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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望君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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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女儿问。
“家,”言雨沉思了一下。“还有家里人。”
“家?那是什么地方?还有家里人是什么人?”女儿追问着。
言雨看着女儿,捧着女儿的脸,“那是中国。”言雨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第二个问题。
眼前望不尽的这片水域,正是太平洋,而在大洋彼岸,也正是思念去的地方,落日余晖,她来旧金山已经有些年头了,但这里的人,这里的事物,甚至这里的一切,却依旧那么陌生。
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认真说说心里话的人,她清楚,她离开的那刻,就失去了所有,却带着对他的思念,走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其实她怀念过去的一切,但现在,她只能怀念了。
她以前也想过回去,但这念头总是那么微弱,轻而易举便被打消。
后来,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接着恋爱,结婚,有了孩子,她知道,再想回去,已经是难上加难,以前只是一个人,现在,她有了家庭,有时候她会懊悔,为什么当初回去易如反掌,她却一再犹豫,如今,却只能望着,这无尽的太平洋,品尝着因为自己的犹豫而种下的苦果,他很懊悔,就像一眨眼,错过了流星一般。
“我想买点植物放在咖啡馆里。”司南望着苏和。
“好啊!我陪你去。”
“不,你看着店。”
中午,司南回来了,后面跟着俩民工,抬着一盆巴西木。
“没了?”苏和望向门外,接着又把头缩了回来,“你别告诉我一上午了,你就买了这么个东西。”
“对啊!”司南双手插在腰上“太多了,不知道买什么,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就看上他了。”
“还看对眼了,你挑对象呢,诶,我咋就一直没看出来你还有选择恐惧症啊,那些姑娘对你投怀送抱的时候,你好像也没挑过啊!”苏和装着一副生气的样子。
“好啦好啦,咱店本来就这么小,买那多没地方啊。”司南拉着苏和,像哄孩子似的,“我想把师父的东西腾出来,以前想着,他走了,就把他的东西留在店里吧,就好像他还在一样,但这两天我改变了想法,我怕哪天我也走了,我可以带点什么,就像他在我身边······”
“你去哪啊?别瞎说了行不。”
司南带着苏和开始整理咖啡馆,也又开始跟苏和说起了老莫。
司南的师父姓莫,他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全名,每当司南问起,他也总是笑笑,并不回答。
司南认识老莫时,他五十多岁了,当时司南也刚来这座城市上大学,虽然咖啡馆就在学校对面,但他也是大二的时候,才走进这里,司南跟老莫一见如故,交谈过程中,他得知老莫已经在这间咖啡馆守了快三十年了,他刚听说的时候只是感到诧异,可后来慢慢地也产生了敬佩,他很好奇,老莫为什么会守在这儿三十年,老莫从未提及过,每当他问起,老莫也依旧是笑笑,不回答。
自从司南发现了这间咖啡馆之后,便经常来这儿,后来司南想让老莫收下自己当徒弟,刚开始,老莫总是回绝,他说自己一个人清净惯了。
某天,司南在咖啡馆里认识了言雨,后来司南和言雨恋爱了,他便经常带着言雨来这儿,那时候老莫总会趴在吧台后面,看着司南和言雨,他的眼神很复杂,欣慰,憧憬,最多的,却是苦涩。
老莫最终还是叫司南煮咖啡司南,但他不愿司南叫他师父,还是叫老莫,所以司南也就一直老莫老莫的叫着,直到老莫走了之后,司南才开始叫师父。
后来司南问起老莫,为什么改变主意,老莫只是说,他老了。
但直到两年后的病床上,司南才知道真正的原因,那时候,老莫经常喝酒查出了肝癌,他还有件未了的心愿,但自己却无儿无女。
病床上,消瘦的老莫已经说不清话了,那时的他,就像一只快要熄灭的蜡烛,只等着最后一点蜡油燃烧殆尽。
司南匆忙从学校赶过来,老莫强撑着痛苦,“咖啡馆······就拜托给你了,帮我,等着······她!”说完,老莫的手垂了下去。
老莫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后来言雨也走了,但她说她会回来,咖啡店好久没有开过门,一些人徘徊在这条青砖小道上,不知何去何从。
而司南最终也没搞明白老莫走时,嘴里的“她”到底是谁,他还是决定重开咖啡馆,等着老莫的她,也等着自己的她。
他成了咖啡店的新老板,他想成为老莫,也害怕成为老莫。
“所以后来你一个人,在这呆了多久?”苏和没有抬头。
“也没多久,一两年吧,我也忘了,我一个人待着就不记日子了。”司南托着下巴想了想,“再说了,也不是一个人啊,有那么多人来喝咖啡,还有对面我的学弟学妹们经常来找我聊天。”
“后来呢?”
“后来我就遇到你了啊!”司南笑了起来。
司南和苏和忙活了一下午,把老莫留在咖啡馆里的东西都腾了出来,苏和在一本红色封皮的书里,发现了一封夹在里面的信,信封是后换的,苏和拿出里面的信,信纸却已经泛黄了。
“哥,来一下。”苏和一边看信,一边喊着司南。
“是师父的信······”
莫,我是玲,你之前的来信时收到的,原谅我直到现在才回信,原因是家中有些事务实在无法抽身,我们互相通信,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而在与你的交谈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虽然我很想继续保持这份快乐,但是很遗憾,我也很无奈,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信了,因为我就要出嫁了,虽然我并不爱那个人,但我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家里人也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了,我也便答应了,我承认,我是有幻想过和你一起的生活,但我们只是通了一段时间的信,而生活,是个难题,我不想你失望,也不想我会失望,所以就让我们的美好继续在记忆里存在,不用回信,我已换了地址,若是某天缘分到了,我回来找你,看一看这个我素未谋面,却能让我欢喜的男人。此致敬礼 望君珍重
司南终于明白,老莫让她等的人,就是这个玲,也许她也辞世了,或者有什么不便,才不来找老莫。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婆婆妈妈的,一个不挽留就觉得不会留,一个见都没见过,就说不适合······”苏和愤懑的说着,“老莫也是个死心眼,她说不行就不行吗?你就不会去找她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有苦衷,谁不愿意和自己爱的人待在一起······”司南眼中带着惆怅。
他们把信装回信封,夹回那本旧书里,缘起缘灭,只是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