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韵映时

80、纹身

　　八月而至，在全部学生都放着假的时候就有一群准备着高考的人仍在学校里继续奋斗着。八月的天都透着热气，往外走一走都仿佛要头顶冒烟。而陆久深就是顶着这样的天气无论中午还是晚上放学都走在了放学的路上，这一条路不知不觉他才发现原来他走了快六年了。
　　当初初一的时候他考到了一中，走这条路的时候还在想那时候的那些高三的学姐学哥们会经历着怎样的人生境遇和转折，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的一年一年过去，他也终于从那样的看客里成为口中之人。

　　进入了高三的复习以来，其实该学的该讲的老师们都已经讲完了，只剩下的就是不断的复习和巩固。陆久深已经早在开始的时候把老师一轮复习的练习题册都写完了，剩下的时间里他有自己的一套规划，不想要再跟着学校里的节奏走了。
　　他跟钟骋说了一次，让钟骋把他的位置调去了最后面的靠墙，理由是那里没什么经过也少了人打扰。
　　钟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自然知道在这个阶段也没什么可以对陆久深这种学生说了因此在下一次的调位上他就把陆久深调去了最后面，调来调去的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位置。
　　只是这一次没了坐在他身侧的那个人，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前桌依旧还是徐卫。

　　但只有陆久深自己一个人知道，他要来的这个位置其实只是想让他自己藏匿在这个班之中，好让大家都看不见他脖子后面的那一小段里有学校里禁止做的事情。
　　铃声响起，陆久深放下笔，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高度的集中让他的眼眶酸涩。最近他发现他的视力有了很明显的下降，以前抬头就能看清黑板上的字，而如今他要微微眯眼才能看见上面的字了。

　　趁着课间休息陆久深伴着班里沉闷又安静的氛围低低的跟着趴在桌子上稍微做一下休息。每天的日子都是从早上的六点开始到晚上的一点结束，过了三四个月陆久深都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以往经常在晚上去楼道里跟宋屿祈聊天也变得不那么频繁，最多一个星期一次。他太累了，明明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陆久深还是要让自己跟着这样的节奏走。
　　就好像是拼命的在忙着一些事情，就好像这样才不会有心思再去想些什么。

　　班里的课间其实不再是以前闹哄哄的样子，相反同学们每一回都带着疲惫和不堪在这样紧张的倒数日里努力着，就连那些不怎么学习的也会装个样子不再说话。
　　课间一到大家都集体性的趴下休息。

　　走过炎热的夏天，现在已经入秋有了一段的时间，班里的空调早就不需要开了，只是微微的把窗打开都能感受到来自秋天的凉意和干燥的气息。
　　陆久深趴在桌子上，随着那份秋意和安静满满的陷入一小段沉睡。他的头微微向着墙里就好像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睡姿，以一种防御的状态休息着。
　　陈科没睡觉，这一段时间里他在考虑着要不要出国的事情。他成绩不好，只有家里有钱，唯一能够选择的只有是出国。

　　他也跟陆久深说过这个事情，当时他问过陆久深。
　　“小九，你有想过之后要考去哪里吗？”他们难得有一点休息的时间，也就是在晚上跑完步以后片刻的吃饭时间。
　　高三之后学校就彻底要求全部的高三学生都必须在学校进行晚自习，从六点开始一直到十点。而他们本就只在五点左右下课，那就说明这样的时间是根本不够陆久深回家的，陆久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在学校的饭堂里吃饭，偶尔也会出去吃，陈科也就这个时候能够跟在陆久深身边。

　　自从陆久深上一次放假的时候的冷淡，也好像就残留在了那一晚，从隔天开始陆久深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淡淡的给人一种不好靠近的感觉。那样尖锐的陆久深陈科是再也没有见过了，而陆久深也对那晚的亲吻没有做任何的表态，只是任由着这样亲昵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一向好像对于陈科也没有再多的要求和抗拒，总是他想要些什么陆久深也会给出些什么。
　　而陈科也没再见过陆久深抽过烟，而陆久深也确实没有怎么抽烟了，他本就没有太大的瘾，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来抽一根烟，他早就在那样的学习里麻痹了自己。

　　“北京。”陆久深当时几乎是毫无停顿的说了出来，他没骗陈科，他就早就做好了要考去那里的打算。
　　“那么远？”陈科倒是有些惊讶，只是又回想了一下陆久深的成绩倒也不足为奇。他那么优秀肯定要去更好的地方。
　　陆久深没说话，谁也劝不了他坐下这个决定。

　　“那我说如果我要出国的话……”陈科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其实并不想出国，只是家里他爸陈主任想让他出国。
　　陆久深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他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但是话语的指向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可我不想出国，出国了我们就成异地了。”陈科说。

　　陆久深安静了一会儿，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事情一样一直没说话。
　　“小九？”陈科低低唤了一声。
　　“陈科，”那是陆久深为数不多的直接叫了陈科的名字，“你要明白的是，如果一段感情足够的坚固，那是永远不会被任何的时间和距离所打破的。”可我跟你就不是。

　　那是陆久深后面没出口的话，他早就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好他们其实很般配，但是最后的那个人陆久深都知道不会是他陈科。
　　本是陆久深想小小的带着私心的暗示一下陈科，但其实人家根本没理解到反而理解错了。他看着陆久深点了点头，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我知道了，谢谢小九。”
　　说着还微微考前抬手拥了陆久深一下。

　　之后陈科倒是没再说这些话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出国就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路。他轻轻走到陆久深的身边，心里已经打定好了主意，等到晚上就跟他说让他出国，他想以最好的身份站到陆久深的旁边，一路追赶着他。
　　他盯着陆久深乌黑的后脑勺微微愣神，秋天的风透过窗户微微吹了进来。陆久深这一阵子都是穿着一件短袖加上一件学校校服的外套，然后把拉链拉到最上面。

　　此刻因为侧着头的原因露出一截后颈，陈科的手正要轻轻捏捏那一截又白又细的后颈，手就突然顿住了。
　　他看见陆久深后颈靠近左边耳后的地方有一行横着写但竖起来的黑色英文，那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的纹身，就在耳后的地方。
　　陈科不太认得出那一段英文是什么，用的就是很普通的花体，意外走线的很好看，就这样刺在了陆久深后颈靠近耳后的这个位置显得刺眼又明显。

　　这时候他才知道了为什么陆久深要挑这样的一个位置坐了，因为这样的话耳后的纹身就很好的藏匿在了墙的那一面，也是因此他居然也一次都没发觉。
　　陆久深的头发已经长了很多，从八月开学之后他就没再剪过，也能微微的遮挡住。如今天气凉快了还有校服的竖起来的领子挡住，就更加的难以察觉了。
　　陈科的手顿在那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又再次在他心头漫起，那种感觉就和当初陆久深把烟喷到他脸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之前陆久深没觉得，现在在一天天的忙碌之中日子也越来越快，什么都在往前走着，只有教室里墙上贴着的一个巨大的高考倒计时在倒数，宣告着他们时间的所剩无几。每一轮考试都在波动的排名也就只有陆久深有实打实的成绩实力把自己稳定在第一的位置，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考的越来越好。
　　这样的他沉默寡言，只有把自己微微的柔和展示给了如今为止和他算是比较熟悉的陈科，他就好像一台无休止也不懂得疲惫的学习考试机器，在大家都诉苦着好累的时候还在无休止的学习着，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给他再带来一次波动。
　　没了情绪，只剩下笔尖的滑动，那是他清楚自己用来包裹着自己的硬壳，在李遇泽走后他又一次把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壳子里不想再出来了。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悲，但陆久深清楚自己并不是从未有过波动，只是很少很少，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了。
　　那是唯二的两次陆久深失控，一次在李遇泽的生日，一次在之后的跨年。

　　陆久深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也只有那样的日子能够让他有些波澜。
　　在李遇泽生日的那个月份，也是一年里最末尾的一个月份，也是这个学期最重要的一场市统考的结束。陆久深难得没有在深夜的晚上学习，而是从床底的一个铁盒子里翻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他一直没有时间写的本子记录，那个本子还是李遇泽送给他的礼物，时间也停留在了今年的三月。

　　陆久深看着上面他没写一次记录都会下意识在最后写上具体的时间，才发现原来李遇泽离开他不过大半年，那时候他还因为李遇泽说喜欢他问他要不要和他在一起而高兴雀跃的写下了当时自己的心情，字里行间都透露出那天的欣喜和幸福。
　　只是过了大半年，早就到了物是人非的地步。
　　陆久深深吸了口气，继续翻页在崭新的一页写，落笔的第一句他就知道自己的情绪失控了，那些混杂着的爱意、思念还有无数个懊悔后悔的日夜都随着他的笔尖落在了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空白上。

　　那是他迄今为止写过最多的一次文字记录在这个本子上，落笔的最后陆久深没有写什么，只有一个写的很漂亮字体，上面写着生日快乐，李遇泽，12月21日。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错过，陆久深就是因为错过了李遇泽一次的生日，在往后的日子里他都一一的错过了。

　　陆久深用力的合上本子，带起来的轻微摩擦让陆久深的腕子有些疼，他微微伸直了手露出了刚刚摩着他的一条手绳，李遇泽送给他的，他带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再摘下来。
　　情绪一旦涌上来便再也抑制不住了，黑夜里陆久深早就学会了该怎样的放轻自己的声音，哪会再像从前的那样嚎啕大哭。只有微微控制不住的肩膀在抖动，好多颗滚烫的泪就这样砸下来止都止不住。
　　以前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过的一句话，无论你身边有多少人，到最后成长的路还都是你自己一个人要走的，谁也跟不了谁。更何况陆久深身边本就没几个人。

　　陆久深轻轻把本子想要放回那个铁盒子里，情绪失控一次已经足够了，那种窒息的痛苦还在脑子里蔓延，实在让他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学习。
　　他的手伸进了盒子里突然顿了顿，里面还铺着一张很薄的纸，薄到陆久深都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
　　陆久深把那张纸拿出来，这是一张已经泛黄的很严重的试卷，沿着卷子的一圈都黄的跟秋天的落叶一样了。那张纸被完好的折叠了起来能够看出当初放下的时候是有多么的珍重，陆久深一点一点的展开，记忆也随着纸张的铺展开来一点点的回忆了起来。

　　在试卷的开头写着高一上学期第一单元历史填空，紧接着是下面一笔一划的写着清晰但也算很丑的“陆久深”三个大字。
　　即使过了那么久，陆久深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李遇泽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