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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归 ...

  •   我要走了。
      没有人知道。

      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我很多时候都在想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这是无解的,意义本就是个没有意义的词,如果没有遇到他,我大概会一直这么想。

      他叫吴邪,住在杭州的吴山居,是老九门的第三代传人。

      他是一切意义的开始,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词汇去形容这种感觉,在我漫长的生命之涯中,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或事。

      他很特别,特别到不过是短短的一寸距离,我也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所以这次走之前,我决定去告别。

      告别也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对任何的情感都觉得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干净利落的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对自己和他人的负责。

      和吴邪道别这件事,我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也想了很多种说辞,但是没有一种能让我说出口。

      “我得回我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我告诉他。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道:“江南多好啊,四季分明,气候湿润,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我没有说话,无论那些话在心里演练了多少次,我都一字言不明,到最后,就只能变成了淡淡地两个字:“再见。”

      “啊?”吴邪讶然,很明显不是很懂我想表达什么。

      我看着他,觉得还是说清楚一点比较好:“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这一切都结束了,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只有你。”

      空气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沉滞了一会。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试探性的问我:“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有说话,我想我应该说的很明白了,如果他是想让我重复一遍刚刚所说的话,那是没有意义的,我始终会走,这个决定早在我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就决定好了。

      我不想贪恋太多。
      他留给我的回忆足够了。

      我背包出了吴山居,吴邪在后面一路追赶,边跑边叫我的名字。
      好像条件反射般的,我顿住脚步,回了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我走多远,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会回头,就好像他的呼唤已经刻在我的骨血缝隙,成为了我灵魂的一部分。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我无法言喻冠名。

      “小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他喘着气,按住了我的肩,眼神关怀诚恳,“有什么事,留下来想办法解决不是更好吗,你没有必要什么事都去一个人承担,你还有我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见我没有反应,干脆握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回拉:“不是说好了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什么事是我小三爷不能解决的,那么多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你别给我整这出有的没的,你是我小三爷的人。”

      他见我没有说话,继续自言自语道:“不准你走了。”
      像往常开玩笑的那样轻松。

      我仍旧缄口不言地着看他,他的表情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眼神却告诉我,他在压抑什么。

      我们的默契已经无需那些冗长的话语,眼神足以胜过一切。

      他懂我,我懂他,这就是我们最好的关系。

      所以,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他不点破,他在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可我是一定要走的,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想了半天,我言简意赅:“如果你执意这样,那我会敲晕了你再走。”

      这回,他好像彻底理解了我的意思,我们在吴山居前停住了脚步,他问我:“多留一天也不行吗?我们好好告个别。”

      我想了想,目光停在了他拉着我的那只手上,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要花时间去守护的东西太多了,我对于时间早已麻木。

      但此刻,他拉着我,那种久违的时间感再次流动,流的很快,快到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显得那么短暂。

      于是,我改了主意。
      “就一天。”我回道。

      他充盈了我的生命,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仅此想要贪恋的温存。

      或许确实应该好好告个别,一个有意义的告别,就像他对我来说是一种意义一样,我也想留给他一点意义。

      吴邪答应的很爽快,并且把告别地点定在了游乐园。

      我不是很懂,但也没有多问。
      既然是他选的,那就一定是有意义的。

      他先带我坐了一个像火车一样的东西,架在弯曲的轨道上,并且告诉我那叫过山车。

      我点点头,他就带着我买了票,排队等待。

      周围的人声很嘈杂,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说他第一次来游乐场的时候还吓哭过,那时候胆子很小,也从没有想过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听他诉说他的趣事,了解这大千世界最干净无尘的那一隅,过往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到最兴奋的时候,还会揉揉我的头,笑道:“以后这些,我都会补偿给你的。”

      我配合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过山车的时间很短,等到我们上去的时候,感觉像过了几秒钟那么短,吴邪领着我坐到了最前面。

      “坐在前面才是最有意思的,来,我给你系安全带。”他说着,趴到了我胸口,拿住了那根黑色的带子,扣在了旁边的凹槽里。

      他的短发在不经意间擦过了我的下颚,有种酥酥痒痒的感觉,我的心跳在这瞬间与他的声音叠合,仿佛周围的光景都不复存在,这里只有我和他。

      他系好安全带,笑着对我说道:“等会要是感觉怕了,或者不舒服了就喊出来,喊出来就好了。”

      他说完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兀自笑了一声,“我忘了,你也不会害怕。”

      我看着他的笑容,也不知怎么,突然无法再克制住这份快要溢出来的感情,我蓦然开口,道:“会。”

      如果世界上有我怕的东西,大抵就是失去他。

      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觉得,他不用明白,我不想让这份感情成为他的负担,他承担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就由我来替他担着。

      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他也只用像现在这么笑着就好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不会说话,也不善表达。

      吴邪惊诧的看着我,我也在风中回看着他。

      我们都没有说话,忽然间,我感觉到了从掌心传来的温热。
      我垂下头,见他拉住了我的手,十指紧扣。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他对我说道。
      “嗯。”我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或许是当时那份感情太过炙热和纯粹,以至于时隔多年我再次回想起来,只有满心的挂念和不舍。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我的执念,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仰。

      从过山车上下来时,吴邪表现的很激动,他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他刚才第一次不怕了,以前他最讨厌那种失重的感觉,但这次他居然完全没有。

      我问他:“为什么怕,还要来?”
      他告诉我,在小时候,只要他难过了,他就会来这,因为喊出来就好了。

      为此,在往后的很多年里,他都会去长白山上呐喊,只盼这份思念与牵挂可以穿过延绵的雪山,送到我的身边。

      这件事,是他后来告诉我的,也算是后话了。

      我们俩玩了很多项目,中午,他带我去吃了火锅,我们俩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他再次打破这个气氛,给我夹了很多菜,说道:“小哥你多吃点,等回去了,可就吃不到了。”

      我沉默地吃完了他给我夹得那些菜,很撑,但是我没有说,他给我夹,我就吃。

      他藏了很重的心事,但仍保持着干净爽朗的笑容,可是我看出来了,因为他总是喜欢把心事藏在眼里。

      他说我的眼神有点沉郁,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

      我说:“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他道:“哪有啊,这不想到了小时候的事,多少有点怀念,倒是小哥你,都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说吗?”

      我摇摇头,继续吃他给我夹得菜。

      下午,他又带我去玩了鬼屋,我们俩安静地走在密道里,各怀心事。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他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几次开口,都只是叫了我一声小哥后便归于平静。

      我们俩牵着手,看起来就好像饭后散步那么轻松。

      从鬼屋出来后,他又带着我去买了冰淇淋,我们俩一人一个,他递了个草莓味的给我。

      上面一坨是粉色的,像是雪堆成的,立在一个倒锥形的东西里面。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盯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下口。

      转头,吴邪已经快要舔平了上面那坨东西。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冰淇淋,一口咬掉了那坨雪。

      雪是甜的。

      吴邪瞪大眼睛看着我,问道:“你是怕我吃你的吗?”
      我摇摇头,把剩下的递给了他:“你要吃,给你。”

      “去,一边去。”吴邪对我摆摆手,继续舔起那坨雪,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转过脸来看我。

      四目相对,他突然大笑起来。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他看起来很开心,我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了。

      “哈哈哈哈,小哥,你冰淇淋沾了嘴巴一圈啊。”他边说边扶着我的肩大笑,“不过你真的应该多笑笑,别整天愁眉苦脸的,要是离了我,谁逗你开心去啊。”

      我下意识的伸出手碰在了自己的唇角,有点出神,原来,我笑的时候,这里也是会有弧度的。

      冰淇淋粘在了我的指尖,我低下头,想要去找纸巾,却没有能来得及。

      因为吴邪突然贴上了我的唇。

      我毫无防备。
      也是我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反应迟钝,迟钝到冰淇淋掉在地上都没有发现。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像是尘世喧嚣都从周围褪去了,这里只剩下我和他。

      原来,这就是意义。

      吴邪的吻很轻,只在我这停留了一瞬,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热与沉重。

      他带给我的冲击,比任何时候都要大。

      我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到发颤。
      我在极力压抑着那份深埋于心底的感情,努力不让自己就此沦陷。

      时间在这一瞬流逝,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煎熬在心底蔓延了上来。

      他在等待我的回应。
      可是我不能给他回应。

      我要守护的,是属于他的十年。

      最终,我还是把他拉开了。
      他错愕地看着我,有那么一点点委屈的感觉,“一定要走吗?”

      我点点头。

      “谁都阻止不了吗?”他追问道。

      我点点头。

      “你就没有想要解释的,哪怕是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他不依不饶的问着。

      我摇头:“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去守护。”

      吴邪又问:“没有一点回旋,或者说,商量的余地吗?”

      我点了点头。

      他见我这样,也就不再问了,只是拉起我的手,对我说道:“带你最后一次留念一下杭州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他一起走到了一个高大的圆盘面前。

      一根巨大的支架上面,延伸了很多枝干,上面挂着一圈四四方方的小箱子。

      吴邪说,这叫摩天轮。
      我跟他买票排队,等到轮到我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枝干上亮起了彩色的灯,小箱子在晃悠悠地转着。

      “这样你就喊不出来了。”我说道。
      “为什么要喊?”他问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句话有点多余,索性也就不再说了,直到小箱子停在我们面前,工作人员把我们领了上去。

      小箱子近看的时候其实也不小,能容纳五六个人那么大,我和吴邪坐进去的时候,显得有点空荡。

      杭州的夜景很好看,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吴邪靠着我坐,我们都很沉默。

      箱子载着我们晃悠悠地向空中升去,到达的地方越高,我的视野就越宽阔。

      杭州确实很大。
      大到看不见边际,就像长白山一样,只不过长白山是白色的,而杭州是彩色的。

      想到这,我又想到了长白上的青铜门后有我要守护的秘密,杭州的吴山居里也有我要守护的人。

      很多时候,重要的二件东西都是不可兼得的,我唯一能做到的,大概就是这样,对我,对他,对我们的家族而言,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次日我离开的时候,吴邪执意要送送我。
      我一路无话,他则一直在尝试挽留我。

      我做事一向决绝,他是知道的,在没有做好任何打算之前,我不会随便开口。

      可他即便知道了我终究会离去,他也想尽力挽留。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

      或许我离去了,这世界上不会有人记得张起灵,但是吴邪会记得,他永远都会记得。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那些话不过是慰藉,但现在我才明白,他从来没有慰藉过我,他说的,都是我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

      他替我说了。

      我们最后在二道白河那里分开了。
      他的性子倔,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他,所以干脆一掌击晕了他。

      我把他背到山下的小旅馆里,放到了床上。

      吴邪睡得似乎不是很安稳,他的眉头一直皱着,拉着我不肯松手。

      我鲜少有看见他这样的时候,虽赶着上山,但想想也罢,就最后陪他一会。

      我给他掖好被子,凝视着他,看了好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外面的天渐渐亮了起来。

      我该走了。
      但是吴邪抓我抓的有点紧,我们整晚都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他不松手,我就坐在床沿,任由他抓着。

      我用力抽开了自己的手,把他的手塞进了被子里,看见手腕上赫然出现的手指印,我迟疑了一会。

      无需那些多余的话语,他会懂我的意思。

      我低下头,轻轻吻在了他的眉间。
      没有任何的停留。

      “再见。”

      这次我没有回头,我要走了。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吴邪知道。
      这就足够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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