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富》木青森

1、枝柳x临富

　　“爷爷，你今年多大了啊？”临富十岁的孙子小木问。

　　“我是民国xx年出生。到z国成立是十四岁，再从1949年轻开始算我是xx岁。”临富看了眼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的小木随口答道，接着便把手中捋好的高粱递给了一旁正在捋扫帚的枝柳手中。

　　一

　　临富，在家排行老三，起名字的时候，家中的娘说：便叫临富吧。

　　但是农村的孩子都难养，时常有瘟疫，或者闹饥荒，小孩子不容易养活。

　　便有了稍微迷信点的说法，起个不好听点的名字，要是生病了，阎王爷来索命的时，一看阴阳卷上的名字，太难听了，就留你一条命，能多活一段时间。
　　因此，很多家里边的老人等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出门踩到坑里了，孩子就叫坑，或者当天想吃鱼虾了，孩子便唤鱼或者虾。

　　所以，临富三兄弟又唤大铁，二铁，三铁。家里的娘出门叫人了便是：我家三铁今天去做什么什么了。

　　慢慢大铁到了成婚年龄，便找了一户人家女儿成婚了。便也出去单过了。

　　临富七岁的时候，二哥二铁便出去当兵了，家里的四个人数便是3+1。（后来很多年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土胚房上便多了一块铁质方片）

　　临富十岁的时候，便开始闹饥荒了，街道一眼望过去，除了黄土地，便是被啃没了皮的树干。

　　临富的爹说，等我明天了去地里，把萝卜拔回来，煮点吃。

　　等到了第二天，地里一片狼藉，连片萝卜叶子，也没有。临富的爹便坐在地里大哭。

　　没粮食人越来越瘦，也渐渐没了精神气，再后来...

　　临富家里的人数便是2＋1。

　　后来，饿的难受的时候，便抓起了地上的土吃，但是不消化，肚子从外边看，也是能看到肚子里的土色。

　　村里有一家人富裕一些，看到他家的情况，便把临富拉到自己家，说：“我这里有一些红薯笼头（红薯叶），你要是能吃了，便带回去煮煮吃吧。”

　　等到临富12岁的时候，家里太穷了，已经供不起他再上初中了，便自己出去打工谋生路了。

　　二

　　枝柳，在家排行老二，但也是老大。

　　枝柳上边有个姐姐，但由于枝柳的娘和婆婆（也就是枝柳的奶奶）是一起怀孕一起生孩子，婆婆怕养不了，便与儿媳商量：

　　“家里养不了那么多孩子，咱俩的孩子便一块送人了吧!”

　　新z国成立前结婚生孩子都是在15岁左右。

　　等孩子都送人后，奶奶过了几天便把自己的孩子抱了回来，枝柳的娘反应过来后，再去抱孩子，便要不回来了。

　　（枝柳的姐姐长大后，回家也是生气，常絮絮叨叨的说：“家里边的头大女儿怕养不活让送人。”那个时候，枝柳的奶奶已经过世了，娘也在小凳子上低头坐着，说什么也晚了。）

　　后来，枝柳的爹做了些倒卖生意，挑个扁担，徒步从几十公里左右的地方，买些东西，再回来到集市上卖。

　　枝柳下边慢慢也有了三个小弟弟

　　枝柳的爹出去倒卖东西，娘便在家里边编些竹篮，让枝柳的爹一块捎到集市上去卖。

　　家里的杂活，慢慢也落在枝柳的身上。

　　那时候有女子上的盲校，（具体是那个‘盲’也不清楚）盲校晚上的时候会有人教课认字，算算术，枝柳便开始了白天忙工作，晚上学习的生活。

　　家里的条件慢慢好了起来，枝柳的爹便对枝柳的叔伯说：“枝柳穿什么，吃什么，你们家里的孩子也照同。”

　　人在饿的很的时候，就想着，能吃饱就好了，等吃饱后，刚开始满足，慢慢的便想吃的好一点，再往后....（人性总是自私的）

　　枝柳的爹坐在家里边叹了一天的气，到了晚上，说：“就当是蜡，栽在了风地。”

　　虽然是这样说的话，但终究是气不顺，几年后也走了。

　　家里的日子重担便重新压在了，枝柳和娘，还有大弟弟身上。

　　三

　　临富在外工作几年，他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便回了家里。

　　回到家里，娘看着临富说：“我家三铁长大了。”

　　后来便请了媒婆来帮忙相看。

　　有天门口有个婶婶走过来说：“河北有家姑娘和你家情况一样的，姑娘好看也勤快!”

　　在新z国成立前，很多时候吃饭就是问题，相亲看人，一个是人品怎样，一个是好不好生养。

　　临富的娘便赶紧找人去打听。

　　枝柳也长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纪，来说亲的媒婆，便常常坐在正屋里。

　　后来有一天，媒婆来说：“河的西边一家孩子不错，比你家姑娘大了8岁，大一点也懂事，知道疼人，且勤快，正配你家姑娘。”

　　柳枝的娘便问了问家里的情况。

　　过了一段时间后，柳枝的娘便邀了媒婆，见了见人。

　　再后来，柳枝和临富两人也见了一面。

　　四

　　临富第一次见到枝柳的时候，看着眼前的女子。

　　穿着浅黄色棉布衬衣，和蓝色长裙。领口和衣角绣着淡粉色小花。

　　两只麻花辫一前一后，薄薄的刘海散落在额前，清澈明亮的双眸，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翘，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山茶花一样美艳。

　　面容再美，也不及面容上一抹张扬肆意的笑容。

　　两人交谈了会。

　　那天，临富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很快，他伸手按一下心口，想心跳动的平缓一点，可似乎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为她那张扬肆意的性格，如烈火骄阳一样，照在他的心底。

　　他认识到，这辈子便是这个人了。

　　～～～

　　枝柳第一次见到临富的时候，看着眼前向她走来的男人，步伐不疾不徐，身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一头黑发，梳在了脑后，漏出了前额与长眉。长相她形容不出太多，只觉得书上写的玉树临风，大抵便是这样了。男人的性格与她不同，显得温和，像是书上写的温润如玉。

　　等回去后，家里的娘问了起来：你觉得今天想看的，咋样？

　　枝柳红着脸，点了点头，眼睛却是明亮。

　　后来柳枝便嫁到了河的东边。

　　此时家中的人数3＋1

　　五

　　家总是要养的，平时临富外出找生计，总会抽出时间回家看一看枝柳。日子倒也可以过得下去，虽说平淡，但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倒也是好的。

　　慢慢的两人的儿子，小沉。女儿小丘，小桃也相继出生了。

　　家中人数便是6＋1。

　　家里也慢慢热闹起来了，平时也能看到欢声笑语，临富的娘看着这幅热闹画面也开心，可心总是悬着，二儿子当兵还没回来。

　　墙上的铁皮块，又换了一张。（认字的看着铁方片，眼睛里似藏着些什么，久久不曾言语。不认字的也不在意墙上写着什么。问起旁人，也没人回复）

　　后来临富的娘和门口的婶婶坐在门口纳鞋底。

　　旁边的婶婶手上动作不停，说：“如今你家临富和枝柳日子过得可真是咱村里最好的，到底是两方心里都想着，这日子过得有盼头。我家的玉米（人名）天天在家弄些幺蛾子，弄得整个家都不得安生。

　　林富的娘也不多说闲话，劝着旁边的婶婶：“刚成婚的孩子都是这样。日子都是得慢慢过出来的。”

　　可刚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手中的针插在了指尖上，也顾不得冒出的血液。急忙问道：“麦子！你回来啦！我见我家的二铁回来吗？”

　　麦子是和二铁一起当的兵。

　　麦子回道：“婶，二铁还没回来么？我回来都够晚了，按说也该回来了啊。”

　　麦子挠了挠头，抬头看到土坯墙上的铁块，忽然顿住。又赶紧说：我跟他分的不是一个地方。他等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旁边的婶子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六

　　慢慢的村里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但唯独二铁不见人，家里的娘隐隐也察觉出什么了，常看着大铁和临富跟前哭，说：“要不出去找找二铁吧，都回来了就他没回来，二铁怕是人没了啊！”

　　大铁有时候也是抽着一个烟袋。说：“二铁他人没事儿，前段时间还给我来有信，说在外边娶妻生子了，人家一家纸在外面过着好的呢，家里边儿太穷，等过段时间了回家给你看看，你别哭别让二铁知道了，还以为怎么了。”

　　娘此后再也没有在人前哭。心里也清楚，但还总是存着一丝希望。

　　后来最小的孩子小桃也识字了，看着毛坯墙上的贴片，歪了外头，辨别着上边的字：烈，烈士家属？（铁皮块上，之前写的是军属光荣可后来变成了烈士家属）

　　虽然认出来了，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认字的小孩子只知道会认字就好，可谁知道听在临富娘的耳朵里又是什么感受。

　　娘听到后却在家里大哭了一场。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过二儿子二铁。

　　家中人数6人。

　　可娘到底了年龄大了，心里有些伤着了，慢慢的 .. .

　　家中人数5人。

　　七

　　临富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便歇在家里。和枝柳一起操心起了儿女的婚事。

　　儿子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孙子。

　　大女儿二女儿都嫁了出去。

　　家中人数6人。

　　大儿子接着临富的班，一小家也过了起来。

　　临富和枝柳两人闲时出去看看外边的风景累了回家怡养儿孙。

　　林富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枝柳，转头看向小木：爷爷考考你，你来算一下我到底有多大。

　　小木坐在凳子上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来。

　　临富揉了揉小木的脑袋。便拉着枝柳的手一起慢悠悠的往屋里走去：“到底是年龄大了，路也走不动了。”

　　枝柳也不随着他步伐慢走：“你年轻时也没走多块，老了倒是甩给了年龄，也没见我走不动！”

　　说着快步走进了屋子里，临富看着摇摇头：年纪大了还是这么不服老，总有股劲气在身上。接着也加快了脚步。

　　八

　　再后来，两人都到了七八十的年龄。也渐渐走不动了。

　　后来枝柳躺在病床上，看着林富，想了想说：你哪一年退休的？

　　临富握着枝柳的手回答：我是56岁退的。

　　枝柳点了点头：不带工作的时间，也陪了我快30年了。

　　临富明白是什么意思，除了前二十几年工作，常年不在家。能陪在枝柳身边的有不到三十年。

　　临富说：还能再陪几年，得过35年。

　　年龄越来越大了，连过一年都是奢望。

　　枝柳到底还是在正夏的时候走了。

　　走的那天，没有征兆。

　　家中人数5人

　　临富在枝柳葬后总对着女儿小桃说：“她比我年龄小，精神劲也比我好，怎么也该是我先走。”

　　“怎的是我送她……”

　　精神上也总是恍恍惚惚。

　　后来，儿子小沉怕临富在家不安全，想在家陪着过一段时间，可是被临富赶去工作了。

　　后来女儿小丘总来家中看临富，怕临富没人说话。

　　有天，女儿小丘照常去看临富，到了家里却不见人。去门口问，说是在村旁的小路上走着。

　　回去后小丘便说：“出去转转也好，散散心。”

　　再后来，小丘察觉出来的端倪多了，便也常来家中看临富。也是怕...

　　有时候小丘回家会对自己孩子说：你外公要能再活三年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年后，临富也走了。

　　葬礼上，小丘对自己的舅舅说：“我爹他是想不开。”

　　“之前见他常去村边的小路散步，以为是去散心了，可后来我从那条路来家，发现只有在那条路才能看到我妈（枝柳）的墓。”

　　“有次过来的时候，后街的伯伯跟我说，你多看着点你爹，你爹有时候中午会去大北地，把吃的饭都催吐出来。中午的时候，北地人少。我那天是走近路...”

　　“后来我看他紧了，也是撵我走。”

　　“收拾遗物的时候，他屋里的抽屉一拉开，最上面放了张纸，里边画的是家族坟的位置，他把自己的位置都标好了。”

　　“从路口往地里边儿走几米，是他的位置，偏左一点留给他二哥的。”

　　“包括……”

　　后来临富和枝柳合葬在了自己手稿中标出来位置里。

　　家中人数4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