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楼》热绯

1、思无邪

　　白蛊峰下有一冻骨。
　　是一女子，不知其身份。
　　十年后，小楼神秘楼主路经此路听闻其怨诉，用神力打开贴着百余章金符的棺椁释放其女子，并为她改名为思无邪。
　　小楼时下正独缺一楼主，乃是第九楼。思无邪的出现正为合适，只可惜她只是废人一个，毫无能力担当此重任。
　　棺中十年，削其肉，割其骨，钉其筋，她早已没了人形。地下的怨气统统钻进她的身躯里，使得她看起来像从沼泽里爬出来的怨鬼。
　　楼主取来神羽蛊种植在她体内使她重新长骨，又剥下她的腐皮，一刀一刀将黑骨上的肉尽数剃尽，将灵隐轴贴在骨上吸取怨气。
　　怨气抽身之痛非剔骨抽筋能比，符咒布满全身好似被火烫红一般，接连四十九日都能听见凄厉的嘶喊。
　　四十九日后白骨生肉，金丝玉线重塑筋络，融五彩琉璃绘成皮。
　　天边红光大盛，雷动电闪，万千生灵纷纷逃窜躲进森林。上界传来饕餮怒吼声，黄钟也开始摇晃不停，预示妖星诞生。
　　思无邪缓缓睁开眼眸直望着风云变幻的天空，邪邪一笑，霎那间静止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皆是幻觉。
　　她下榻，坐在梳妆镜前，两指夹起一束黑发冲铜镜里那妖娆的人儿淡然一笑。启唇，玉石相击格外好听却又极其冷漠的声音响起。
　　“思无邪，思者无邪，邪者无思。”
　　究竟要做前者还是后者呢？壁上黑水滴在镜面上，化开。她放下手中的木梳，起身恭敬道：“主人。”
　　半响无人回应，仿佛是她的错觉。但她知道不是，于是仍低头等主人发话。
　　一道银光朝她劈来，她竟不躲硬生生接下来，胸口的血珠落在下摆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红花。
　　“疼吗？”冷冰冰的一句话，叫人听不出有丝毫人气。很清楚主人并不是真的在问她疼不疼，只是想听她怎么回话而已。
　　“无邪只知要想永远不疼，就得狠心。”
　　“如何狠心？”
　　这就是她想留在小楼的真正目的，即使她现在已经与凡人差别很大，但可惜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抬手一挥，血痕立刻痊愈，甚至没留下疤痕。
　　偌大的殿堂孤身一人立在那里，看着冷清无比。她魅惑一笑，屈起五指向左胸膛抓去，原本愈合的地方出现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骇人无比。
　　“要狠心，就要舍心。”
　　……
　　“我要做第九楼的楼主。”
　　“肉体凡胎毫无法力，没有资格做第九楼楼主。”
　　“所以我要用心换长生，用情丝换法力。”
　　不甘只活百年，若可以必要与天地同寿，若可以必要冷眼睥睨尘世，绝不重蹈复撤！
　　换上云锦羽衣两手一翻银簪挽发，脚尖点水拂过信莲台，直达小楼中央——惊鸿殿。
　　楼主的生命与楼是连在一起的，同生同灭。尘封的第九楼是小楼的主力之一，小楼伫立在天倾角，上连天下接地，不属于六界。小楼是时间与空间的掌管者，可随意打开任意时空。从混沌初开历经万年的演变，楼已是生灵，而分隔出来的十座楼也拥有独立的生命。
　　楼随主人的心意变幻。
　　主人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要她找出第九楼，并为其命名。
　　没有阵法，没有机关，如何找楼？思无邪闭上眼静思着，风声灌进她耳中，却丝毫没有她想听的声音，可见楼并没有在呼唤她。拥有独立生命的楼没有向她传达自己的意思，想必也是在考验她是否有资格成为它的主人。
　　眉头紧锁，她反手掷出两枚冰刃，交替回旋中一千盏灯的灯芯尽速熄灭，未央殿陷入黑暗中。
　　何为楼？
　　四周皆是壁，将人关在其中。像是囚禁人的地方如今却有人要主宰它的意识，究竟楼为主还是人为主？沉寂多年的楼并不想尽快有主人是为何？它的想法是什么？兴许弄清楚这一问题就能将它找出来了。
　　刚得出结论，再一睁眼周围的景象全变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小巷，还有三个人。
　　是幻象！
　　思无邪心中一禀，没作声，只听见那三人凶狠地说：“把你身上的钱财交出来！”
　　“原来是强盗。”真是有意思，自己还没去找它它便来找自己了，还让她身陷幻觉。
　　既然是挑战岂有不接之理。
　　“我没钱，只有一根银簪。”说罢取下银簪任流泉般的墨发在风肆意中扬起。她扔给他们后转身便走，岂料被拦下了。
　　“何意？”
　　三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眼泛□□之色，伸手朝她抓来。“没钱就用身体来伺候我们，小娘子意下如何？”
　　思无邪微微后仰，躲过那只手，在他们发怒之前做出的举动，使他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她解开腰带，作势要脱掉衣衫。
　　“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下尽调戏民女，看小爷我怎么治你们！”
　　一个声音在头顶乍然响起，思无邪抬头，眯眼，看着那个站立屋顶，被金色阳光包围的身影。
　　身影朝她奔来，温暖的手覆在她的柳腰上，天旋地转中眼前只看见一片淡蓝，似乎与天空融为一体了。
　　那人将她护在身后，右手在袖间掏出什么东西朝他们扔去。东西砸在他们身上后炸开来，霎时间小巷被烟雾笼罩着。
　　方才那只温暖的手掌一下子握住她，带她朝外跑去。
　　跑了一段距离后见已安全，那人便停下扶着大树大口喘气，过了会儿才抬头看向她。
　　思无邪没想到幻境里会出现这么好看的男子，不禁一笑。那人愣了愣，瞧见自己的手还抓着她的不放，于是慌张松开向她道歉：“在下吴悠，不好意思唐突了姑娘。”
　　“无妨。”思无邪眸光一闪，低眉道：“应是小女子该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吴悠连忙摆手，“不用。”不知怎的他觉得这姑娘身上似乎有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自一见到她那绝世的容貌自己的眼珠便不听使唤，不自主地想去看她。
　　“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在下可以送姑娘回去。”
　　思无邪看出他心中的反抗，心里奇道居然还有人能在她的媚术保持清醒。
　　难道这是楼刻意安排的？
　　“我无家可归。”
　　吴悠心生怜悯说要带她去自己家住，思无邪和他一同回到吴家，吴氏夫妇都很善良待她极好。
　　朝夕相处，她看出吴悠对她生了情，不过他们谁都没说破。
　　直到一天夜里吴悠半夜惊醒，他做梦梦见家里遍地是血，父母和仆人全倒在血泊中。做这么可怕的噩梦，吴悠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披上衣服走出房间想吹吹凉风。
　　没有月亮的晚上，一切都安静的令人窒息，连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很明显。
　　吴悠右眼直跳，心里顿生不详，穿过长廊后那股气味越发浓郁。
　　眼前的一幕是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这简直……不，一定是噩梦还没醒！
　　“不是噩梦。”思无邪的笑容印在他的眼里，她残酷的话语钻进他脑子里。这四个字让他觉得自己此刻身处在地狱中，院子被血覆盖了，地上、墙上全是血，甚至还在往下滑落。
　　而三十具尸体无情地叠起，她就坐在尸体上用他送的白绢擦拭手上的鲜血，扬起的嘴角像是在嘲笑他似的。
　　“你看看这是谁。”她拉起垂在她脚边的人的脑袋，把脸对着他。吴悠认出那是他慈爱的父亲，不过他早已经麻木了，只是傻傻地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杀他们？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该对吴悠说，她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半字未言便送他去和家人团聚了。
　　“出来吧。”思无邪双眼望着前方。
　　吴家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扭曲，然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门。
　　“你很聪明。”
　　她一声不吭，只听它说。
　　“吴悠，无有，是无是有全取决你，这就是楼的意义——生生不息。楼四四方方，有着轮回之意，可灭可生，这就是小楼不亡的的道理。”
　　“如果我当时心软了，又或是在最后一刻说出答案，我就会永远留在幻境里对吧？”
　　“嗯，也是小楼的生存之道——无情。无情，方能看破尘事，才能成为我的主人。”
　　思无邪听到它的答案，凝气为剑，指尖在门上的匾额上刻下三个大字。
　　长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