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PAR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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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教室里，乌云刷拉拉地就来了。下午第三节课，每个人心里都压抑着想要赶快回家吃晚饭看电视的迫切期待，百无聊赖地看着数学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又一个三角形。林越希不耐烦地撅着嘴，眼睛也不自觉地飘向窗户外面。蓝得透明的天空已经被浊色的云层全部覆盖，给人以世界末日的凄凉感。
一道闪电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从厚厚的云层中劈了下来，紧接而至的是巨大的雷声，好像能把整栋楼都给撕成两半。
“呀啊啊啊——”好几个女生都一下子尖叫起来，迅速地把头埋到课本下面。她回头瞥了一下那几个女生，也看到了讲台上老师心有余悸的神情。
这没什么可怕的吧。这样想着，一直到下课，那几个女生从桌子上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果然是有已经哭过的样子。
“你不怕啊？”坐在她后面的男生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拿笔桶她的肩膀，看到她回头了以后，又拿着鼻尖指着那些掉过泪的女生，“你看她们都怕成那样——真的有那么可怕嘛？”
“那你要去问她们才知道，反正我不怕。”她耸耸肩，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岂止是不怕，简直就是麻木。
六岁的时候，父母离异，曾经住了六年的家，就被这样赶了出来，和母亲一起拎着行李，跨出了门。身后被重重关上的门，那种近乎绝望的声音才应该让人害怕吧。所以在那个时候，以她六岁的智商和情商，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会把自己和母亲赶出家门，后来知道了，原来这样就叫离婚。
就是那个晚上，和母亲坐在红色的出租车里，她趴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倾盆而下，仿佛有了淹没整个世界的决心一样。头顶是破空而下的惊雷，还有重重地砸在车窗玻璃上的雨点，那些尖锐的声音全部一股脑儿地冲撞进脆弱的耳膜里，但是好像什么都听不到，耳畔一直回响的，是父亲和呵斥，和一记关门的声音。
整个世界，就这么完了。当时她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出人意料的，似乎之后适应得很好，不会像别的小孩一样吵吵闹闹或是满心希望着能够复婚。
所以你们有我这个女儿简直就是上辈子积了德。她这样想，然后嘿嘿嘿地笑开来，在数学作业本的封底上画了一个扭曲着的哆啦A梦。
“听说王缙的爸妈是离婚的诶！”午饭的时间，杨可神秘兮兮地趴在林越希的旁边。
“你怎么知道的？”她夹起一粒酸豆角扔到嘴巴里，又转过去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杨可，“与其管这个还不如去管我们待会儿要不要溜出校门去。”因为是全日制的寄宿小学，所以五六年级的学生们经常会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饭后再溜到校门外面去，去网吧或者去书吧，总之到下午上课前再回来，她们一直都这样做，很庆幸没被校警抓到过。
“溜出去是肯定的啦！……那你也知道王缙的爸妈是离婚的吧？上次老师都那样说——”
林越希点点头。杨可指的大概就是上次王缙受欺负以后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了犯错的同学，还很严明地指出“以后不许拿人家爸妈的事情来开玩笑”，本来私下里同学们早就传开了，加上老师的这一句，几乎就是往合同上盖戳了一样的斩钉截铁。于是当时全班同学一起点头，王缙的事情从此就再也不是秘密。
“唔……今天的冬瓜汤还不错，你吃完了没？再不出门就要被校警抓了。”杨可哧溜哧溜地把汤灌了个见底，一边拽着她的手。
她把筷子撂下，“那我们今天去哪儿，事先声明不去网吧，我没带够钱。”
杨可倒是很大方地一甩手，“这算什么，那我请客——还是去前天的那家吧，如果是东路的那家可太远了，我腿都能走断。”说完还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笑眯眯地整个人靠在林越希的肩膀上。
“随便你啊——走啦。”
于是两个人大大方方地逛出了校门，校警瞄都没瞄一眼。
出了校门，在桥头上有几个小摊贩，照例卖那些零食和小玩具，杨可最喜欢桥下的奶茶店，掏出两元钱要了两杯奶茶，递给林越希一杯。“我不要了，你喝吧。”她伸手推过去。
杨可撇了撇嘴，“嘿嘿，在我面前不用客气啦，我还老是去你们家蹭饭呢——没关系的。”说完又硬塞到她手里。听杨可这么说，她也没打算客气，把粉蓝色的吸管用力地朝塑料膜的封盖上戳进去，然后狠狠地吸了几颗珍珠，动作有点狼狈和滑稽，搞得杨可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杨可——”她突然跟上大步往前的杨可，“其实——我爸妈也是离婚的。”说完之后心脏就开始怦怦乱跳，杨可也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吓到了一样，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果然是不舒服，她看杨可半天不说话，于是伸出手在杨可眼前摇来摇去，“喂——傻啦？”
杨可很正经地继续看着头，摇摇头说，“你不像啊。”
她笑起来，杨可的反应未免也太可爱了吧，“这个还有像不像的啊，那王缙的脸上也没写着她爸妈离婚了啊。”
“不是不是……你看王缙，整天魂不守舍的，别人在她面前一提到她爸妈，她的脸就像能挤出苦瓜汁似的。”杨可低下头吸了一口奶茶，脸上没有了笑容，把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希希，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她咧开嘴笑了一下，“这种东西拿来骗你干嘛。”然后快步往前走去。
杨可撒开腿小跑几步跟上了她的步伐，“可是你跟王缙真的不一样，如果不是你亲口说，我死也不会猜到的——那你告诉我这个干嘛？”
“没事，就是想看你反应而已，”她伸出手在杨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笑开，“反正我不像王缙一样那么在意这些事情，所以给你知道也没关系。”
杨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来到网吧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都是些高中生或者是社会青年，不过在靠里面的地方也还有些座位。杨可朝坐在门口的老板说，“叔叔，要两个挨在一起的位置，要有最新版□□的！”老板在登记本上勾画了几下，说，“第二排里面的B8和B9——还是两个小时吧？”
杨可一边往里面的座位走去一边回头对老板做了个鬼脸，“那当然了。”
这家网吧林越希不常来，不过看老板的表现，大概杨可是个常客吧。落座以后，林越希一边等着开机一边跟杨可搭话，“你跟老板很熟啊？你来这里多少次了啊——就熟成那样了。”
“他老婆在我们小区里开了一个便利店，原先老板也在那边看店，那个时候就熟了。”杨可很利索地输入□□号和密码迅速登陆，“嘻嘻，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这里开了网吧哦，怎么样？很巧吧？”
“嗯嗯……哦。”看着企鹅在桌面右下角跳动着，林越希托着腮帮子开始神游物外，脑子里想的是昨天去书吧里找到的那本言情居然还没看完，今天会不会就被人租走了。
杨可则在一边狼哭鬼嚎：“希希你看——居然我们班都没有人上线！”林越希把头探过去看了一下好友列表里，果然同学组里一大串的黑白头像，只有前面三个是亮着的，一个是自己，一个是万年上线的路宇，还有一个是——
林越希指着第三个亮着的头像，“这是王缙吧？”
“王缙？”杨可看了看那个人的□□资料，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常跟她聊。”
就在她打算撤回自己的阵地的前一秒，那个头像居然突然变成黑白了。然后她和杨可都很清楚地听到了最角落的那个包间里传出了一声很响亮的“老板埋单”，她把头扭过去，看到王缙走了出来。
“王缙——？”杨可很讶异地叫起来，那分贝大得把旁边的几个正在打boss的男生都扭头过来看，当然王缙也听到了。
王缙用一种极其鄙夷的眼神把呆坐在位置上的两个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又很轻蔑地扔出一句，“原来是你们两个。”
杨可已经完全呆在原地了，看到王缙这样的表现才立刻回过神来——这哪里是平时期期艾艾的王缙？顿时林越希和杨可有了一种共同的默契——难道王缙平常的表现是装的？
林越希最先反应过来，走了上去，“原来王缙你中午也来这儿的。”
“怎么——这儿是你家开的，不准我来啊。”王缙自始至终没有给她一个好眼色。
“不是，只是我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那，拜拜。”她已经尴尬得不知道去接什么话才好，随意扯了一句后，目送着王缙走出网吧的门口后，林越希才回到位子上，看到杨可脸上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她怎么会出现这里啊？”
她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杨可捏住奶茶杯，“她那个表现也太差了吧，平常那么可怜，结果还不是对我们那个样子——希希，你说，是不是父母离异的小孩都这样的啊？”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希希，我、我指的不是你……”
“我当然知道你指的不是我啊，不过，大概王缙心情很不好所以才会这样对我们吧。”端起奶茶杯把最后一颗珍珠吸进嘴巴里以后，把奶茶杯扣进杨可桌上的空杯上，“反正我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你放心。”她有那个自信她会很正常，正常到所有人都像杨可一样，如果她不说，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一定可以。
中午偷跑到网吧的事情并没有多久就被中止了，是林越希提出的，虽然不认为期末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但是毕竟还算是一场考试，整天被老班唠唠叨叨磨得耳朵都疼了，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而且，算是毕业考前最后一次正式的大考了。
放学回家之后，她把书包撂在客厅的沙发里，问候过已经坐在饭厅里的舅舅和舅母后，才朝自己和母亲的房间走去，很习惯性地抽过书架上放的一本漫画书。
“准备吃饭了，你也不去洗个手——”母亲一边端菜到饭桌上一边转过头去叫她，看到她手上那本漫画书后，立刻露出不悦的神色，“别整天看什么漫画书了，都快期末考了。”
“哦。”她淡淡地应过，才把漫画书放回书架上。
洗完手回来，母亲已经把菜都上完了，她捧起饭碗，扫了一眼桌上的几碟荤菜，觉得很没食欲。大概是因为来例假的原因，食欲也不怎么好。
“你期末考都复习好了吗？”母亲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问，眼睛里流出很热切的光彩。母亲对于自己的期待有多高，她是一直知道的，非全市一流高中不上，非全国一流大学不考，算起来这些愿望也是大多数父母的共性吧，但是她总觉得母亲的期待是畸形的，甚至在气头上说过一句“以后上个好大学气死你爸，让他当初没要你”，这句话至今记忆犹新。原来自己只是母亲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是一把刀。
她没有很正面地回答，只是扯了一句，“最近把数学和英语的习题做得差不多了，几乎没有错。”
“你的数学还是有点问题的，不然下学期我们去请个家教吧？”母亲对她的水平可谓心知肚明，数学一直是她的弱项，最怕到毕业考的时候数学拉了后腿。
“不要了。”她敷衍过去。从来没觉得数学对自己有多大的困扰，更主要的原因是，家教的费用，如果真的负担起来也许会有极大的困难。
“小孩子脾气，胡闹！”
似乎是被她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惹恼，母亲草草吃了饭以后就奔到盥洗间里开始鼓捣洗衣机，一句话没说。
林越希很自觉地拿出作业走到后面的屋子去，开始做作业，把作业做完以后，又从一本挺厚的辅导书下抽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在自己的生活里，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也许王缙的事情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波澜了吧。妈妈说要去请家教，可是我知道根本请不起的，所以我得更努力才行，而且我也不喜欢有一个老师在我的自学时间叽里呱啦地说来说去，学习不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而已吗，如果那样我真的会被烦死的，还不如聋掉算了。还有，杨可说春节要回老家不能陪我了，真是觉得特别无聊。”
刷拉刷拉地写了一页纸，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才算完了。
一整天下来，唯一能够静下来认真的对待，也只有这么一篇日记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PART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