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王仙客

6、第二章

　　从前的韶华宫只有我，后来多了个小桃仙，现在又多了几百个道士。日子确是过的越发无趣了。
　　有时候我会整日整日的想迟墨，杜若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看到我失魂落魄的坐在莲池边，到后来变成了每半年，又渐渐地，过了几十年都没看我再发作过。天机老道见我走不出XX宫，平日对我也没多大要求，于是我也终日跟着一帮道士厮混。如果被小桃仙看到，可能又要叉着腰责备我为老不尊了。
　　杜若是老道的第三个弟子，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刻板样，德艺双馨，甚是讨本神喜欢。
　　我第一次见他还在他少年时分，某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原先给我送丹药的小道长松鹤在天机老道门口跪了一整夜，天机打开门便看到自己的弟子顶着一头被烧焦的头发和眉毛，衣衫不整的跪在门前。松鹤不敢抬头，趴在地上带着哭腔，瑟瑟发抖：“师祖，弟子恳请辞了丹药司的职务，弟子自问一心求道，但若弟子再往偏殿中送丹药，只怕此生时日无多！若师祖不答应，弟子只能恳请师祖将弟子逐出师门！”松鹤是天机的二弟子，天分不高但安分守己，平日也是一众弟子中最刻苦的。只因那时我还未曾心死，终日坐在莲池边发呆，松鹤好心送丹药与我，我却嫌他碍事，总是放火烧他眉毛。一来二去，天机
　　门中最坚毅的弟子也挺不住了。
　　“师父，弟子愿意代劳。”此时开口的便是杜若。天机一脸不忍的看着年幼的三徒弟杜若，他知杜若与松鹤向来亲厚，杜若又生了一颗难得的善心，此时看到自小依赖的二师兄为送药恳求师父，自是想帮他受难。天机恃我还存了些许神力，不敢贸然将我交给其他弟子，又不忍最心爱的小徒弟受苦，但转念一想，这也是锻炼小徒弟的一个机会。
　　于是那一天下午，年幼的杜若和我第一次见面了。据杜若描述，他当时只看见一个女人呆呆的坐在莲池边，披头散发的样子看上去很像他家隔壁的张寡妇。每每想起杜若的这个描述我总恨不得啐他一口，本宫主以美貌冠绝神界他一个小小道童居然说我像个寡妇。
　　那一日，杜若代替松鹤送药。眼睛余光撇到道袍一角，我习惯性的捏起诀放火，却发现今日松鹤小道的气息有所不同，于是一抬头，我便看到杜若绷着一张无害的扑克脸。“松鹤小道呢？”这大概是我这么些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知道松鹤小道听到会不会安慰些。
　　“松鹤师兄随师父闭关修炼，由我来替师兄送饭。”
　　“你自己拿去补身子吧，我不需要。”我摆摆手，难得的好脾气。
　　可是杜若没有动。
　　我眯起眼睛，这么好看的眉毛还真有些舍不得烧。正当我捏起诀时，杜若开口了：“那日我见韶华宫地下有一个酒窖，修仙之人不便饮酒，听师父说昆仑的鸟兽仙们爱饮酒，明日我便装入乾坤袋中悉数送入昆仑。”
　　我一下子就慌了，昆仑的神仙飞升之前大都是些莽夫，个个虎背熊腰，嗜好喝酒吃肉，封了神位之后跟那些个整日喝喝露水就能满足的神仙处不拢，于是帝君就划了昆仑山脉给他们，平日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百年前一次仙宴，昆仑天君无意中喝了我的韶华酒，当场便夸赞我是九天八荒第一蕙质兰心的女神仙，小桃仙带回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沾沾自喜了很长一段日子，直夸昆仑天君超凡出尘，品味卓绝。找到知音的感觉让本上神激动不已，于是捡了一个好天气，拎了几坛酒上昆仑，会知音。一到昆仑，我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昆仑神君的府邸建在昆仑最高的山上，入山口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仙牌：允许步行。
　　我顿时傻了眼，神仙到哪里不是飞来飞去的，若是爬座山还要步行，那跟凡人还有甚区别。于是我对仙牌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随手召了朵云准备扶摇直上。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踏的云飞了还不到一尺，便被打散了。仔细一看，我才发现上山的通路被下了无数结界，禁止使用一切飞空遁地之术。本上神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默默的步行上山。昆仑作为四海第一神山，岂是这么容易爬的，我足足爬了三天三夜才爬上山。到了昆仑天君府邸，我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管他爷爷的宝相庄严，累死上神我了。正当我四仰八叉形象全无的倒在天君门口的时候，一个壮汉呼哧呼哧的从远处跑过来。他非常疑惑的看着我问：“你在门口坐着干啥？”
　　我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捏了个净衣咒，仪态万千的作了个揖，讲道：“小仙此次来昆仑会一位仙友，谁知刚走到门口突然心中一片激荡，兴许是这昆仑仙气太盛，让小仙忍不住想参悟一番，于是便就地入定。不巧刚碰上仙友在此修炼。”说完朝壮汉一笑。
　　壮汉羞涩的看着我：“不知仙姑找的是哪位仙友？”
　　“正是这昆仑的天君若柳。”
　　那壮汉猛然蹿到我跟前，不可思议的问：“你就是韶华上神？”
　　“正是小仙。原来仙友也是昆仑天君的朋友，真是幸会。”
　　“韶华上神真会说笑，小神便是若柳。”壮汉涨红了脸。
　　我如遭雷击的盯着眼前的壮汉。这……便是盛赞我的知音？在我惊异的眼神中，昆仑天君一脚踢开了自家大门，把我推了进去。
　　昆仑天君的府邸很是奇怪，不像其他神仙那样摆些精致器皿，养些奇花异草。正厅里没有椅子，只有一张硕大的饭桌。
　　“韶华上神别客气，随便坐！”昆仑天君招呼着。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坐到地上时，天君唰的伸出手把我捞到了饭桌上。我这才发现这似乎不是一张饭桌，倒有点像一张大床，奇怪的是这床还是暖洋洋的。
　　“敢问天君，这饭桌怎么是暖的？”我虚心求教。
　　昆仑天君呵呵的笑：“上神有所不知，这不是饭桌，这是我从人间带上来的，俗名叫做炕。里头烧着火呢，当然是热的。自从我被分到这昆仑山，平日里倒还算过的不错，就是这床实在睡不惯，山顶又冷的慌，我就把这炕头搬上来了。”
　　“此炕甚好”我称赞道，小桃仙总说韶华宫的偏殿离丰都太近，有些阴冷，回去也在殿里造个炕。
　　“上神若是喜欢，小神的暖炕总是随时欢迎的。”才说了几句，昆仑天君居然又羞红了脸。看着一个壮汉在你面前脸红脖子粗的，任谁都觉得怪异。我咳了一声，拿出了准备好的韶华酒：“前几日听我宫中小桃仙说，天君对小神酿的酒甚是赞赏，小神不才，特地拿了些来与天君共享。”昆仑天君看着酒坛笑开了花：“韶华上神有心了！这韶华酒我也只在老君那里喝过三杯，那老头小气的紧，说什么都不肯送我一坛，还让我自己来向你讨！”
　　看来昆仑天君也不常去天界走动，不知道韶华酒的行情，我生性懒散，很少出门走动，对于仙宴也是能推则推，天界除了老君，其他也是一概不见的，除了老君，也没有其他人喝过我的酒，连帝君都没有。其实我跟天界众神并无过节，但是由于眼疾，我总怕人嘲笑我，四海八荒之内也只我一个神仙看不到颜色，听起来总没什么面子。如今，若柳可能是第三个喝过韶华酒的神仙，他掀开酒盖子，用力闻着酒香，那样子像极了韶华宫后那只偷桃的猴子。我越看越像，心想着回去一定要告诉小桃仙，这昆仑天君未成仙之前没准和那只猴子拜过把子，以后若她看到若柳一定要小心回避。
　　我与昆仑天君相谈甚欢，从凡间的鸡鸭鱼肉一直到各色仙友八卦。别看若柳一副壮汉身材，其实也有一颗八卦的心。他常年在昆仑山行走，跟鸟兽仙关系甚佳，鸟兽仙们大多仙力不高，却一个个都生的耳聪目明，哪个仙友喜欢抠脚丫，哪位童子偷吃鸡屁股，甚至仙侣们关上门的私房话，他们都能知道。我一边嗟着牙花子一边看若柳讲的眉飞色舞，心里感叹：此趟真是遇着知音了！
　　听着听着，我突发奇想问若柳：“天君，小神素来不常与天界走动，不知各位仙友对小神印象如何？”潜意思就是想看看这些个飞禽走兽有没有偷窥我吃喝拉撒。若柳挠了挠头：“坦白说，小神还是在去年仙宴上才第一次知道韶华上神的尊号，平日里也从无人说起上神，要不是老君的那杯酒，小神今日也没有仙缘目睹上神的翩翩风姿……”说着说着若柳的脸又红了，他全身也就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跟他名字对的上号了。
　　“老君在仙宴上把我的酒赠与众位仙友们指正了？”我问。
　　印象里老君好像没这么大方啊，去年他的童子丢了一把老君一千年前练手的烂拂尘，老君气的让童子扫了一百年的牛粪。一把烂拂尘就能让他心疼成这样，何况是我送的韶华酒。
　　“老头哪有这么大方，是因为他喝不惯花神的百花酿，偷偷拿了杯出来，被迟墨上神发现了，老君这才把好东西拿出来，我缠着他要第二杯，他就急的吹胡子瞪眼睛的。”
　　“迟墨？”我依稀记得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迟墨上神呀，未来的帝君，韶华你可别说你不认得他。”若柳一边说一边露出崇拜的神色，“迟墨上神年纪轻轻就修成上神之位，只要再历天劫便可成为下一任帝君啦。而且迟墨上神有天人之姿，大半天宫的仙娥都钦慕于他。你知道花神芷芬，就因为此次仙宴为迟墨上神献酒，不惜炼化她本体牡丹的千年花瓣。”
　　我一惊，花神芷芬我是认识的，千把年前曾经有过几面之缘，那时我还小，见天宫花园里有一朵闪着金光的牡丹，想偷偷摘下一个花瓣，没想到牡丹摇身一变成了个仙子，怒容满面的拔出剑就要砍我，如今这朵臭屁牡丹居然肯为了几壶酒把花瓣摘了，这迟墨上神果然有些姿色，不知道跟青丘的公狐狸比起来怎样。但是一想到芷芬没了花瓣的样子，我又忍不住吃吃的笑出声。
　　“韶华上神参悟到了什么乐成这样？”若柳很疑惑。
　　“若柳仙君，我总觉得，牡丹花没了花瓣，就好似人间的老母鸡没了鸡毛一样……”
　　“……”
　　“韶华上神甚是风趣……”
　　“仙君过奖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还是没头脑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