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童成岁（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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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门突然被推开，屋内大木桶中的一个身影整个一怔，下意识往后看去，明亮的光线照耀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一人缓缓走来，长灵生深情如常，目光微微波动，陆扬看见是他，还未问出口他怎么会来这，长灵生率先解释，语气淡淡道:“拿药。”
话音未落，长灵生绕过他走到一个角落处，返回之时手里果然多了一个药瓶，陆扬知道他有擦药的习惯，药水忘记留在浴堂也是正常，在陆扬幽幽的目光下，房间里恢复了安静，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身影，很快门再关闭。
天色如墨，夜色微凉，一人步履轻快，乌黑的长发还带着些许湿气，身着一套白色内衫，来到住房，他立马坐在床榻上，表情算不上太好，他朝着对面看去只见长灵生在书桌上不知道写着什么，神情极其认真，从他进门到现在似乎从未朝这边看过一眼，他自然不知道方才长灵生故意进去拿药被他盯着，不想陆扬多生气就拿出笔墨画画，实际上自从陆扬开门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思就落在了他身上，陆扬深吸一口气，随意的好奇瞧了一眼他的画，他手法随意的在纸上继续作画，他眼底有惊艳闪过，没想到他作画的技艺居然精湛?
这是一幅水墨画，画上的是一朵莲花图，一眼看上去扑面而来的气韵生动，他随意用笔墨在上面点缀赋彩，更是平添了一抹形神兼备。
最后，他在上面写下三个骨法有力的字——长灵生。
虽然他看上去一心落在画上，实际上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关注着对面走来的身影，他眸底浮起隐秘的笑意，眉目清然，漫不经心的将毛笔放下，陆扬看着这似又不似的水墨画，声音忽然响起，“你居然会作画?”
“心血来潮就画了一点。”
“你画的很好。”一道赞扬声在耳边轻轻说道，陆扬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幅画，老实说陆扬从小到大见过的画不算少，但是眼前这个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长灵生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嘴角上扬，然而发现他所有视线都被吸引，一眼都没分给他，忍不住思索如何分散他注意力，这边陆扬伸手去摸，眼角余光忽然瞟见手臂上的古怪青纹，整个人一愣，连忙将手收回，在长灵生清然的目光下回到了床榻上。
他伸手将衣袖往上一拉，盯着它们犯了难，难道是因为他当初没有真死?为什么这些纹路这么阴魂不散？这些到底是什么封印？
他默默思忖片刻，暮地响起阿娘当初的话:这封印自出生起会一直跟随，或许死亡也不一定能解除。
难道真的要生生死死都要跟着他?
看着大大小小的纹路，他想到连山地说什么实力越强青纹越多，那他身上究竟有多少条纹?
“我身上这封印究竟是多少道啊？”一边说他一边将胸口的衣服猛地一扯，眼睛扫来扫去，陆扬喃喃自语道，他忽然很想知道。
“三百二十一道。”
这时，一直没有发出声响的长灵生忽然转身，缓缓朝他走来，在陆扬不解的目光下，他视线从他胸口处移开，再次说道:“一共三百二十一道。”
“什么？”
陆扬将手放下蹙眉开口，长灵生一脸淡淡微笑，见陆扬似乎不信，眸底深处闪烁着笑意，语气十分自然，“我不骗你。”
“你……”陆扬愣住，眉头紧锁，这些青纹从出身起就跟着他，他也有数过，但是很多地方看不到，他也就放弃了，眼下他说出的数量比他想象的还多，居然有这么多吗？他有些不信，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长灵生嘴角上扬，立马又补充道:“医者不自医，你身上长有那么多条纹路，我不放心，偶尔会帮你检查检查身体，在你休息的时候我数过。”
“一条一条数的。”
他目光落在陆扬脸上，带着点点笑意的双眼看着他那双红红的眼睛，这眼睛他第一次看见当时真是吓了一跳，现在却觉得奇特又有趣，越看越喜欢，语气带着细碎的轻笑，故意说道:“而且我数了很多次，所有的地方我都没有落下。”
“所以，我确定没有说错。”
什么？检查身体？
陆扬刚想说话，长灵生上前几步，故意装成一副不解的模样，缓缓俯下腰，歪着头向他凑近，双眼认真的看着他，好奇的问道:“陆扬，你身上有这么多封印，难道从来没有过不适?”
一张漂亮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陆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二人靠的十分接近，他甚至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时常擦的那种奇特的药水味，封印有什么感觉?
闻言，他脱口而出道:“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些条纹我早就习惯了，况且我身体好得很，你看我什么时候有异常？”陆扬自顾自的说道。
“哦?是吗？”
长灵生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身上的条纹他多年前就看见过，当时他还以为只是脸上和身上寥寥数条，后来看到了才发现居然有这么多，密密麻麻的遍布全身，震惊之余更是觉得古怪。
这时，陆扬突然想到什么，表情忽然有些别扭，头往下低着不看任何人，从小到大不管他做什么事情，身上的青纹都不会有任何变化或者反应，除了看上去奇怪之外，长了和没长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一直以来他都是和平相处的心情，虽然常常因此被人议论他也不去计较，然而“假死”之后，他发现这封印居然真的会有反应？
只是那种地方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他也是没想到那个地方也会有青纹，昔年他也是检查过无数次，确实有两条不大不小的青纹，他还想着有一日会自己消失，然而到了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散的状态。
这么多年他也安安稳稳的过了，就没放在心上。
然而，现在……
看着陆扬突然沉默不语，长灵生看了一眼他，这封印之体十分特殊，他早就幻想过无数次，然而后来看到他身上的其它条纹还是十分意外，尤其是……
他有想过陆扬是不是需要禁欲，毕竟不是他也无法感同身受，因此每次他都十分小心，害怕他会有任何不适或者对他有所伤害，即便如此，很多时候他还是觉得陆扬似乎很痛苦，脸上写满了“我难受”，每次这样他一边关切的询问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各种帮他检查身体，陆扬总是低着头，摇着头说没事。
作为当事人之一他确实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感受，陆扬却是印象深刻，这封印一个仿佛一刻也待不下去，下一刻就要用尽全力冲破而出，另一个又截然相反，带着一种死死的禁锢，这出乎意料的一放一收让他无所适从，很多时候他连身体都感觉难以控制，这时候长灵生便成了他唯一的支撑和依靠，长灵生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我难受”，每次都埋着头闷闷的不说话，好在长灵生长手长脚，身体宽厚坚固，即便刚开始陆扬因为封印的动静十分难受，最后也会被他治理，慢慢的平静下来。
虽然陆扬嘴上不说，他也渐渐发现他是有些不对劲的，他的一举一动他全都尽收眼底，他是很想要多多与他羞色春宿的，不过因为他的体质他害怕他会受伤，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这一次他会加倍小心，即便是一点点的闪失他也不容许出现。
思绪渐渐收回，长灵生目光落在陆扬身上，他依然低着头不说话。
“反正……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任何事情即便再难受，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陆扬眼神不去看他，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想起那些羞色春宿的场景脸颊总觉得发烫。
这封印怎么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动静，偏偏那种地方就那么不安分？闹腾的不行，而且他还没有一点办法。
闻言，长灵生眼里一闪而过一丝光亮，目光落在他脸上，故意重复道：“你的意思是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可以这么说。”陆扬不想多说，随口应了句。
长灵生嘴角微微一笑，只要他愿意，他自然是多多益善的。
翌日。
陆扬一醒来想起来昨晚的那幅画，立马起身去看，欣赏了许久他心里还是忍不住赞叹:原来他还是有符合他外表的爱好的。
以前或许他还没有太注意，现在他总觉得他和外表有些差别，偶尔他会冒出其实他是个诡计多端的人这种念头，即便这样钓鱼这种爱好他实在是觉得有些格格不入，还是琴棋书画这些更符合他的仙气飘飘的外表。
这书法和水墨画确实画的好，他想已经倘若哪天白莲花教派没钱了，用这个去卖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吧？
不想这画被不小心碰坏，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好，紧接着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思考着要将这个藏在哪里好?眼角余光忽然瞟到最角落的一个箱子，忽然想起他有一次清晨醒来，看到长灵生在这个箱子前，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十分的小心翼翼，当时他随意的瞟了一眼，里面装了一片红色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也没多想，如今想起来那个箱子在角落处，要是用它来装，这个画就不会发生意外了吧。
房间内十分干净，甚至还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陆扬知道这个是他身上那个草药的味道，本来他觉得自己房间已经算是整洁了，毕竟他是个蛊王需要将房间打扫干净，没想到长灵生可以整理的更加干净。
一想到这，他赶忙将画卷好，顺着记忆朝那个柜子走去，果然，还真的出现了一个黑色大箱子，他也没多想，打开正准备放进去，目光无意间多看了两眼，下一刻，整个人愣在原地。
“你居然还没睡？”
夜深之时，长灵生推门进来一抬眼目光就看见一抹橙红色的身影，陆扬端坐在木桌前不知在翻看什么，十分认真的模样，近几日陆扬睡的很晚很晚，他怀疑他是不是有些失眠，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索自己可以弹琴书给他听，毕竟陆扬小时候听人吹木叶睡觉，不过长灵生的琴技天赋十分普通，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大听的下去，每次弹奏都兴致缺缺，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宁无忆总是守在一个木琴之前，偶尔会教一下他们，初白每次都很积极，他倒是没什么兴趣，每每如此宁无忆目光总是会看着他们，一脸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前他倒是丝毫不在乎这些，就随便学了个七七八八，如今想来只觉得后悔，要是当时他学得更好或许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陆扬抬头看他，轻快的笑声响起，一双血红中眼底抹不掉的震惊，长灵生顺着看去，瞟见他手上一张张红色的纸笺，想到陆扬一脸有趣的表情，立马明白过来他看的什么，急急忙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语气急切道：“你怎么找到的？”
这些他一直以来都是藏的极好，特意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从来不在有人的时候打开，他是如何发现的？
陆扬也不过是没事看看，谁知道在箱子里发现了满箱子的红色纸笺，他拿起一看，发现上面居然写满了字，他随便拿起几个看了下，整整齐齐写着一条条祝福语，结尾处写的全是他的名字，惊讶之余立马将那些纸笺看了个遍，意料之外全是他的名字，震惊之余满是疑问，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向他讨个说法。
他不答反问道：“为什么你要写这些？还要写这么多？”
长灵生面色一滞，他原本想一直藏着的，现在被他发现，犹豫片刻，上前走了几步，缓缓开口，“从小，初白师兄就总是教我，若是有什么不能忘记的事情，就用纸记下，这样即便就不怕会忘掉了，这个习惯一直跟到我到了现在。”
之后因为发现陆扬喜欢用红色纸笺写字，他也就跟着用这个写了。
那一年，陆扬一个人出了明德里，他没能将他挽留，他知道陆扬以后便是千难万难，便每日在纸笺上写下祝福，每日记下他的一切，关于梦花雨，关于他不会闭灵。
八年前，他们明德里的人疯的疯死的死，几乎无人生还，他也因此忘掉了前路忘掉了过往，以至于后来在房间内发现有这些文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满是不可思议，他怎么可能会写和他有关的东西？还写了这么多?
他不敢相信，然而上面明明白白写的是他的字迹。
他时常盯着上面的“陆扬”二字看的入迷，却半点想不起和他有关的一点记忆，倒是时不时从路人或者其他弟子口中得知，在本教甚至除了娘子教的其他所有教派他似乎都被列为了“喊打喊杀”的对象，说他巫蛊之术无人能比，善于蛊惑人心，被他迷惑的人不计其数，一个个都已经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漫山遍野无处不在，除了陆扬之外无人可管，谁的话都不听，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当然，作为这群疯子的教主在其他人眼里那更是不可理喻，可偏偏她们娘子教不管是数年前还是如今都是雷打不动的盛大辉煌，遥遥领先的第一，方方面面的功绩都是所有其他教派的千百倍甚至更多，其他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在陆扬不知所踪的时候偷袭她们，但是想想那些被陆扬反攻过的，一落千丈的样子，而且娘子教受到了无数风吹浪打，依然是朝气勃勃，连绵不绝的样子，他们也不敢轻易出手。
虽然在其他人眼里大部分都是不大喜欢陆扬，但是在娘子教看来确实视若珍宝，关于陆扬的文集更多多如牛毛数不胜数，长灵生按捺不住疑惑，随意找了几本偷偷来看，然而依然是找不到他们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管他如何想要知道答案，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默默的放在心上，一点点的去找寻。
记得后来一次他去初白的房间整理他剩下的物品，然后他发现了一整个柜子的白纸，上面写满了宁无忆的嘱咐，他记得小时候问过几次初白，他有什么不能忘记的事?用白纸记得都是什么?初白总是双眼直直看着他，但笑不语。
其实他一直知道初白师兄很在意宁无忆，甚至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来看，他和初白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每次宁无忆来看自己，其实他心里平平淡淡，倒是初白每次看到他就会满脸笑容灿烂。宁无忆似乎十分喜欢弹琴，每次弹琴都会变得格外不同，整个人都没有那么不可靠近，初白也是最喜欢看他弹琴的样子，因此初白的琴技一直很好，甚至远超于宁无忆，这是宁无忆唯一会夸赞的时候。
初白从小就会将宁无忆对他的教诲还有建议一一记下，从不遗落。
多少年，宁无忆在他的心中是如同陆扬在娘子教同友心目中的存在，以为他“出五浊世，无所污染”，他更是因为保护他而死，谁想到最后宁无忆的真面目截然相反，也幸亏初白不曾看到，否则或许真的会变疯。
努力从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抽离而出，长灵生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故意伸手将手放在他肩膀，手掌缓缓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如今会闭灵了？你试一下，我感受感受是不是真的？”
陆扬一愣，古怪的看着他，怎么忽然说这个?紧接着，还真的试了下，说道：“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要学会没成功，谁知最后居然靠睡觉学会了。”
也是因祸得福了，就是怎么不把那些封印全部冲破?
陆扬还在想身上封印的事情，就听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还真的感受不到了。”
长灵生的手在他的肩膀上搭了几下，确实感觉不到他身上的灵力，一想到这他心里有些暗暗失落，昔年他交陆扬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会，他总是可以用闭灵逗他，现在会了或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一脸呆呆的模样，总归是有些伤感。
“没想到，长师兄你对我图谋不轨这么久。”
陆扬目光落在那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笔墨上，想起他来连山地请求他和他私奔的场景，忍不住感叹一声。
原本这些事情长灵生是不想多说的，陆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揪着不放，他眼底一笑，忽然又说道：“这么久吗?”
“陆扬，其实，还可以更久的。”
“什么？”陆扬猛地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之前就看过，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长灵生目光灼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陆扬一头雾水，不禁问道：“更久？那是什么时候？”
“……我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了。”长灵生垂眸，嘴角上扬，又道：“不过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想起来。”
“什么方法？”陆扬立马问道。
得到想象中的回答，长灵生向他缓缓靠近，语气轻声细语，道:“亲我，时间会回首记忆。”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童成岁（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