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岫青晓白

79、XX（7）

　　无数面白底黑月、月轮中间一只独眼的旗帜与无数面明黄底色的太阳旗帜交错在山坡外野草杂生的道路上。
　　两个部落的人混杂在一起，争斗在一起，挣扎在一起。

　　而来自现境的升华者们，或是和本地人一起对抗对立的部落，或是对同样来自现境的人动手。
　　不属于当下时代的武器无法使用，便拿起最原始的冷兵，辅以自凡尘俗世间觉醒、踏上传承道路获得的力量，肆意地展示被道德法制压抑已久的破坏欲。

　　夜色厚重，杀声喧天。
　　皮开肉绽之后流出的鲜血落进黑暗，转瞬即被黑暗里宛如布帛一样的东西吞噬干净。

　　伤势因此变得更加严重。
　　火光照耀下，人类身上的伤口统统呈现出黑灰色。但是无人在意。

　　“小鸟。”
　　抽刀撤步的同时，闻炤喊了一声江雨行。

　　他们被人群冲散了。
　　江雨行在距离闻炤有段距离的一棵树下，脚底的死域勤勤恳恳替他清理掉第三波挥着刀舞着枪扑过来要杀他的人，绷着脸，语气不爽地丢了个字过去：
　　“说。”

　　江雨行很不高兴。
　　这里的人类味道非常不好，数量却多得像野草，清理了一个又来一个。真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再加上这强烈的被操控和被安排，更加心烦。

　　闻炤清出一条路走向江雨行的路。艳红长刀上淌满腥甜的血，黑暗里的东西饥渴地涌过去，被他挑刀一扫，统统扫开。
　　随即小心踩进死域，说：“我不信弄出这场游戏的人，没有安排自己的人下场。”

　　江雨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开朗了点儿：“你想怎么找。”

　　没想到这话刚问出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些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江雨行循声转头。
　　进入视野的是灰色短发、身穿繁复古典长裙的十八，手持一根高过自己脑袋的法杖，镶嵌在杖头的宝石闪闪发光。
　　光芒化成实质，如同粗绳般，捆绑在她后方的人身上，将他们拖拽着走近山野间的战场。

　　被捆的人数不少，总共四五个，都是白大褂、口袋插笔、戴护目镜的研究员打扮。

　　而在他们之后还有一个人，黑发金眼，步履从容，手提一盏六角灯。
　　是雾都游园会上请江雨行吃了大半天街的慷慨大方的司暗。

　　江雨行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转向十八。
　　十八将法杖往前一点，那四五个研究员打扮的人被迫上前。其中有人走过头冲进江雨行的死域，被水雾般的幽黑能量缠上也不知道后退，还是十八又拽了一把，才没让这人硬闯进鬼门关。

　　“这些人就藏在山顶上，鬼鬼祟祟的，只围观不参战，我想着不如绑了拷问，没想到还真问出了东西。”
　　十八说着，一把抓下一个人的护目镜。

　　由合金制成的义眼露了出来，仅有左眼，最中心幽红光芒一闪一闪，像是某种观测器械。
　　再看整张脸，很完整的人类长相，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脸颊到鼻梁横贯一条陈年刀疤，十分狰狞，但又被受到精神法术伤害后的痴呆神情很好地弥补了。

　　江雨行上下端详，评价：“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继而视线落到他的白大褂上。
　　这东西显然是件禊器，虽然穿上他的人傻了，但还是在尽职尽责地替他隔绝黑暗里无处不在的“东西”们。

　　江雨行手抬了一下又放回去，很快又抬起来，砰的怼向这人左眼。
　　接着将其余人的护目镜也扯掉。
　　他们的左眼也都是那样的义眼，眼瞳中心的光点在夜色下明灭着。

　　江雨行砰砰击碎。
　　这些玩意儿，总让他有种被什么东西隔空凝视住的感觉。

　　十八对这个行为不置可否，等人痛呼惨叫完，将他们挨个介绍了一遍：“这个，经营一家黑医院，贩卖人体器官；这个，开赌场……全是黑暗世界的人。”

　　在升华者这个群体里，既然有官方性的组织和被广泛认可的大型机构，当然就有见不得光的势力和团伙。
　　这些势力和团伙被统称为黑暗世界。
　　之前嬴家悬赏闻炤和江雨行，就是在黑暗世界。

　　“别看他们表面身份都不同，但这些人来自同一个组织，还自称是‘研究员’。不过具体是哪个组织，目前没能审讯出……”
　　“是‘巴比伦’的人。”
　　司暗上前来。

　　“巴比伦？”江雨行重复了一遍。是没听过的新名词。

　　“三言两语说不清，等出去了，再详细告诉你。”司暗对他一笑，转头看向被揍到地上打滚的人，“说吧，你们弄这一出，是为了研究什么？”

　　“我们……我们……”
　　本就受过创伤的大脑又遭重击，这些人的词典里似乎只剩下这两个字。

　　十八皱起眉头，法杖向上轻抬。
　　一片柔白光华降落。

　　这是疗愈的力量。

　　法杖又向下一点。
　　十八喝道：“真言！”
　　随后问：“你们把我们弄到这里，是为了研究什么。”

　　他们当中终于有人缓和过来：“我们为了研究什么？我们在研究……”

　　就在这时候——
　　砰！
　　远处突然迸发出一道巨响。

　　回答者的话被打断。
　　紧接着，地面轰隆隆震动起来。

　　“地震了？”十八惊讶地抬起头。

　　应该就是地震了，整个地面都摇晃起来，山坡上松动的泥土裹挟着石头和草木刷啦啦往下掉，山坡下方的战场也受到影响。
　　但，仅是片刻。

　　似乎除了分出输赢，其余没有任何能够停止这场杀戮。
　　“武器若不饮血，武器主人将迅速衰弱”——这样的“宿命”，明显成为了诅咒。

　　轰隆隆。
　　轰隆隆。
　　震荡不断持续。

　　令人意外的是，那个神志清醒了的白大褂竟然当场跳了起来，瞪着眼睛无比震惊：“地震？怎么可能地震！这是、这是完美的实验场，一切都在阈值范围内，不、不会发生地震。”

　　“实验？”江雨行又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歪起头，眉梢轻轻一动，“什么实验？”
　　“哈！那当然是……”

　　轰隆！

　　刹那间，变故又生。
　　一道强光骤然闪进黑夜。
　　亮得恐怖，晃得江雨行几个人不得不偏开脸。

　　下一刻，听见齐刷刷的倒地声。
　　——这道光芒仿佛劈进了黑暗世界“研究员”们的大脑，直接将他们击倒了。

　　而在这时，地震也结束了。

　　江雨行在平稳下来的地面上走了走，低下头，盯起地上的几个人：“看来这场游戏的幕后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答案。”

　　他也没那么想知道这个实验到底是做什么的。

　　语气平板无波。
　　死域瞬间扩张。

　　司暗：“等等！”
　　还有一声高喊：“哥！”

　　喊声落到江雨行身前。
　　有东西从未散尽的余光里落了下来，是一盏竹制的灯，巴掌大小，晃晃悠悠停到江雨行视线齐平之处。

　　“司暗哥，你也在啊。”
　　竹灯朝着司暗扭了一下，然后扭回去，冲着江雨行继续喊：“哥！你不来救我！”
　　语气还很委屈。

　　它的声音很耳熟，像朝舜。
　　它长得也很眼熟。整体造型和司暗提在手上的那一盏很像，但更为简洁——前段时间，江雨行陪闻炤到边境开会、在会议上睡着时的梦里见过。

　　江雨行很轻地转了一下眼珠，开口：“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竹灯大叫。
　　“哥你等等，我马上就来了！”它又说。

　　这话说完，一团模糊的人影就狂奔来了，从山道的一头急速冲向另一头，人高马大，黑色头发里挑染了一撮黄毛，正是朝舜。
　　他头发里带着许多小土渣，衣服也蹭着泥和灰，手腕上还残留着半截金属锁环，将悬浮在江雨行面前的小巧竹灯一捞，收进体内，然后对江雨行露出一个憨厚讨好地笑。

　　江雨行回以冷淡的目光。
　　这人给他的感觉依旧是咋咋呼呼、傻傻咧咧的，不过，刚才又是地震又是强光，倒是把附近不断骚扰过来的人给清掉了。

　　就目前而言，他们这里终于清净。
　　但是——

　　“你的行为很像一个反派。”江雨行对他道，顺便收起了死域。
　　朝舜：“哈？”
　　朝舜震声：“这破地方限制了我的力量，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从牢里逃出来！”

　　江雨行不理会他过长的发言，扬起下颌，一指地上的人。
　　朝舜没理解：“死几个人又怎么了？”

　　“没死，但这些人是我们的问话对象，你把他们晃晕了。”司暗替江雨行解释。

　　“啊？哦……他们是谁？你们在问什么？”朝舜一脸犯错的模样，蹲到那几个人身前，仰起头问。
　　司暗：“他们应该就是幕后人投进这场游戏中的观察者。我们在问他们，这场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哦——”朝舜拖着语调，一连了然，“简单，我来。”

　　闻炤笑了。

　　朝舜从地上拎起一个人。
　　他的唤醒方式的确简单，一拳照脸砸去，打算把人痛醒。

　　但下手过重，一下砸穿了人家脑袋，当场将人从晕过去了打成归西。

　　朝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哥，废了一个。”

　　江雨行面无表情。

　　“没事，还有三个呢。”朝舜说着，拎起第二个人。
　　第二拳他放轻了力度，也没再照着脸锤，而是打向腹部。

　　拳起拳落。
　　第二个人眼睛豁然大睁，几乎瞪得要掉出来。
　　然后眼球一翻，迅速没了生息。

　　朝舜悻悻把人丢开。

　　“你又弄废了一个。”开口的是闻炤。
　　他倚在江雨行身旁的树干上，单手握着刀。

　　朝舜看也不看他，委屈地冲着江雨行辩解：“这个本来就死得不要不要的了！”
　　江雨行语气幽幽：“就剩两个了。”

　　朝舜更加小心。
　　这一次，他没有再把人拎起来。他就地出手，轻柔地按住第三个人的肩膀，将手臂往外一撕——

　　“呃啊！”惨烈的痛叫声。
　　第三个人被成功唤醒，大瞪起眼，满脸扭曲。

　　“喂，你们搞这出，目的是什么？”朝舜抓紧时间问。

　　“嘶啊！你们——”
　　“快回答，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呵，已经、已经身在笼中，竟、竟然还不知道……自己该打破什么？”第三个人手臂断口鲜血直流，于痛苦中一声冷笑。

　　“我打破你个头！”朝舜冲他提起拳头。

　　“……不、不要！”
　　这人猛地一瑟缩，立马求饶：“我说，我说，我说！”

　　“好，你说。”朝舜盯着他的眼睛。

　　“我、我、我说……让我缓缓……”

　　十八快步过去，将一把草叶塞进这人嘴里。
　　这是她在山里采到的止痛草药。

　　药效来得很快，片刻后，这人的呼吸不再急促。他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开始说起：“你们也知道，自从四百年前，神无法亲临大地开始，我们人类的上限……不，不仅是人类，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上限，都被锁住了。”

　　“然后。”江雨行不想听废话。

　　“升华之后的超擢，超擢之后的神召，竟然没有任何生物可再触及！这样的限制，多么荒唐，多么可恨！你们难道就不想打破吗？”
　　他的表情又一次扭曲，脸上充满了痛恨和憎恶，下一秒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急切和狂热。

　　“这里，这个地方，伟大的A13实验场，完美地模拟出了地球的环境！
　　“吾神恩泽之下，这会是一次完美的实验，必将得出完美的结果！”

　　“——因为，如果打不破枷锁，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他说着，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