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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为难 ...


  •   陈宇楠来的时候,陆骁还在和楚琼装病。

      二十三岁的人仍像个小孩子一般,抱着他劲瘦的腰,隔着几层衣物去蹭他平坦的腹部,撒泼打滚耍无赖,偏粘着他,不让楚琼到京郊处理事务,想让他陪着自己。

      楚琼面皮薄,便是与陆骁已经交往一两个月也不习惯同这人在外人面前卿卿我我,但他又惯常迁就这人,此刻在外人面前更是磨不开面子去驳他的脸。他面颊发烫,轻轻扫了眼在门外西装笔挺,佯做抬头望天的人,轻轻摸了摸陆骁的头发,低声道:“你副官来了,让他看见你这副模样还能了得,快松开。”
      “管他!”陆骁死抱着楚琼的腰不松手,满不在乎道:“他要是敢说出去,回去老子……咳,回去我就撤了他的官,让他丢了那身军装,让他多嘴多舌。”

      楚琼被他抱得几乎要喘不过气起来,压根没注意到他脱口而出的脏字。他两只手抵在腹部和他肩膀之间,稍稍用力去推,连带着声音听起来都有些用力,“不行,快松手,你这是滥用职权!陆骁!我要被勒死了!”

      陆骁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力道让他喘口气,可手上不用力了,又将头埋到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带些湿润的委屈:“阿粥难道不喜欢我这样吗?”
      听到某个称呼,楚琼耳根一红。

      阿粥是楚琼的小字,是陆骁前些天在书房里黏他的时候听到的。

      当时两人正吻/得忘/我,突然遇上了前来看他的哪位叔叔,楚琼一惊,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明明方才在他怀里时还软得像一摊泥,此刻却一把将陆骁推到了屏风后面,‘砰’地一声撞上了墙。

      陆骁吃惊地看着那个眼睫还潮/湿,嘴唇红/肿的男人,却见他一把抹去眼角方才被吻出的生理泪水,转头跟人说话时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于是陆骁的兽/性被激发出来,他迫切地想要驯服这只表面上装的恭良温顺,实际上却是野性难驯的猫,连两人之间的谈话都没听清楚。不过是什么他也不在乎,左右不过是明争暗夺,唇枪舌剑一番,再严重也严重不过此刻建邺军队和日军在京郊打起来。因此躲在屏风后的一个刻钟,他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要怎样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哥哥,和那句来人一开始叫的那声‘阿粥’。

      楚琼被他压在方才将他后背撞得生疼的墙上,整个人几乎都要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里。他不知自己又怎么惹到了这只呲着毛的野狼,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予取予求。
      陆骁这次是真的将楚琼亲/软了,他看着楚琼酡/红的面颊和那双类似微/醺的湿润眼眸,忍不住又在他唇上狠狠啄了下。

      他凑到楚琼耳边,将湿/润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他耳/廓上,刺激得他微微发颤。陆骁声音微哑,说话充满带着诱/惑气息的磁性,“阿粥?”
      这个称呼说完,他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一僵,那人声音里沾满水汽,潮湿而又粘稠,半晌才故作镇定的挤出一句:“那又怎样?”
      “哪个粥?”
      “白粥的粥。”楚琼顿了顿,不好意思道:“小时候喜欢喝粥,一日三顿少一顿都不行,家里人调笑我,就给取了这么个诨名。”看到陆骁几乎要忍耐不住的笑意,他又着急辩解道:“不过长大后就不喝了,除了家里几位长辈,一般也没人这么叫我。”
      陆骁因他这番话笑倒在他肩窝里,听得楚琼耳根爆红,他道:“阿粥,好!很好!”

      这本是一句充满亲昵意味的词句,却可惜里面的调侃与嘲笑实在太过明显,惹得楚琼越发羞恼,不由伸手在他后腰狠狠掐了两下。
      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前一刻两人还好好说着话,下一秒陆骁便要托着脸笑着叫两声‘阿粥’来调笑楚琼,时常惹得楚琼面色泛红,羞愤欲逃。

      ……

      此刻猝不及防被怀里的小狼崽子叫到这个名字,楚琼一惊,忙回头去看守在门外那人,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

      他用力拍拍陆骁的肩背,低声骂道:“你个小畜生!”

      他没说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倒是陆骁抬起头,脸上笑意更深。楚琼被他看得面皮发烫,也不和他生气了,小声劝道:“同你说真的,快撒手,晚了管家起疑心也要来了。”
      “怕他作甚。”陆骁嘴上虽这样说,倒是也乖乖放开他了,只是这人着实不太老实,便是楚琼已经将话说到这种份上,也是牵着他的手,耍赖般的与他十指相扣,“让哥哥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临别吻呢?”

      他说着,微微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等楚琼吻下来。
      楚琼实在被他磨得受不住,心知今日若是不吻,怕是也走不了了,所以即便面上涨的几乎能冒出热气,还是在看了一眼门外之后,飞快地在陆骁唇上吻了下。

      但紧接着,他落荒而逃。

      陆骁坐在床边简直笑得不可自抑,可就是这样他也仍觉不够,甚至还追到门外去看,他依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直到那人欣长的身影彻底从眼中消失,嘴角都收不回来。

      “还看?”一个人在身后冷冷的道:“再看眼珠子都要跟着飞出去了。”
      陆骁像是这才想起还有个人似的,他回头看了陈宇楠一眼,挑眉哼道:“老子的男人,看两眼还不行?”

      说着便转身回了房。陈宇楠跟在他身后,被这话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险些就要从背后给他一脚,万幸最后理性战胜怒意,只是咬着牙道:“等事情结束了,随你怎么看,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来干嘛的?”

      陆骁身形一顿,沉默半晌,才回过头,眼眸在明亮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暗淡,“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才要趁现在多看看,看一眼就少一眼。”
      陈宇楠冲他翻了个白眼,也不跟他客气,转头就抽了把椅子出来,大刀阔斧地坐下。

      和陆骁的锋芒毕露不同,陈宇楠剑眉星目,英俊的同时眉眼间又比陆骁多了几分内敛。他没穿往日里看上去极其锋利的黄绿色军装,为了在楚琼面前不丢面子,不知从哪里借了套西装来,还自作多情的梳了个背头,谁料来了除却礼节性的一个点头,楚琼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是陆骁的副官,陆骁没来之前,天才的名号一直都是冠加在他头上的。他今年同楚琼差不多大,在平津总军十三军里也是受人敬重,本是可以稳稳升上少将,谁料半路杀出个陆武止,在一次战役中以少胜多,还拿了个团长的人头,便直接越过他,将他挤成副官了。
      索性他心胸宽广,陆骁也不是个飞扬跋扈之人,两人这才能配合融洽。

      他方才虽是站在外面,但两人窸窸窣窣的笑闹声还是不免传进他耳朵里,他浑身紧绷地站着,此刻有些口干舌燥,抄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三两口喝个干净。

      “我还以为你来这里几个月,安逸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陆骁啐他,“热茶都烫不上你的嘴。”

      陈宇楠挑了挑眉,听陆骁接着道:“他对我不设防,也给了我支钱的权利。”

      楚琼从一开始就猜的不错,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这些年南北军阀混战,加上外有强敌,北平政府昏聩无能,几支军队貌合神离,眼看日军就要打到北平了,却还是整日仰着一颗头不知想些什么,和楚家商谈商谈不妥,自己却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枪支粮食军备一样供应不上,饿的平津十三军林林总总两万人啃树皮吃,陆骁不得已这才出此下策,准备从楚琼这里默不作声支些钱去。
      但要想彻底夺得楚琼信任,光是可怜还没有用。陆骁是个军人,见过多少勾心斗角,自然也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当真对自已下死手,任旁人如何劝阻,还是毫不犹豫调转枪头,一枪朝自己打了个叫楚琼戒心大消的血窟窿。
      只是这第一步走得成功,之后却又出乎意料,可笑世事无常,他本都想着兵不厌诈,何况无奸不商,都不打算还他钱了,谁料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反倒是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搭了出去,更是下不了手。

      一听到‘支钱权利’几个字,陈宇楠眼睛都在放光,着急问道:“那有没有限制!”这权利要是拿个一块两块都要盘东问西,那两万人一年的粮食加军备,得筹备到猴年马月去。
      陆骁没说话,他沉默着走到桌子前坐下,低头扣手扣了半晌,才低声道:“没有限制,楚琼也不过问。”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让人愧疚。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陆骁内心是雀跃的,却还要强忍着绷着一张脸,问楚琼为什么,楚琼当时是怎么说的?
      陆骁愣了下,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

      说来奇怪,他从十几岁时就跟着行军打仗,这七八年下来,也没觉得过得快,可偏生在楚宅的这两三个月,却让他觉得,仿佛是过了几年那么长,连想想这样不算久远的事情,都仿佛是要穿过浓重的记忆潮水,然后抹开石碑上厚重的灰尘才能看清。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楚琼当时是笑着的。他捏捏陆骁紧绷的脸,好笑道:“别装了,嘴角都要扬到天上去了。知道你穷,秋收时分我这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有时顾及不上你,你拿着这牌子,想要什么没钱的时候自己去支就好。”

      其实陆骁并不是什么贪图富贵享受虚荣之人,平日里对穿衣打扮也没多少兴趣,但当时为了试探楚琼,他一下子就支了二十块大洋。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军备所一支枪才要十五块大洋,他一下支了这么多,连账房的先生都对他吹胡子瞪眼,可楚琼却是只字未提,如同往常一样对他谈天说笑。
      这事楚琼几乎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被问起来,陆骁反倒能毫无负担地撒个谎,说些什么自己买了古董玉器这些的胡话,可偏偏楚琼坐在他身旁,对此只字不提,甚至还在看书的闲余笑着同他交谈,这样的泰然自若,一如往常,倒惹得他听他自乱阵脚,局促不堪。
      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楚琼性子冷,长相虽斯文,看着却总是有些生人勿近的感觉在的,因此除却必要外,人人几乎都不会同他深交,可他却为了能跟自己讲这些琐事趣事,在办事的间隙抬头竖起耳朵去听旁人讲那些无聊的闲话。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握起双拳,紧闭双眼近乎是自暴自弃地道:“我……我今天支了二十块大洋。”

      房间里沉默了,陆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那本该在预料之中带着错愕的质问,他忍不住睁开一只右眼,小心翼翼的去瞅楚琼的脸。
      出乎意料,楚琼没有责备,他只是笑着,面容在水晶灯白得晃眼的光下,显得格外温柔,“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这下反倒轮到陆骁怔住了,他抬起头,原本想的什么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愣愣的一句,“你不问我拿钱干什么去了吗?”
      “为什么要问你?”楚琼奇怪道。
      陆骁哼哧半天,嗫嚅道:“我拿了这么多钱,你不问问我究竟是想干嘛吗?”
      楚琼掩着唇轻笑一声,眼里满是揶揄,“又不是谁家的姨太太,花些钱还要问问,何况不过二十银元,又不是千百万,我楚玉白还付的起。”
      陆骁被这财大气粗的语气噎了下,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不问问?”
      楚琼被追问得失笑,最后只能合上书,侧过身子,双手架在桌面上,配合着问他,“那你拿钱干什么了?”
      “……”陆骁没想到他还真的问,一时间又说不出什么话。
      “你看。”楚琼无奈地拍拍他的头,“我问你又不说,那我还问什么?”
      陆骁被他说的面上挂不住,又没法直接对他说真话,憋了半天,最后只能硬邦邦道:“我现在说不出来,但以后我会还你的!”
      楚琼温柔一笑,“不用还。”

      ……

      陈宇楠一拍手掌,兴奋的险些喊出来,但他担心隔墙有耳,又强行压低声音,憋得胸腔都在发疼,“那你不先支个几百两解兄弟们的燃眉之急还等什么!”
      陆骁被他这般厚颜无耻的话说的一愣,当即站起来,怒发冲冠,恨不得冲上去一拳打烂他的脸,“你他娘的还要不要点脸?!”
      陈宇楠眸光一沉,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现在知道骂人了,也不知道当初说兵不厌诈,一定弄出十来万的人是他娘的哪个?”

      “你!我!”陆骁无话可说,一下子泄了气。他脱力般的坐下来,脸埋在手掌里狠狠搓了两下,最后只能道:“再给我几天时间。”
      “几天几天!”陈宇楠一拍椅子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道:“日军兵临城下,建邺虎视眈眈,你已经耽误三个月了,你还有几个几天!”
      “那我他娘的能怎么办!我他娘的该怎么办!”陆骁抬起脸,一双眼睛已然猩红,“我是动动手指就能拿出十万甚至一百万,就算要把整个楚家搬空也不再话下,那你呢?北平在那几个老头子手里守得固若金汤,你要怎么把这笔钱拿得出去?!粮食还是装备?!”

      陈宇楠说不出话来。

      这话说的不错,北平军力不佳,为了守住政权,只能牢牢把握任何能搜刮钱财的机会,迎来送往严行盘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么大一笔钱送出去,机会微乎其微。

      陆骁长长呼了口气,像是将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出去了,压得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他声音沙哑,满心痛苦,“我已经弄出去五万大洋了,这些天楚琼也忙得很,一天几乎有八九个时辰都在外头,多半是资金周转不开,你让他喘口气,也让我喘口气吧。”
      陈宇楠无法反驳,于是沉默弥漫开来,浓郁得仿若能凝结成固体,叫人在这样的难过中窒息。
      半晌,陈宇楠抹了把脸,妥协道:“最多半个月。”

      陆骁捏紧拳头,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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