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人这一辈子那么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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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步入盛夏，天气闷热，树梢上的蝉鸣一声比一声暴躁，扰得脑子如同大锅乱炖。
此刻，贺兹脑子里的大锅沸腾到要爆炸。
一大早上她就起床打扫家里，把床单被套重新换洗，不用的东西收拾到角落里的大木箱中。爸爸床边的烟头，一堆堆的，混杂在一片果皮中，她捏着鼻子倒了，一点烟灰也不留。
最后贺兹站在厨房的水缸边，把泡在水盆里的两个鸡蛋捞出来，换上新打出来的井水。井水冰凉冰凉的。她用铁瓢又打了一勺，一口饮尽，真甜。
厨房顶上的瓦片有缺漏，夏日阳光挤进来，与阴影交错在少女脸上头发缝隙里。站在厨房门口，望着简陋但整洁的家，贺兹用力挥起手臂，对自己说：“加油！”
今天有两件事，需要贺兹勇敢面对。第一件，她爸爸今天从拘留所放出来，晚上她去接。第二件，中考成绩放榜，要去学校看成绩。
关上大门，贺兹把钥匙链子戴在脖子上，藏在T恤领口里。手机响了，贺兹捏着翻盖手机，低头盯着屏幕上亮起的群消息，手指慢慢摩挲着手机壳四周褪色的边缘。
她被群主移出群聊，偏偏是在今天爸爸要回来的时候。贺兹胸脯起伏，觉得自己被轻慢了，想要辩解两句，最终还是删除了那要说的一段话。
刚刚鼓起来的勇气，“歘”地泄了一大半。
老话说，祸不单行，很有几分道理。去到春阳中学，贺兹看到自己的分数，陷入沉默。
就连旁边的同班同学都安慰她，就是数学考低了一点。
不是一点点，而是勉强及格，她平常数学成绩就不是很稳定，高的时候可以拿满分，低的时候就——
以至于，她离春阳重点高中就差数学这40分。
本来这就已经够让人抑郁了，化学老师的势利眼差点把贺兹送去西天取经。
贺兹平常成绩好这就是众所周知的。今天贺兹一进校门，化学老师就拉着贺兹笑脸相迎，问她是不是考得很好，还捧着她说肯定能考很好；等贺兹再次被化学老师拦在半路问成绩，得知她那一丁点的分数，只够上个普通高中，化学老师的脸懒得做表情，直接撇开往边上看。
化学老师双手搭臂蹲在台阶边上，半天不搭理人，贺兹被晾在一边，尴尬又愤怒。
从看到成绩，到被化学老师这样羞辱，贺兹始终觉得，她才十五岁，中考只是人生中的一次小小失利。也许上了高中她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能追赶上重点高中的人，但是，只要她贺兹能上高中，努力翻盘并不是那么难。
更何况，没有任何人、事会让她放弃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
化学老师的表现实在让人鄙视，但贺兹没有勇气和对方理论，她怕对方揶揄自己没本事还嘴硬。
旁边站着初二的英语老师，看贺兹捏着洗得发白的裤缝，满头是汗，像个无处安放的倒霉蛋。老师觉得小姑娘挺可怜的，就打个圆场，让她再接再厉，毕竟她的分数还可以上个不错的私立高中。
那个年轻老师说：“去高中就是新的开始，要继续努力啊，只要有实力和努力，想要上A大B大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春阳市隶属于Z省，Z省最好的学校就是A大、B大，全国闻名，多少学子削尖脑袋想要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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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兹愤愤不平地出了校门，胸中一口气不知道往哪里出，在校门口逛了一会，太阳实在是狠辣，她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这次发现口袋上沾了一块没有洗干净的油渍……
原来那个英语老师看的不是她的手指，而是她裤兜上的油渍。啊，丢死人了。
贺兹拿硬币买了一包辣条，一根雪糕。
咬一口雪糕，人生的忧愁暂时放到一边，证明那些人是错误的，有的是机会！
再咬一口，贺兹嘴角终于有了幸福感的笑容。
下一刻，一群女生围过来。
为首是个矮个子女生，脚步轻浮又从容，歪头嚼口香糖。贺兹曾经被这群女生堵在路上要钱，她确实没钱，被矮个子女生打了一巴掌后放了。
贺兹看着自己手上的雪糕，糟了。
贺兹周围一圈女生，顶着各式颜色的杀马特。贺兹站在中间缩着肩膀，就像是被狼群包围的小羊，弱小无助又可怜。
贺兹捏紧手中的辣条。
猝不及防，矮个子女生走到贺兹面前，甩过来一个巴掌，“啪”，干脆利落。
贺兹不是没看到她打人的手，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是稍微往后躲了一点。背后有人算准了，一脚踢在她背上，她的脸就像是凑到矮个子女生手上挨打。
那群女生哈哈笑起来。
贺兹满脸涨红，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贺兹想起了曾经在地上捡过的半本书，书里有一篇文章，讲的是一个叫阿Q的人，此刻，贺兹莫名感觉自己与阿Q老哥的处境有几分异曲同工。
“件·货，你不是说自己没钱吗？”
然后，贺兹的辣条被人抢走，雪糕被打翻在地上。
贺兹看着那个雪糕躺在柏油马路上，融化的奶渍洁白无辜，让她忍不住可怜自己。再加上她脸上的手掌印火辣辣地鼓动着，如同有了心跳一般，牵动着贺兹的心脏。
初三上学期的瑟瑟冬夜里，贺兹在夜自习后回家路上，捡到一个硬币，它比夜空中的月亮还要明亮。贺兹一直宝贝着，当幸运物。
结果，中考的时候忘了随身带着。
终于舍得消费，又被人从嘴里抢走，是可忍孰不可忍呐。贺兹胸口起伏，嘴角紧闭许久，还是迅速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动手没好处，今天这事她不解释清楚硬币的来处那就没完没了——所以，要不还是温柔解释硬币的来源？
但——总感觉很怂啊。
贺兹内心斗争接近尾声的时候，店老板突然提着棍子出来，一挥手像是赶着门口要拉屎的几只鸡：“喂，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
矮个子女生食指点着半天不讲话的贺兹：“好啊，你不把老子放在眼里，等着。”
贺兹内心怂的一批，脑子里冒出无数个感叹号——我冤枉啊！
她双手抬起，连连摆手，想要解释。一群女生已经走远……
贺兹垂头丧气往家里走，灼热的阳光晒得她头发如同枯草。
草丛里有一块硬币，在灼热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贺兹猴一样窜过去，捡起来，吹掉上头的泥巴。
是硬币，不是矿泉水瓶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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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回到家里，贺兹推开厨房，灶膛里点火，热了一碗面，哧溜吃完，又热又累。
拴上门躺着睡觉，但胃里的汤汤水水不肯放过她，排山倒海一样。
贺兹就坐在凉席上，把玩手里的硬币。
这时候，林雪彤发来信息：“听说你被黄岚她们打了？”黄岚就是那个矮个子女生，在整个春阳五中很有名。
黄岚就喜欢欺负贺兹这种落单的女生，没什么朋友，沉默寡言，看着也不怎么上道，被打了也多半不敢回家跟爸妈哭诉，或者是没有爹妈管的。
贺兹就是那种没爹妈管的。
和林雪彤约在市区见面，贺兹骑着自行车过去，一头一脸的汗，拉起T恤领口擦一把。
树荫底下她锁好车，站在一排排的服装店外。店门口飘出新衣服特有的香味，透明橱窗上挂着纤细、鲜艳、整洁的衣裙，里面坐着体面干净的售货员，脸上画着青春明媚的妆容，在室内冷白色的灯光下，越发显得遥远。
林雪彤来的时候，店里有个女孩子在试穿一条浅棕色的格子长裤，裤脚是微喇的，稍微紧了点，但仍旧非常好看。林雪彤说：“要是你穿，应该会更好看吧。”
这是实话，贺兹很瘦，穿什么都好看，除了性·感·妖·娆的上衣，她没有胸。
林雪彤告诉贺兹，她要去商场里面做专卖店的售货员。
贺兹指着橱窗，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一遍。
林雪彤满脸骄傲：“我以后就会像她们一样穿好看的衣服，赚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你真厉害，我和人讲两句话就脸红。”贺兹很羡慕。
两人在超市门口找个位置坐下，贺兹一口气把上午的事情说完。
林雪彤气得要死：“春阳五中这种烂学校就是这样，学生之间的打闹根本没有人管，那个黄岚欺负人好多次了。”
贺兹倒是无所谓：“反正以后我和她又不会在一个学校，就是化学老师让人无语……人这一辈子那么长，不过就是区区中考，考差了又怎样，我还有高考啊，我还有其他改变人生的机会，何必表现得那么明显，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林雪彤也很鄙视化学老师的势利，她斜着眼睛看朋友：“不过，人生翻盘确实不容易啊。”
“只要我足够努力，高考一定会比现在好。”贺兹信誓旦旦。
“我爸妈当初也是你这样想的，把我送去了城里读初三，你看，还不是就那样。”林雪彤今年没有考上高中。
贺兹感觉不好继续这个话题，有机会读书的话，谁不想呢，林雪彤其实也想读高中的，可是没有考上。
林雪彤倒没觉得怎么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之前转学后的情况：“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就算转学了，学校也好不到哪里去，同学们都那样，老师水平也就那样，搞不好别人还嫌弃你小地方来的，不和你玩。再说，你现在也只能上普通高中，老师水平能好到哪里去？大多数同学都是混日子的，打架斗殴也不少，你能保证自己不被影响吗？”
这些正好是贺兹所担心的。她很想要有一种魔法，让自己开始过不一样的生活，她手心里摩挲着幸运硬币的图案：“我也不想去这种学校啊，太差了。难道就没有改变人生命运的办法吗？”
两人陷入沉默。
贺兹摊开手，很无奈：“其实我想要去精英高中，但是学费好贵。”
精英高中算是还不错的私立高中。
林雪彤说：“是啊。”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林雪彤换了个话题，解释早上把她踢出群的事，这并不是她能决定的，群里其他人有意见。群里其他人本来也不熟。
只是，踢她出群，真是这个原因啊。
贺兹低头：“嗯，没事。毕竟……我爸爸这个情况，别人有看法也很正常。”
改变命运真的好难好难啊。
说完，贺兹松开了手心里的硬币，她笑着起身：“我爸爸快回来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作者有话说第1章 01人这一辈子那么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