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无期》午眠

12、第 12 章

　　程屿考上了北京一所不错的大学，学计算机，离我的学校不过五站公交车的距离。

　　我不明白，体育是程屿的强项，怎么转文化后他能学计算机。每当我疑惑的时候，程屿就会敲敲我的脑袋问我是不是看不起他的智商。

　　说实话，是有一点点。
　　但我不敢说，我怕程屿勒死我。

　　程屿虽说不笨，但他一直以来把心思放在玩儿上面，不怎么爱学习，基础没有大多数人打得结实，最后一年恶补才勉强考上不错的学校，计算机这类是比较看天赋的，我担心程屿学起来会很吃力。

　　程屿则自信满满地表示：“计算机没点聪明的脑子学不了，我就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程屿一向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那种类型，对于他的中二发言我一般是假装没听见。

　　一个学期下来，程屿居然适应得还不错，成绩也在中上游，这下彻底跳出学渣的行列。

　　以前高中的时候程屿经常在我面前炫耀不同女生送给他的情书，吹嘘自己多受欢迎，到了大学却是一个字都没在我面前提，我觉得稀奇，便问他：“在学校有没有女生追你啊？”

　　一向爱炫耀高人气的他却一反常态地沉默。

　　程屿说：“有。”
　　我说：“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吗？干嘛纠结这么久。”
　　程屿挠挠眉心，说：“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我倒是不担心他，其实在这方面，程屿比我更没有安全感，每天课一结束他就立马坐公交来学校找我，吃饭，逛街，直到门禁才赶回去，周末恨不得24小时黏我身上，一有时间就陪我一起上课，他知道摄影社的学长在追我，就直接拉着我跑到别人面前去故意装作偶遇，我常常被他幼稚的举动整得没脸见人。

　　久而久之，整个传媒学院都知道，我有一个黏人精男朋友。

　　大二的时候，学院组织了一场公益性质的活动，活动结束办了个庆功宴，在学校附近的青云山组织露营，为了热闹，可以带自己的好朋友或者对象一起参加。

　　那个时候程屿刚进入一个重要的比赛项目，每天忙着训练事宜，我就没叫上他。小叶也会开玩笑问我那个黏人精怎么没来，我只好说他社团有事。

　　爬山的时候我不小心扭伤了脚，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没再往上爬，只能坐在石头上休息，等缓合一点再下山，就这么走走停停，一走就走到了晚上。

　　天色越来越暗，山林里没有灯火，伸手不见五指，我一摸黑又摔了一跤，这一摔，腿彻底没法动弹。

　　就在我以为要交代在这黑灯瞎火的山林时，程屿出现了，他举着手电筒终于在一条小石子路上找到了我，他穿着发皱的白衬衫，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我面前。

　　原以为他会生气然后把我臭骂一顿，但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我来晚了。”

　　看见程屿的那一刻，我很想哭，也许是因为身上太疼了，也许是害怕过后的庆幸，但我不敢发出声音，我怕程屿一生气把我丢下。

　　程屿就这样背着我，从山顶背到山下。
　　他没有责怪我，只是怪他没有时间陪着我，才会让我发生这样的事。

　　我摸着他没来得及刮的胡茬说：“程屿，你长胡子了。”
　　程屿像才反应过来般，有点不好意思：“我忘记刮了。”

　　我说：“这几天很辛苦吧？”
　　程屿摇摇头说：“还好，你别担心我，倒是你，我不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

　　我很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毕竟我知道程屿这些天都在忙着比赛的事，也不想让他分心。
　　程屿说：“是你室友给我发的消息，我拜托他们你有什么事要及时告诉我。”

　　她们几个可是不好贿赂的，程屿要搞定她们可不容易。
　　“你请她们吃饭了吧？”
　　“就送了一点她们喜欢的东西。”程屿说。

　　我忽然有点愧疚：“对不起，程屿，我让你担心了。”
　　程屿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不要觉得对不起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以后我会多抽时间陪你。”

　　下山的路很长，以前我有爬山的习惯，压力大的时候就会一个人爬山，现在才发现，下山的路居然会这么漫长。

　　我趴在程屿的背上，看着他额头渗出的汗珠问：“程屿，我是不是很重？”
　　程屿摇了摇头说：“不重。”

　　我擦掉他额头的汗珠，又很担心地问：“程屿，要是我瘸了怎么办？”

　　程屿轻声否定我： “别胡说。”
　　我说：“那我要是真的瘸了呢。”
　　程屿想了想，很郑重地说：“那我就娶你。”
　　我噎住，然后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那你就惹上了个大麻烦。”
　　程屿笑了笑，声音回荡在我的耳朵，很温柔。
　　我听到他说：“我不怕麻烦。”

　　在这之前，我不曾向往过婚姻，但听到程屿说这句话时，我竟开始忍不住憧憬。

　　后来我才知道，程屿刚从一场比赛中结束，得知消息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我在漆黑的夜里忍受腿上传来的疼痛时，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程屿，我没想到程屿会冲破我的想象，乘着光找到我。

　　以前的程屿顽劣不羁，所有人都对他失望至极，认定他不会再改变有所作为，可他不一样了，他明明年纪比我还小几个月，却像个大人一样照顾我，保护我，我相信总有一天，别人会知道，程屿是个多么好的人。

　　大二下学期的暑假，我带着程屿去见了我的母亲，我以为事情会很顺利，但事实却不像我预想的那样。母亲对程屿的态度很冷淡，从始至终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实在算不上亲近，这让原本就紧张的程屿更加难堪。

　　送走程屿，我在母亲身边坐下，开口道：“妈，你对程屿的印象怎么样？”

　　母亲这才偏过头看向我：“什么印象？这不就是你的一个男同学吗？”

　　我对母亲这样撇清关系的做法感到非常震惊，怒气也忍不住上涌：“妈，程屿是我的男朋友！人家精心挑选了好久的礼物你看也不看，连一个好脸色都没……”

　　“什么男朋友？你这么小懂什么感情！程屿就是初中那个欺负你进医院的那个男生吧？我早就听说他在学校干了些什么大事儿了，这样的人我不允许你跟他有联系。”

　　我的心一下坠入冰窟，我没想到在我看来一切完美的第一次见面，会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破裂的种子。

　　“妈，这些都是误会，他现在不一样了……”
　　“你能说他做过的事都是假的吗？”她一句话堵得我哑口无言。

　　“可是他对我很好，他现在也考上了不错的学校。”
　　“蔓蔓，我早就说过了，不要相信男人，我就是一个例子，我不会允许你跟那样的人交往。你张阿姨有个儿子，名校毕业，家境跟我们也差不多，一毕业就进入大公司工作，你跟他见见面。”

　　我终于忍不住与母亲大吵一架，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听她的话，她让我好好学习，我就努力考进名校，她让我懂事听话，我不早恋，也从没让他们操过心，可为什么我想选我喜欢的人，她就要百般阻挠呢。

　　母亲失败的婚姻让她不敢轻易相信感情，所以她对我设下多重屏障，她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给我，可权衡利弊下的感情，对那个男生也是不公平的。

　　上了大学，母亲管教不像高中时那样严苛，她也重新踏入职场，我原以为一切步入正轨，她也已经走出来了，可我想错了。

　　那一整个暑假，我没有回家，在街上找了个宾馆住下，程屿知道这件事跑来找我，苦口婆心的劝我回去。

　　我说：“程屿，你想我回去吗？”
　　程屿说：“她是你的母亲，她以前受过伤，所以不想让你也受伤。”
　　我说：“程屿，你会让我受伤吗？”
　　程屿说：“不会。”

　　我忍不住哭泣：“我相信你，可是我妈妈为什么不能相信你呢？”
　　程屿替我抹去眼泪，说：“给我点时间，我会让阿姨满意。”
　　我更加愧疚，泪水止不住的流：“对不起，程屿。”
　　程屿抱住我，像哄小孩一样哄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别担心，这些事情交给我处理。”

　　程屿说：“都怪我，如果以前我不那么混蛋就好了。”
　　程屿总是在怪自己，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可我们没有上帝视角，人总是会犯错的，没有谁能保证他这一辈子做的每个决定都是对的。

　　后来我去找程屿，他正在院落里摘辣椒。他家是一座自建房型的小院落，院子里种了些蔬菜，我也见到了他的父亲。

　　程屿的父亲很和蔼，也爱笑，担心我会害怕他残缺的胳膊，连忙进房间找衣服披上，我告诉他我不介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然后又笑呵呵地招呼我坐下，忙前忙后地给我洗水果，拿零食。相比初中时期，现在父子俩的关系已经缓和很多。

　　叔叔非要留我一起吃饭，我推脱不了，只好留下。
　　程屿会帮着做菜，我也在一旁好奇地观看，没想到平时的混世魔王回到家居然会戴围裙下厨，真是少见。

　　他的父亲对我说：“程屿现在很懂事，一定是身边有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程屿送我回宾馆的时候说：“我爸很喜欢你。”
　　我有些不敢相信。
　　程屿摸摸我的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我，我打开看，里面是一对沉甸甸，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金戒指，还有一本存折。

　　程屿说：“这是我爸当年结婚的时候留下来的，我爸很喜欢你。”
　　我吓得不敢收：“我不能要叔叔的东西，你拿回去。”
　　程屿说：“我爸把你当儿媳妇了，你要是退回去，他会认为你嫌弃他。”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屿把东西塞给我：“那就收下，戒指我还会给你买新的，阿姨那边我去处理，相信我。”

　　我总是很信任程屿，我相信他说过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大三那年，我忙着找工作实习，母亲突然生了场大病，需要住院做手术，我来不及赶回去，程屿便请假回了临江。

　　据程屿口述，他当时还没进病房就被母亲拿东西把他砸了出去，可见我母亲对他的偏见有多深，后来程屿怕她太激动影响病情，就守在门口托要进去的人帮忙带东西，每次也是把热水打好，趁她睡着偷偷放在她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

　　程屿为了了解病情前前后后找了十几次医生，也不敢去太远的地方，就搬把椅子守在病房门口睡。

　　后来同病房的病人看不过去，就对母亲说，你怎么这么狠心，不让那小伙子进屋啊，人家在门口守好几天了，怪可怜的。

　　母亲就心软了，程屿就趁机进了病房，她也不再抗拒程屿。一直到手术结束，母亲出院，终于不再反对我俩的感情，某天抽了个空给我打了通电话，说：“蔓蔓，你好久没回家了，有时间回家吃个饭吧，带上那小伙子。”

　　我又哭又笑，就像中了头等彩票一样高兴，我问程屿：“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屿冲我扬扬眉说：“你哥的魅力，无人能挡。”

　　程屿从不肯向我倾诉他吃过的苦，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要对程屿更好，比所有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