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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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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多多回屋时我刚清醒过来,黑白鼠兄弟也在,约莫和之前一样,钱多多去哄驼子开心,黑白鼠把我扛回屋子。
“呦,小虫子醒了,妈的,你可吓死我了。”钱多多啐了口,探着指头掐我,“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那血流的,撒个种子就能长出树来。醒得真快,不愧是硬骨头。”
“都这样了,你还掐我。”我说。声音出来吓了自己一跳,又哑又涩,满嘴血腥味。
“啧啧,还能说话呢,我还以为你这次直接交代了。”钱多多说。
“这次破纪录了,撑了足足十五分钟,虫子你牛啊。”黑耗子盘腿坐在地上,他兄弟坐在旁边。
白耗子熟练地从我床脚翻出个铁罐子,那里面是我藏的糖。我现在动不了,眼睁睁看着这人整只手伸进去掏了一大把。他还算有良心,破开个塞我嘴里。
“照这样下去,咱兄弟几个早晚弄死他。”
“不用早晚,今天就弄死他。”我一说话,浑身就火烧火燎的疼,疼到最后麻木了,分不清这副骨架子到底是谁的。
我脑袋昏昏沉沉的,这是驼子的能力。在这个破工厂的每个孩子都是驼子的俘虏,他专找些没爹妈的小孩儿圈养起来,教他们杀人,让他们干活。我,钱多多,耗子兄弟,我们都是替他卖命的。
“你动都动不了,怎么杀他?我俩可打不过驼子身边那几个。”耗子说。
“白胡子。”我实在说不出话了,我甚至觉得单是呼吸都能要我半条命去。
我咬着三个字看钱多多,她是我们之间最聪明的,她识字,还会算数 ,人长的水灵,嘴又甜,驼子很喜欢她,甚至还允许她给自己重新取个名字。她管自己叫钱多多,还说等驼子死了,给我们一人取一个名字,我们脑子没她好用,这种事情都听她的。
我俩最要好。都说坏种凑一窝,我们四个就是凑一窝的坏种。
“你说你没偷成东西,让白胡子团的人打了一顿。你撒谎?”钱多多惊叫了一声,随后连忙压住嗓子。她的脸凑到我跟前,两兄弟也凑过来,四张脸挤在一起咬耳朵。
“你找白胡子救咱?你那脑袋是磕头磕的?”
“我说怎么看着不像揍的。”两兄弟一人一句,他俩接起话来就好像一个人说的,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双胞胎独有的心有灵犀。
“别吵吵。”钱多多摁住他俩的脑袋,“你咋知道白胡子的人一定会来救咱?他们图啥?图驼子那点儿贝利?图驼子背后大佬?”
“图我。”我说。
这次任务是去白胡子船上偷记录指针。我在白团潜伏了快有一周,风的加持和从小训练的藏匿能力让我探明了船的每一个角落。我背熟了船上每个人的资料,我不敢去白胡子附近的地方,我总觉得他一早就发现我了,可他却没管我这只小虫子,甚至还让我安稳地缩在储藏室里。
储藏室全是食物,几次下来,我都快要习惯揣着一兜子苹果藏在摇晃的木板之间,看厨师臭骂船员偷吃。
嗯,其实是我吃的。
第一次下定决心出去,是因为那位厨师——萨奇,他拿了一罐子水果糖。他把糖摆在柜子上,嚷嚷着:“我新买的糖!谁敢动我就把他脑袋拧下来!”我当晚就拿走了,第二天那地方又出现一罐一模一样的。
我和他们正式见面是在战场上。船遇到敌人,我出去迎敌。我不知道当时驼子给我吃的东西叫什么,不过那东西确实给了我强大的力量,风的力量。如果说我擅长什么,估计只有杀人,如果说我有什么筹码,估计也是杀人。
战斗结束,我跪在全是血的甲板上,恳求他们救我的兄弟。
“小家伙能力不错,自己解决不了?”白胡子问。
他真的太高大了,我觉得他声音稍微大点就能直接把我吹走。
我把上衣脱了,给他们看我心口的那朵花。驼子的能力,在他的能力下,跟他对视的人心口都会开出一朵花,一辈子只能听他的。
“我很强,长大后会更强,我会成为您最忠诚的孩子,我会用我的命去守护您,求您怜悯。”我跪在地上,脑袋磕得甲板咚咚响。我瞄着甲板一看,没血。心想着钱多多总说我骨头硬,我还觉得是好事,耐打,现在看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我又连磕了三下,用了大力气,“当!当!当!”这才见血。
“驼子还藏了好多贝利,好多好多。”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他疑心重,钱多多虽然参与管账,却也不清楚他有多少钱。
我随口掰着,海贼总归喜欢钱,多说点总没错。脑袋上的血顺着脸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糊地我眼睛张不开。钱多多说,这种时候血流地越多,越显得真诚,绝对不能擦。
“小家伙你多大了?”萨奇问。
“今年十二。”我怕他们嫌我小,赶紧说道,“没几年就成年了,我什么都会干!”
“小细胳膊小细腿,能干什么。”乔兹嗤笑道。
我听了,咬着牙看他。我估算了下距离,打定主意要他看看我能干啥。我的速度快,我能快到他来不及硬化就割破他的皮肤。他轻敌是我最大的优势。
我拿到一血的下一秒就被乔兹抓住脚腕,然后被他“嗵”地砸进甲板,疼得我骂娘。
旁边的哄笑声炸开,男人们粗犷的嗓门震得我刚刚磕过脑袋更晕了。
“喂,小家伙还活着没?”马尔科在上面喊,他见我从碎木头里爬出来,又说,“就这样回去吧小东西,我们会跟着你的。”
任务失败,回去估计又会要去我半条命。果然,刚说完东西没到手,就被驼子摁到地上揍,他拽着我的头发,一路拖我到院子里,其他小鬼早早被喊来看我受罚。我看见耗子他们缩在人堆里。这时候谁出头谁没脑子,为了义气吃眼前亏这事我们谁都不会干。
心口的那朵花瓣不停收缩,牵连着我的心脏,疼啊,真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就好像是张报纸,让人揉烂了碾碎了,一边嗑嚓嗑嚓响,一边变成碎片散在地上。血从各处冒出来,呛得我甚至在鼻尖冒了个不合时宜的血泡。我想昏过去,恨不得直接死在这儿,却又好像让人在耳朵里塞了十几个嚓锣,眼前刚冒黑影,嚓锣便欢天喜地奏起来。朦胧中不知道谁给我嘴里塞了根木头,疼狠了,牙都嵌进木头里,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在地上,跟摊烂肉似的,偶尔筋挛着抖一下。
钱多多见我不行了才探出脑袋,抱着账本走到驼子身边,她娇娇软软地喊爷爷,请他查账,跟他说最近的生意多喜人。
这一套流程,大家都熟得很。挨揍的大多是我,讨巧的大多是她,各司其职,谁叫我骨头硬呢。
我没功夫跟他们说我在白团的经历,我只想钱多多给我讨点儿昏睡剂,让我睡个三天三夜,睡着了就不疼了。
钱多多脑子转的快,听我说完“白胡子”,立刻就吩咐道:“耗子出去跟弟弟妹妹们说,都呆屋里把门锁了,控制不住的就把自己捆上,再疼都不能出去。你那什么眼神,我是你姐。”
我欣慰的眼神还没收,就被钱多多发现,她恶狠狠给了我脑袋一下,比起平常温柔许多。
我俩呆在屋子里,外面安静极了。钱多多蜷在我身边,抱着我俩的钱罐子一个贝利一个贝利的数。过了好一阵儿,外面突然炸开轰鸣,火光冲破窗户。钱多多猛地把我掀到床下,她缩进床底,探出手把我拉进去。
“两个耗子别死外面了。”钱多多凑到我耳边嘟囔。
她刚说完,耗子他们就冲进门。他两人三两下把屋里唯一算得上大件的桌子堵在门口,然后一起缩进床下。
“快快快,绑住绑住。”他俩掏出绳子,三个人手搅着手,腿缠着腿,“让虫子在外面,反正她动不了。”他们把我推到床边。
我骂了声,尽量弓起身子掩住床缝。
第一声痛呼是钱多多发出来的,她是我们当中最弱的。耗子开始咒骂,骂驼子,骂把他们卖掉的爸妈。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身子完全麻木,除了无意识的痉挛,驼子的召唤激不起我任何反应。
“能不能行啊,他别发疯带着我们一起死。”钱多多开始往外拱,他们三个绑在一起,她那点儿力气还带不动耗子兄弟俩,“我感觉到他在召唤我们了,妈的,找替死鬼。”
“别动。”我咬着牙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轰鸣声才渐消。以藏从床下翻出我们。耗子他们还好,稍微留了点儿鼻血。钱多多就惨多了,眼角也挂着两泡血。
“小东西你骨头真硬。”以藏把我放到床上,“啧啧,本来就没几两肉,那个出血量,我还以为救不回来了。”
钱多多凑上去问情况,她最会说话,见到以藏一口一个哥哥喊的亲。以藏长了副好人模样,笑眯眯地告诉我们人都抓了,小孩儿集中在院子里。
“你们打算怎么办?”他问道。
“弟弟妹妹我们养。”这估计是钱多多第一次做亏本的买卖,我看她眉毛拧在一起,胸脯却拍的砰砰响,她掐了耗子他们一把,加重了语气,“我们!”
“哦哦,对,我们四个养。”耗子他们连忙说。
“是你们三个,床上这个要和我们走,对不对?”以藏看向我。
“对。”我应了声。
钱多多的手耷拉在我脑袋边,我看她抬手又放下,我猜她可能想给我一巴掌,碍着以藏在没敢下手。
“跟我走一趟吧,把现在的情况和那群小鬼头说清楚。小家伙就留在这儿,瞧你这样子也动不了。”以藏带着他们三个,钱多多出门前瞪了我一眼。
我没想等他们,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就到了间干净屋子,洁白的床。我盯着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世界不一样了。
钱多多进门时,我正盘算着从床上下去。钱多多看我半条腿挂在床边,吓得连忙扑过来。
“祖宗!我服了您了!您老实待着,我没钱给你看病啊。”她喊着。
“我想喝水。”我一开口就一嘴铁锈味,喉咙干得像两片砂纸噌噌擦出火花。
钱多多一面瞪我一面给我灌水。她絮叨着,说她偷藏了几袋钱,正好能盘下个铺子,到时候做点儿小生意,让小孩儿们跑跑腿,等有了钱就多买地,盖房子,到时候给耗子他们一人娶一个漂亮老婆。
“我自己也找个帅气男人,让他嫁进来,啧,还得给你攒着钱找男人。”她笑嘻嘻地说,说到这儿,突然闭了嘴,盯了我一会儿,脸垮下来,眉毛眼睛都耷拉着,“虫子,真去当海盗啊?”
“真当海盗。”我说。
“我们虫子从小就厉害,当海盗也能当最强的女海盗。你就是长了个死脑子,你是个丫头,不是小子,他们船上那么多男人,杀人放火你别往前冲。嘴放甜着点儿,你最小,他们瞧着不太坏,你多喊几个哥哥,千万千万别让人欺负了。”她说着说着,擤起鼻涕,“你走了别人欺负我怎么办,耗子他们不靠谱,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我不说话,只瞧她。她守着我哭,哭了一会儿,看我没半点儿松口的意思,气哼哼地摔门走了。
我留不下,我给驼子干了太多脏事,驼子一死,那些仇啊,怨啊都落到我头上。我自己还好,剩下的这一帮人大大小小,有一个出事,就是我的罪过。
马尔科来了一趟,跟我说他们要在这边待几天,叫我好好考虑,先养伤,不着急上船。他带着副眼镜,单看脸,像极了那些有文化的绅士。我之前有次执行任务,见过那种西服领结穿的板板正正的人,带着眼镜的绅士,一个个头发打着蜡油,反着光。
马尔科帮我检查身体。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受伤后,有专业的医生检查。他一开口,我就立刻配合的把衣服脱地干干净净。他瞧了我一眼,摁着我的腿一寸一寸向上摸,之后是小腹,胸腔,两条胳膊和手指。他垂着眼看我,认真又专注。
“你恢复得很快。”他把刚刚检查戴的手套摘下,随手抛进一边的垃圾桶里。他坐在我身边把被子扯到我身上,“我听说了你们的事,你叫瑞香对吧?”
“啊?”我愣了愣。
“钱多多和我说你叫瑞香,是沈丁花。”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干干巴巴,哪里像花了。”
我没理会他的调侃和说话间奇怪的口癖,脑袋转着钱多多给我取的名字。我不知道沈丁花长什么样子,只想着等见了钱多多再问。
“白胡子海贼团里还没有女人,唔,更没有小女孩。”马尔科扶了扶眼镜,“你为什么想加入我们?”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男孩女孩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概念,没人跟我说过这个。女孩男孩都要活命,都是人,都要吃饭。我只想活着,成为海贼能让我活着么?我不懂。我这么想,也这么说。
“你不懂?”马尔科笑起来,他的手很大,重重地揉我的脑袋。我的头发又硬又卷,我嫌留长麻烦,自己找了剪子,贴着头皮剪,最近长长了些,一茬一茬的立在脑袋上,让他一揉,估计又要炸开。
“当了海盗就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也会没命的。”他说。
“马尔科…哥,你为什么当海盗啊?”我想起钱多多说的话,别扭着喊了声哥。
他也愣了下,手指点了点我:“谁知道呢,迷迷糊糊就成了海盗。还是第一次有妹妹,有点儿奇怪。”
“哥?”我又喊了声,不太灵光的脑袋今天难得开了窍,我总觉得他笑得比刚刚可真诚多了,“马尔科哥。”
“见了白胡子你要喊什么?”他又揉了把我的脑袋。
“…爸?”我偷眼瞧他,回想着他们喊白胡子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嗤地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就这么喊,等见了面就这么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