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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领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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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张何的帮忙,林平今天的饼早早卖完。他于是也帮衙役们铲起雪来。
他一边听着他们谈天说地,一边默默铲着雪。衙役们平日里吃住都在一起,感情也很好,说起话来荤素不忌,还很喜欢互相打趣。王白脸揶揄地对林平说:“林兄弟怎么二十好几了还没娶媳妇?和张头一样,莫不是约好了你不娶我就不娶?那怎么萧鸣小子每天都得意得很?”林平,张何还有萧鸣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不过张何和林平家里都不好过,萧鸣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张何顺手给了他一肘:“管恁多闲事,是派给你的任务太清闲?”王白脸装模做样捂着肚子叫了几声,又得意地扒了扒头发:“张头,不是我吹,只要我放出话去,冲着我这张脸也有大姑娘小媳妇投怀送抱。”王松临因为长得唇红齿白煞是俊俏,性子又活泼爱开玩笑,别人就送了他这绰号。但大家都知道他对谁都和和气气,唯独对萧鸣颇看不上,于是拿话刺他:“既然真有人喜欢你,那怎么萧鸣天天过得滋润,你却跟我们一帮大老爷们一起?”
王松临不以为意地“切”了一声,隐带得色:“那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张何看了王松临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对旁边的林平说:“也不知道这衙役还能做多久。”林平愣了愣:“怎么说?”“县太爷的调令下来了,新县太爷在来的路上了。”
新帝登基,大换人手是常事。只是他们下面这些小吏日子就不好过了。既不是老县太爷的亲信,不可以跟着老县太爷调走,新县太爷到了地方也多半不会再用他们。林平皱起了眉头,也有些为自己发小担忧。张何反而笑了笑,宽慰他道:“我有力气,又年轻,不做衙役了也有得是去处,谁稀罕这个一月拿不到几文钱的衙役位置。”林平沉默着,只是拍拍张何的肩,再落铲时力道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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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林平和衙役们道别,往横街南段走。
准备进巷子时却遇见了一个意外之人。虽然只见了两面,但林平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昨天雪地里的人,他正准备出来。巷子太窄,林平推车的动作停了停,等着他先过。
太阳底下看,那人更显得苍白,偏偏眉眼和头发又十分黑,仿佛能吸光。林平不自觉多看了两眼,那人淡淡瞥了林平一样,对林平的让路不做声,也没什么表示,自顾自出了巷子。
看来还真是住在自家对面。林平这般想着,推着车子回了家。他舀了一瓢米,加了少许水,煮好了端到林母房里,把她没吃完的部分端回厨房,就着咸菜和早上留下来的饼吃完了。
等下午暖和一些的时候,林平把林母扶出来晒太阳。他扶林母在躺椅上躺下,给她膝盖上搭了一条薄毯,自己则找出了工具,准备修补一下自己的板车。
刚好隔壁林婆婆来敲门,带着一篓鸡蛋过来硬要塞给他们。实在推辞不过,林平只好留林婆婆和大娃二娃晚上一起吃饭。林婆婆陪着林母聊天,林平自己则坐在一旁,做起了木工。
大娃二娃是林婆婆的两个孙子,因为爹死了娘跑了,只能林婆婆来找看他们。大娃是个女娃,性子活泼,连着追问林平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怎么用那个怎么用。相比起来她弟弟就要安静得多,裹着厚袄,艰难地蹲下身,一言不发地捡着地上的木花,堆得高高的
“平哥哥,我背诗给你听吧!秦先生夸我聪明,学东西快得很。”大娃歪歪头,对林平说。林平沉默着点点头,但动作慢了很多,显然是在专注地听。女孩把她弟弟挪到干净些的地方,让他坐到木料上,自己背着手开始一本正经地背:“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女孩停了停,有些不解:“林哥哥,秦先生说,他们醉是因为开心,可明明都已经白了头发,老得快要死了,怎么会开心?”
林平愣了愣,他没念过几天书,不知道大娃念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他想了半天,低声说:“因为老了,有儿子陪着自己吧。”
大娃没听清,凑近了问:“你刚刚说什么?”林平抿了抿唇,又沉默了很久,才说:“因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大娃眨眨眼:“原来做了自己的想做的事情人就会开心吗?”林平像被窥破什么一样,局促地站起来:“我去给你们倒水。”
等他端着几碗水出来时,大娃已经抱着二娃坐到了林婆婆和林母旁边。林平于是也凑近了她们。林婆婆正在对大娃二娃说:“对门那个人啊,不是什么好人,可得离远些。”二娃安静着不做声,大娃却不解,问她奶奶:“为什么说他不是好人?”
林婆婆拍了拍大娃的头:“小娃子问什么问?听了耳朵要生疮的!”大娃吐吐舌头,拉着弟弟跑开了。林平放下热水,再去做木活时就留了几分神注意她们在说什么。好在院子不大,老人家说话的声音又不小,他听起来不算困难。
林母问:“对门那人是怎么?”林婆婆呸了一声,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那是个兔儿爷!专门走后门的!可不能让他教坏了孩子们。”林母仿佛受惊了一般,林平的心里也泛起涟漪......
再往后林母和林婆婆的对话他没有听,只是兔儿爷这个词在他心里不停地重复。既有天地初开第一声惊雷的震惊,又有终于钻出岩缝的嫩芽的隐秘欢愉。他不由想到澡堂里见过的男人裸*体,还有偶尔心湖泛起的奇怪涟漪。然后是老板娘窈窕的身姿清秀的脸,最后成了方才见到的鸦青长发和苍白脸庞。
似乎有什么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缝隙,让他窥见一束光,照亮他过往的迷茫,引他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