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系列翻译同人》贝比仲

41、夢盜人2

　　[２]

　　又做梦了。
　　那个人站着。细雨飘落——不知道究竟身在何处。但是，就在鲜艳得过分的棣棠的黄色的花丛边站着，他看着我。我呼吸困难，看着他左右颜色不同的眸子。
　　我，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是的，我知道。
　　他的名字是——
　　“……泰…明……君？”
　　他的身体看起来突然僵直了。然后，带着少许悲哀地欲言又止。我说出他的名字，令他责备似的皱紧眉头。
　　“……还没有忘记吗？”
　　“你、是泰明吗？”
　　“该说忘了吧。”
　　“为什么？”
　　“……”
　　他苦笑着，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看来像是要哭泣一样。
　　“……这是该我问的问题、神子”
　　——神子。
　　是的，他是这样叫我的。
　　不管何时何地。
　　那低沉的柔和的声音，呼唤着神子，像这样，一直一直，他就这样叫我。
　　在我毫无记忆的某个世界里。
　　猛地睁开眼，但是已经看不到那个人的绿发以及棣棠的黄色，眼前是自己屋子的天花板，印着木纹的层板，是哪儿都能看到的普通的天花板。
　　然而透过看来廉价的木纹，我看到那个凄凉的笑颜。在视网膜的内侧，烙印似的印上了那个人的悲哀笑脸。闭上眼睛也还是能看到，那半面是苍色的脸，绾好的明艳绿色长发，琥珀的右眼，绿宝石的左眼——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这话说了无数次。
　　但是神子真的只召我一人相伴的时候，心中却不免悸动。
　　这样的感情从未尝试过。
　　心情无法遏制地高昂。感觉会有什么会发生，而且是甜蜜柔和的。
　　只有两人走着。若在平常，我总是格外留意怨灵和鬼的行踪，防止他们突然来袭，要做到保护万全，行走时也保持警惕。不用说如今也是如此。但是，我却难以集中精力，在我身边，就在那儿，是无可替代的神子。
　　神子，对我展露笑颜，然后，对我说话。
　　好比天空湛蓝，好比花儿漂亮，又比如清风送爽。废话滔滔不绝。
　　无用的说话、举例之类置之不理就行了。若只是不理会，会越发感觉不快，那就大吼一声“闭上嘴走路”就可以了。
　　话说如此，我却没有这样做。
　　毋宁说我对从那边传来的神子的说话声中，感到一种在心中回荡着，令心情舒畅，柔和的音色来回起伏的旋律。
　　泰明，随着那嘴唇微动，说出我的名字，不知为何让人沉醉，只想看着她。
　　我，是不是已经坏掉了。
　　师傅是按照完美的样板造出了我这个器具，然而这身体的哪个部分已经失常了吧。
　　若不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会觉得这个让我丧失了最重要的集中力的对象，竟然是如此令人愉快。
　　这种事，不会有，而且，也不能有。
　　“……为什么。”
　　“嗯？”
　　神子似乎没有决定目的地。
　　顺便溜达着到哪里算哪里，感觉像是这样踏上了松尾大社的细砂道上，我声调平和的问。
　　神子则是一边侧头看我一边说怎么了啊。
　　“来松尾大社准备干什么呢？”
　　“啊，嗯嗯，没什么事啊。”
　　“没有理由吗？”
　　“——是，嗯……大概吧。“
　　没有理由？
　　此外还加上那种暧昧的回答。
　　非常不合理。
　　但是就在此刻，神子却突然间毫不胆怯地露出笑容。
　　那种温柔又明朗的表情令我甚至无法发出叹息。
　　是的，没有特意来此处的必要。现在四枚札已经全部入手，我们开始封印四神。四头圣兽之中的青龙封印，已经在之前完成。接着要封印的朱雀，相关的情报已经收集完毕，只等按照占卜指示之日与朱雀战斗。如此已经没必要到处奔忙四下搜寻线索和情报了。
　　因此说起来今天，神子为了消除连日奔波所积累的疲劳，应该留在土御门府邸好好休息——若我是神子的话便会如此——但是神子却邀请了我。之后几乎是漫无目的地到处走，只是我一个人陪伴着，似乎只是想要我来陪伴。
　　“啊，开了，果然开了啊。”
　　“？”
　　“我想来这里应该可以看得到！”
　　神子自言自语得有点大声。把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丢到我面前之后，神子便朝一角的用作灌溉的水边跑去。石造的岸边绿意盎然，明艳的绿叶宛若一块纯色的被单，任由肆意盛放的黄色花朵置身其上。深沉的黄色与其说是黄，莫若说是更接近金色，小小的无数的花瓣，就像成群的流萤一样在绿色上不断闪光。
　　棣棠，是棣棠花。
　　春天里，点缀野山、增添春意的花。
　　知道花的名称并不算什么，作为师傅的[容器]，我也因此从师傅那里继承了关于世俗的知识。所以我知道这种黄金的花被称为棣棠。而且，我也知道师傅时常喃喃自语念着包含着这种花名字的歌。
　　“是棣棠。”
　　“你也知道，好高兴啊！”
　　神子弯着腰愉快地看着那小小的棣棠的花丛，突然间又回头以灿烂的笑容面对在自己身后的我。
　　“喜欢吗？”
　　“喜欢。”
　　听神子说，在她的世界，那边的[松尾大社]的棣棠非常有名。春天的时候境内有数千株棣棠一起绽放黄金色的花朵。我的世界的[松尾大社]里棣棠的数量没那么多，看上去只是如野草般零散地将黄色的花朵开放在境内各处。
　　“那个，可不要笑话我啊。”
　　神子一边伸出食指碰触花瓣，一边飞快地偷看了我一下，这样说道。
　　“要说什么？”
　　“昨天，我做了梦。”
　　“棣棠的梦？”
　　“不，不是这个。”
　　神子不可思议地变得满脸绯红，像是到了极限一样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梦境。
　　在昨夜的梦中，神子给了我花束，我们二人一起去到春天的原野上，她采摘四下开放的野花做成花束给了我。
　　“……所以，樱花已经过了花期……这个季节，我只想到棣棠开放的景象，但是在梦中棣棠没有开放，这样想着突然很想看看棣棠/。”
　　神子，好像很羞涩地笑了。
　　“……”
　　看着这样子，我不禁有些惊讶。这惊讶的心情自然不会告知神子。颜色亦不随心意而变化之类，毕竟我非人类。
　　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梦，昨晚我也梦到了。那个神子给我花束的梦。
　　这是怎么回事？
　　“……折的话，不会生气吧？”
　　自言自语似的说话，似乎是在对谁请求得到允许。若是平常的我，对于做出这种敷衍之举又犹豫再三的被称为人类的生物早就感到厌烦了，但是今天不一样，可以看到神子真正的心意，觉得摘下棣棠也没关系。
　　紫罗兰、片栗花、姬女菀、莲花、野蓟、白诘草。
　　虽不像梦中给我的花束那么多五彩斑斓。她还是要做花束给我。
　　理由？
　　……理由，不清楚。但是，她的行为我却可以理解。
　　为什么会这样？
　　我果然有哪里坏掉了。
　　“可以的，谁也不会生气。”
　　我低声说话，神子的肩膀突然摇晃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好明朗，不再犹豫，点点头，立刻朝棣棠的枝条伸出了细白小手。折下了带着黄金色花朵的一小枝，一边折，一边不知对谁说着对不起。
　　接着她把这根枝条递向我。
　　满眼都是那耀眼的黄色。
　　“很漂亮吧？”
　　和梦中一样的台词。啊啊，这说不定正是梦境的延续。我不知什么时候发生故障，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棣棠浓烈的黄色
　　神子的笑颜。
　　接着定然如被神子所引导着，我努力调动面部肌肉，露出笨拙的笑容。
　　那完全是笨拙的、痉挛。

　　“好，做得很好，调查得很仔细呢，中村同学。”
　　古文老师微笑着拍手，教室里也响起一片掌声。然后发表完报告的男同学从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
　　是报告发表会。
　　每个人都有一分钟时间。在此期间可以报告自己对选定和歌的逐字翻译、调查背景以及以此为根据的意译，也可以说出自己的读后感。
　　按照学号顺序进行报告，虽然很呆板但进行平稳。夏的歌，冬的歌，秋的歌，然后是春之歌。
　　在看到目录页的瞬间，我的心神为那首棣棠的歌而动摇。依靠古语辞典进行了翻译。但是不知为何却很畏惧调查那首歌的背景。究竟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自己也难以确定。无法言明的感情令我选择了逃避。结果我在写报告的时候选了别的和歌，还是没有任何特别感觉的歌比较好。棣棠的歌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有太多特别的感觉了。
　　一定有选择了棣棠之歌的人吧。那个人会把那首歌真正的意思，呆板的，平淡的，只是为了报告得分似的进行发表吧。
　　不想听。
　　但是——想听，想知道。
　　正确地说，想要想起来。
　　“……茜？”
　　旁边邻座的同学，用自动铅笔轻轻戳我的手肘。
　　“脸色很不好？没事吧？”
　　“嗯”
　　压低了声音交谈，老师并没有注意到。
　　“是不是那个来了？”
　　“……不是，我没事。”
　　发表继续进行。
　　还没有人选择棣棠之歌。
　　看着一个接着一个上讲台发表的同学，我的眼中开始出现别样的景象。
　　梦中所见的棣棠的花丛。散落大地的黄色花瓣。雨音。最初淅淅沥沥地下，不久变得猛烈。
　　溅落地面仿佛还会弹反似的激烈的降雨，无情地袭向我。袭向棣棠。也袭向那个伫立一旁的人。黄色的花瓣很快和泥水混合变得黏黏糊糊。
　　别再下了。
　　不要打得棣棠花散。
　　但是……这场雨不可避免。
　　不可避免的雨。
　　黑板的深绿色与棣棠叶的绿色重叠。
　　讲台前站着的是松浦同学……之后的之后就该轮到我了吧。
　　松浦同学，为什么棣棠这样美呢？如此盛开？如此飘散？如此凋落？黄色不是很漂亮吗。
　　很漂亮吧。
　　棣棠很漂亮吧。
　　曾对谁这样说。
　　曾这样说着，把绿色的枝条递给他。
　　想要想出来，还是想不出来。
　　绿色的头发，青色的半边脸，你的名字是——泰明……

　　梦之所以为梦，皆因不是现实。
　　以甜蜜腐蚀人心，某种意义来说也是悲愁的毒药。
　　世上既有谨防毒物者，亦有未曾留意者。
　　我已留意。是的，神子的梦与我的梦确有联系，然而确认却还需要时日。
　　当然，我在白天也曾假作无事与神子谈及此事，神子却是仍未知觉的样子。这也是意料中事，我也只能言尽于此，毕竟只是发生在我们二人之间的不可思议的现象，其他人都没觉察。既是没觉察，我也觉得这样不可思议不合理——甚为不妥的事情只要藏在我心中即可。
　　掌握梦的去向的似乎是神子。
　　今天，不想作梦，只想安眠，集中精神躺在被褥中。但是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暂且感觉到内心沉浸于平静之中——突然察觉到自己已经处在奇妙的空间之中。
　　而神子必然也在这梦境里。
　　场所变幻甚多。既有见惯的土御门的中庭，也有一条戻り橋的附近。也屡次处在未曾见过的陌生环境之中，有在许多坚固的四角形铁块向天伫立的开阔之地，也有地板坚如石造地板的狭小空间，以及难以想象的温暖柔软布置如小小涂笼的房间。但是和场所没有关系。我们在非常和谐的气氛中持续交谈。散漫的对话，主题模糊。时而讨论天气，时而谈论食欲，无聊的废话蔓延铺陈。但是我只要听到神子的声音，看到她的笑容，心情就变得轻快。为何如此，我无法辨明。
　　和神子在一起，感觉柔和。
　　这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越发象是身在梦中。
　　这就是所谓心动吧。因为是神子，所以才有如此独占之心。非常重要，同时却又如此麻烦。充满我心的就是所谓“感情”吧。
　　被称为感情的东西，和灵力、占卜之力有关，我知道参杂其中却对工作并无益处。感情会影响占卜时的信任之心，也会因为放入太多感情而使得力量难以控制。对此我并没有亲身体验。但是制造我的师傅将与之相关的体验和记忆直接移植给我，所以我了解感情的麻烦之处。比如与怨灵作战的时候感觉到的痛苦。又如自己的言行似乎对他人造成伤害，那种感情也能理解。然而这一切并不符合我的原则，对于这样的我来说，最基本的常识——即是以冷酷绝对的力量和做法作为前提的阴阳道的常识。
　　那是惟有人才能展开的[感情]的世界吧。
　　我和神子亲密相处的[梦]的世界，是一个以[感情]为第一要务的空间吧。心情如此愉快的梦境。令人想要它无限延续的至福的时空。
　　在这瞬间，对自己之外的存在产生了“爱惜”这样的感情。
　　但是，这只是我任性的感情。
　　为何——为何竟如此说，乃是因为神子是与我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存在。
　　想要与之相伴，长伴左右。
　　但是，难敌世事。
　　神子是令[京]回归和平的最重要的存在。
　　我是如此渴望神子，神子亦渴望我。
　　然而不管怎么希望，我们也不能相守。
　　因为，在不久之后，这个身体，就会真的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