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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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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成华十三年,京都。见宗偏宠宦官,朝内权臣当道。
同年,五月,朝中一个五品小官在外宅府中设宴,成亲。
宴席当日长街锣鼓喧天,张灯结彩。拿出了大朝会一般的排面。
本是喜事,负责采办的下人面露哀色,不像来庆婚,倒像来上坟。
内院,段吟臣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大红喜服,腰间衔玉牌官带,头戴礼冠。不甚满意。
外面鞭炮齐鸣,却不是他贴身伺候的婢女进来,而是一个眼生的丫头,端着茶盏推门而入,带着一阵硝烟味。
“公子,吉时快到了,可以启程接亲了。”
他扫了那丫头一眼,谁知她立刻心虚的躲闪了目光。段吟臣心里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是接过她递上的茶盏,亲嗅了一口。是软筋散的味道。
当着她的面,段吟臣只是拿唇瓣碰了一下杯壁,并未喝下。
随后便起身而去。
仪仗队已经在府尹府邸门口等候了,今日是个梅雨天,天阴沉沉的闷热。注定不是个好兆头,段吟臣回头看了眼,还是翻身上马了。
一行人从长街而过,浩浩荡荡。不知情的百姓夹道欢呼,还在悄声询问这是哪家公子成亲,阵仗如此大,快比上皇子娶亲了。
一听说是府尹大人成亲,全都退避三舍,如临大敌。
段吟臣离得这般近,又不是瞎子自然一眼不差的收入眼底。
这桩婚事,是风光体面的。娶得是内阁首辅的表侄女,亭亭玉立,娇俏可人。
早些年段吟臣是见过那丫头的,梳着端庄的发髻,却在后厨用手拿肘子吃。想到这样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就要和自己入洞房,段吟臣心里又是一阵别扭。
一炷香后,到了朱雀后街,坐落着内阁府邸。老远就听着鞭炮声了。
恭贺的人不少,个个都挂着仿佛自己成亲一样的甜美笑容,段吟臣心中有数,都是看着内阁首辅大人的面子来的。
“恭喜啊,段大人抱的美人归。”
段吟臣摆着笑脸,迎着宾客入座。
这头,被咱们府尹大人放出去接人的贴身高手已经回了程。
萧左用手肘撑着一旁英气逼人的红衣女子肩头,他喘着粗气看着段吟臣的背影慢慢走远。
有些为难的开口:“你觉着咱们公子今天能成了亲吗?”
胭脂撤开了两步,冷声道:“别废话了,去盯着点宴席,别让人有机可乘。”
萧左自然知晓他说的有机可乘是什么,要说段吟臣是真倒霉,今年已经是他的第三次成亲。并不是娶妻纳妻,而是前两次在婚宴上都有人死。
前年来讨饭的老伯突然病死在门口,就死在段吟臣脚前。去年,一个宾客突发顽疾,一个气没上来,就倒在了席桌上再也没醒来。
按照习俗,有人丧自然是大不吉利,亲就自然没结成。此后,京都就一直流传着段大人克路人的流言。
胭脂的意思自然是觉着有人暗中捣鬼,不然怎么这种事回回都让段吟臣遇上了。
看着胭脂准备走,萧左喊住了
她,“你上哪去?喜酒不喝了?”
胭脂没有回头,也没回答他。
萧左觉着没趣,自顾自进了大宅。
正值正午,闷热的吓人。被劝着喝了些酒的段吟臣额上泌出了细汗。
看着不远处萧左走了过来,他救命稻草一般快步走了过去,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快把我弄走,这群老家伙想让我死在这。”
天下哪有还没开席,新郎官就醉死在地上的道理。
萧左戏从心中来,立马伸出手拉住了他,又用力拍了拍段吟臣的后背,焦急道:“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差点没被他那掌拍的吐血,段吟臣五脏血液都在涌动,一种逆流而上的冲动让他推开萧左,立马跑去了后院。
萧左看着段吟臣离去的背影挡在了他面前,拉着祝酒的宾客再饮一杯。
内阁府的布置有些奇怪,段吟臣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跑到哪个院子里来了。来不及思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扶着一颗不知名大树,几欲呕吐。干呕了两声,啥也吐不出来。
段吟臣头疼欲裂,全身酸软。他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那种怪异的虚滑,不是喝醉了。
是被下药了。
前厅依旧热闹,没人注意到新郎官在这快不省人事了。
段吟臣半晕着,隐隐约约听见旁边的寝房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还有人的声音。但听的不是很清楚。
随后一个黑衣人破门而出,手里还握着一把沾着鲜血的刀子。
他一步步逼近,与那双黑眸对视的,冰冷的。段吟臣不能动弹,紧张的心快跳出来了。本以为这次婚宴死的人要是自己,可下一秒那人只是把刀把放在了他手心。
段吟臣蹙着眉无声的望着他,似乎是在提问。
而那黑衣人蒙着面,平静的把自己身上的血蹭到段吟臣的手背上,眼神带着笑意说了句,“是你杀了他。”
这句话的明显程度,不亚于直接跟段吟臣说:我杀了人哦,但我要嫁祸给你。
说罢,那人飞身离去没留下一点尘埃。
段吟臣看着手心沾满血污的刀子还在阵阵恶臭。他蹙着眉眼皮越发重,终于沉沉的晕了过去。
当天夜里,内阁府邸急成了一锅粥。一是新郎官失踪了,二是内阁首辅失踪了。
段吟臣再醒来,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他眼皮动了两下很快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不知是哪的暗牢中,他锁链加身,牢牢的桎梏住四肢被死死的钉在十字木桩上。浑身挂着水渍,喜服暧昧的和肌肤黏在一起。
“段大人好睡。”
那是一道熟悉又冰冷的声音。
段吟臣不悦的皱起眉,抬眼顺着声音去瞧。谁知刚抬头,一记鞭子就打了过来。实打实的击中他的小腿。
“王大人,好久不见。”段吟臣脸色如常,俊逸风度不失半分。
面前的人着一身耀目的血红官服,一头极长的乌发衬的他肌肤过于白皙,嘴唇又偏红。这样一对比,就显得他的俊秀有些过分苍白妖异。虽然看着年岁尚青,但一靠近他周身便感觉到寒意。
现在段吟臣知道自己在哪了。
西厂,暗牢。
他手掌中把玩着一把蛇皮鞭子,柄上刻着蛇纹印痕。是三年前陇西的贡品,今上亲赏的。
得此殊荣,朝中唯有一人。
王殊倚在贵妃椅上,白皙的手撑着脑袋睨着他。“内阁大人已死。”
他说话不似寻常男子般低沉,反倒是有些细软阴郁。让人琢磨不透的沈晖。
段吟臣深知面前这个人,可比什么杀人凶手要危险太多了。
明白是王殊的试探,段吟臣不太意外的点了点头,看着满身鲜红的喜服,刺目又讽刺。
“看来吟臣还是没逃脱厄运诅咒。”
他眉眼带笑,哪怕在暗牢中也是温润如玉。
王殊没有回应他,只是等着下属把那个放着带血匕首的托盘摆到段吟臣面前,在看他要作何反应。
托盘里沾血的匕首直直横在段吟臣眼前,刀把上还清晰的印着一个血指印,若是细细比对会发现那就是他的指印。
“知道今日的茶楼小筑是如何侃侃而谈的吗?”王殊反问他。
段吟臣额上泌出一些细密的汗珠,他深叹了口气,对上王殊玩味的目光,启唇道:
“千金小姐大婚之日,新郎官手里握着杀人凶器,而内阁大人横尸屋内。”
“呵”王殊轻笑了一声,倒有些佩服段吟臣的豁达,“今上已经下旨了,介于你身份特殊,内阁大人身死一案已经全权交由西厂负责。如今你可是西厂的阶下囚。”
说罢,王殊话锋一转故作疑惑的反问他,
“只是本座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深仇大恨呢。”
说起杀人动机,段吟臣真的有些好笑王殊这番话。
三年前王殊远赴辽东,起因就是内阁大人联合多位大臣弹劾王殊,祸乱朝纲,肆意凌虐屠杀官员。昭狱冤案一事,三品以上的官员,有五个没从西厂走出来。以此唯有众卿谏言请旨罢免西厂。
今上迫于朝堂内外压力,才把自己的爱臣远调了。三年内,王殊铲除了盘桓在辽东驻寨的倭寇匪徒,三月前荣耀回京,如今荣宠更甚,权宠赫奕。
若说杀人动机,段吟臣想不出来还有谁比王殊恨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