桥柱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女童在桥上转了个圈，鹅黄色的轻纱在空中飞旋轻扬。然后她趴到栏杆边，探头往湖中瞧，试图从里面找到熟悉的游鱼。
　　但湖里并没有鱼。
　　只有晃动的波光，像是一开一合的眼睛，看着站在桥上的人。
　　女童有些泄气地鼓了鼓嘴巴，对着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摆了摆手——她还要去亭子里摘风铃呢。
　　影子也对她摆了摆手，露出一个笑容。

　　女童下意识地回了一个微笑。
　　不过这个笑容刚刚展开便疑惑地停滞了——
　　这不对。她想。
　　它——

　　未及想明，女童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翻过栏杆，直直往湖中跌去。

　　一声惊呼噎在喉口，女童看到迎接自己的影子：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带着无声的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