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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袭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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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亲爱的bluem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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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口喘着气,望着眼前一片片正在凝结的血块,被划开的皮肉和向外翻的黄色脂肪。
遮脸的面巾已经被我呼出的气浸湿了,此刻正贴在我的脸上,被夜风吹得阵阵发凉。
我用刃尖在旁边一个人衣服上一挑,顺手扯下一片布,将两柄剑上的血快速抹了抹,插回剑鞘里。
旁边的男人一身青衣,手中握着一把约有四尺长的剑。稀微的月光下都可见满手背的已经凝上的血痂,他却将手中的剑捏得死紧。
他的背脊因脱力而虚虚地靠在树干上,呼吸很沉。
我蹲下身,咽了口口水平复了一下呼吸:“薛荣清。”
他未动。
“薛荣清,”我搭上他的肩,“没受伤吧。”
男子缓缓将脸转过来,无力地抬起眼皮,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欲完未完的杀气,半睁半眯地将我盯着。
他盯了一会儿,又将眼阖上,偏过头。
“有没有什么大伤,我敢紧给你扎上。”
他还是未动。
“有伤就快给我看看,”我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若是你累,我们也得赶紧走,这地方久留不得。”
薛荣清顿了一会儿,又才将脸缓缓将脸转过来。在刚刚闭眼的几息间,已眼中的杀气敛尽,但又更上了一层有点不耐烦的意思。
我们就这样盯着彼此,僵持了好一会儿。
薛荣清眼底的不耐烦在我们的对视中慢慢消去,渐渐趋于平和。
然后他勾起了一点唇角。
熟悉的、欠揍的、勾起的一点唇角。
即使是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下,我只一晃眼,就能确定的那个熟得没法再熟的讨打的表情。
“薛荣清你——”
“我伤口在——”
我和他齐齐顿住。
薛荣清裂开唇笑起来:“你可得先等我解个腰封,这伤的位置,一般人我不让看的。”说着他慢慢地曲起左腿,笑着低下头,伸手便向自己的腰封探去。
“真有伤。”我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这个登徒子的进一步动作。
“不骗你。”他说完顿了顿,脸上的笑却逐渐淡下来,“留了好多血,现在应该都和衣服粘一起了,回去才能处理得了。”说完他便抬手将剑猛地插在地上,支撑着站起来,又将剑拔出来,斜向下拿着,向我伸出另一只手。我看他一眼,抬手将刚刚擦过剑的布递给他。
“赶紧走吧,”他试着向前走了一小步,“嘶——这地方,久留不得。”说着,将剑身随手一抹,便将那布丢到一边,朝着我捞起了他的膀子。
我左手搭着剑柄,看了一眼他离我肩膀不远的手,又瞄了下他淡笑的脸,才过去揽住他。
夜露深重。
他靠过来时,衣料上是一层薄薄的寒气,身上的温热半遮半掩,漫不经心地传过来。
“走,得快些,这地儿好生冷。”
“穿这么少,是该冷。”我左手拉着他的小臂,右手掌着他的后腰,尽量想将步子放得小一些,但又不表现得太明显。
我们向前走出了几步。
一阵草丛摩擦的轻微的沙沙声和第三个人粗沉快速的呼吸声扶耳而过。
薛荣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刚刚颇为轻松明朗的语调陡然变干脆凌冽,略显阴鸷:“你若还有些可怜我,就先同我解决了此人,我们再吵——”
一道白光在薛荣清的腰部的方向虚晃了一下,又快速地向我的头部袭来。
“铮——”
三道寒光在那一瞬交叠在一起,僵持了半刻,我与薛荣清合力一架,将对方后激退了半步。那人却仅一息就稳下下盘,再次朝着我的面门攻来。我趁着他刚刚调整的一息,抽出插在右手边的滔天,正准备将人再向左一挡——
“今日你必死!”
那人一声大喝,双手高高举起白刃,猛地向下砍来,而他腰腹的位置却因此漏了防守。薛荣清一瞥他的动作,快速出剑,从他的右腹贯入。那人气势虽胜,但力气虚浮,我只将那人的白刃向上一挑,他的左手便被震开,又趁机将滔天一划,削掉了他的右手。薛荣清也将仙浪向外一抽。那人失力,向前一跪,我与薛荣清赶紧后退了两步。
他跪了半晌,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强弓之弩。
我快速地喘着气,心里一阵后怕。
我走到那人身旁,将那还带着一只手的白刃踢远,又用左手的云卷远远地比着他。
“今日你必死。”薛荣清重复了一遍,踱步走过来,搭上我的肩,要我也承一点重。
“你知道他们是谁?”我紧紧地盯着地上的人,不敢移开眼。
“基本可以确定了。”男人撩起自己衣服的下摆,将仙浪抹了抹。
“走,”薛荣清再次开口,我感受到他的视线向我望来,“指不定一会儿还得来一批。”
我端着剑,指了地上那个人好几息,脑中快速闪过了一些人的脸,才将剑放下,垂手拿着。
我将右手滔天收回,左手持着云卷,然后抬眼,沉沉地看向此刻跛着脚站在我身旁,刚刚挥剑自如的那个青衣男人。
薛荣清对上我的目光,眼底又泛起了笑意:“玉生同窗,我腿上真还有两道伤,等我们回了客栈,你还要帮我包扎敷药呢。”
我看他一眼,没给这人多余的关注,只伸手揽住了他的后腰。
猝不及防地,他身上的温热气息又笼罩过来,彰示着一种远处无法察觉的天生的亲近温和,默然无声,又如涓涓细流,立在一个疏离与亲和交汇的平衡点上,不多也不少。
“手……”我还没说,这人的手臂便顺势抬了起来,揽住我的肩。
“走吧。”他连尾音都若有若无的带上了笑。
我真是无语凝噎。
“这人可真是,恁不死,小强一样。”薛荣清的气息就在我耳边吞吐着,余热轻慢地拂过我的耳畔。
“什么小强,是大强吧,专门为你的培养大强。”我听着这人又逐渐轻松起来的语气,忐忑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心底却仍然有些余悸。
“那群人也是花心思了……而我这一身武艺,名头又这么胜,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我闻言笑了一下,说:“只能说,你还是太菜。”
我自知自己武功不如薛荣清,但我毕竟是站在旁观者的制高点上,不损白不损。
“嗯?”薛荣清听罢,皱了皱眉,又扬起了一个笑,“菜?什么意思,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词。”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薛荣清眉头皱着好一会儿,然后倏地舒展开:“……不会是——小菜一碟?小菜一碟的菜。”他又将视线转过来:“……哇,楚松云,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我再次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出口反驳“……这是你自己给出的解释,怎么能够代表我的意思。”
“当然不能代表你所有的意思,但可以代表你一部分的意思。”薛荣清心头不服,也出口反驳。
“你不是我,不管是所有的意思还是部分的意思,我们之间总是存在偏差,所以你只能代表你自己的意思。”我略作思索,又出声回敬他。
薛荣清闻言,笑了一声,道:“所以我说的是代表,既然你我的思想中有偏差,那么反过来看,必然也有相合的部分。且'代表'不以相合部分的数量来定,而是以相合部分的主次来定,所以我当然是可以代表的,或者是,一部分的。”
“你这是诡——”
诡辩未功,我心头也有些气,便转过头,想要和这狗男人当面对质。
转头却见他满脸冷肃,神色间有几分僵硬。
“——他的杀招不对……那一剑的触感也不对……”青衣男人的神色慢慢变得有些惊惧,“……今日你必死……今日你必死……那死人为什么要我们快走……”
我听着他的话和极度不稳的气息,之前的那股心有余悸又再次涌上来。
“我们刚刚为什么还要给他留一只手。”
不知道。
是你说的走。
而我。
我又为什么会留它。
我在脑中将刚刚那人的那几招快速走了一遍,都很直白,彰显着一个强弓之末应有的态度。
但他是个很奇怪的强弓之末。
超出你我控制范围的强弓之末。
真像匿在假象里,假像参在真像里。但只有真像可以代表假象,才能让他反过来表显出他欲表现的假象。
合理的怀疑是不可忽略的,特别是它们还能连在一起,准确地讲述出一件事的时候。
虽然我们所想的意思不一定能代表他的意思。
但不管我们能不能代表,结论都是唯一的。
他不是强弓之末,他是个疯子,而我们一直都在这个疯子的射程范围内。
梅开二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