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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她的苦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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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眼看到过许多暴力。
一般是他喝了半瓶白酒之后，一般是他有些红血丝眼睛的时候。
我看过他在我们家捡来的那个漏出棉絮的沙发上，把我妈妈按在下面，然后他扭住我妈妈的手，用他那铁一样的拳头，把我妈妈打得鼻血长流。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那就是我妈妈脸上全是血。
这种暴力，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伴随了这种暴力。
上学的时候，我最讨厌放假，回家就要看见他。
我多么自私，我把一切的可怕的东西都留给了我妈妈独自承受。
我和妹妹只差了一岁，意思是，我妈妈生了我之后，立刻就怀上了我妹妹。
然后我妈妈生了我妹妹之后，没被照顾好，或者说，月子里没人照顾，自己下床导致大出血，差点死了。
我爸爸一直想要一个儿子，我们家没有男丁，他想要人继承香火。
我妈妈说过，生了我之后，看是个女儿，没人觉得高兴。
生了我妹妹之后，当时我爷爷奶奶就想把妹妹送走，我妈妈当时死活不同意。
我长大后，我妈妈一直很恨我爷爷奶奶。
因为她生孩子，坐月子，鸡蛋都没吃几个，更不要说鸡了，她说了，每天顿顿都是藤藤菜，一点儿油水都没得。
后来她们出去打工，把只有四五岁的我和妹妹留在老家，交给爷爷奶奶，然后他们不上心，我妹妹晚上发起了高烧，没人知道。
后来烧成小儿肺炎，把他们几年的积蓄全拿来打针住院，还差点死了。
后来是一个江湖郎中打了一针猛药才把妹妹救下来。
到现在，我妹妹因为小时候吃过太多药，免疫力太差，经常感冒。
洗个头就会感冒，鼻涕不断，咳嗽不断。
早上起来一会儿就会感冒。
我和她的记忆里，都是她一直在感冒发烧。
然后她的记忆力很差。
往往我两三遍就会记住的东西，她背七八遍还会记不住。
我爸爸就一直觉得她太笨了，没出息。
我小时候会因为她笨而没有耐心。
长大了，我想知道这些到底应该谁来承担？
我妈妈只有一米五几，非常瘦小的一个女人，有时候我都在想，这么小的身躯里怎么会有这么坚强的力量？
别的女人都会有戒指，或者是项链，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过。
她什么都没有，结婚多少年了，她从来没有买过新衣服，都是我三娘穿过的衣服送给她。
她其实很高兴，她并不觉得怎么样，她会很高兴地穿上，然后在我们家那里老式柜子前面，柜子里嵌有一个长镜子，她会很高兴地在前面，转来转去地照镜子。
我给她买过那种裙子，她一边给我说不要浪费钱，一边穿上，然后很欢喜地走路都一跳一跳的。
她是个很有少女心的人，喜欢那种裙子有个蕾丝边边，喜欢衣服后面有个蝴蝶结，就是很土那种，但她很喜欢。
每次去吃农村的酒席，她会操心我穿什么，一般她会穿上她认为最好看的一件，然后很高兴地来喊我。
一般是十一点钟吃饭，然后她会七八点就喊我收拾，然后在酒席上到处看看。
她很喜欢我穿亮色的衣服，她觉得年轻娃娃就是应该穿得亮色，漂漂亮亮的。
她也很喜欢我穿裙子，她觉得妹妹娃儿穿裙子乖乖巧巧的。
有一天她去割猪草，然后被那个镰刀割了一道口子，就在她的食指上。
她用干谷草把那个伤口绑起来了。
回去打工，然后前几年给她买了一件新的羽绒服，长款的，白色，她觉得很好看。
这次打工也没有带回去，然后挂在家里那个老式立柜里，用帕子好生地盖着，害怕落灰弄脏。
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忘记初二还是初三了，反正我当时是十二三岁。
然后她被我爸爸打得受不了了，半夜偷偷摇醒我们，带着我们跑了。
当时妈妈害怕爸爸发现我们跑了，不敢走马路，往小路里蹿。
小路里还觉得害怕，我们躲在那种菜籽地里，非常高，能够遮住人。
农村里没有灯的半夜，只有月光，我们没有车，一直走了十几公里，然后睡在那个火车站地上，等到了最近的一班去重庆的火车。
在火车上，对面应该是一群男女大学生，当时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娃娃，只觉得他们非常高大。
他们在我们硬座对面很开心地打牌，聊天，吃零食，然后当时我和妹妹就偷偷咽口水，还不好意思让别人发现。
到了重庆，吃了一碗豆花饭，我永远记得那晚豆花饭，我当时饿极了，吃了很饱。
然后差不多就是第二天晚上了，我们住了一个旅店。
我年纪还小，不大记得清了，但是我记得那间很小的房子，然后四周都是木板，外面的声音都听得见。
当我们都很胆小，那个房间很高，在好像十几层，当时外面就一直有说话声。
我妈妈当时身上只有几千块家里带出来的现金，我们很奇怪的，就害怕别人知道我们身上有钱，害怕被抢。
然后我们立刻就跑了。
就跑出了那个我们付了一晚上的房间，大概是三四十块钱。
然后去车站睡了一夜，第二天就直接回去了。
我外公和舅舅一直劝她离婚，可是我妈妈说：“如果离婚了，一定就会有一个跟着爸爸，太造孽了。”
所以她一直没有离婚。
她每天都在干活。
每天。
白天在工厂里，
晚上在家庭里。
闲暇在土地里。
她是一个母亲，可她的女儿生过大病，差点死掉，还被重男轻女。
她是一个妻子，可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丈夫的体贴，反而是拳脚相向，言语暴力。
她是一个女人，可是她的少女心，她的爱美之心，她的青春，都交给了枯燥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