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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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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皮肤温热,指尖落在上面像发了烫一样。
明穗指尖蜷了蜷,连忙缩回手把袖子拉下来:“没事,不疼。”
傅远舟明显没听进去:“演戏的时候弄的?”
明穗没答,他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不好:“让你去演戏没让你去送命。”
明明受伤的是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傅远舟看上去显得更加生气。
她没应话,傅远舟神色愈发不虞,他脸色冷着,忽然说了一句:“停车。”
孟词来了个急刹车,车子停在路边,他有点疑惑地回头:“傅总……?”
傅远舟没应话,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
十分钟后,他手里拿着跌打药酒回来。
他看着明穗:“手给我。”
明穗犹豫着没动,傅远舟像等得不耐烦了,像刚刚那样直接扯过她手腕。
明穗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钻心地疼痛从手臂传来,疼得她直接倒吸了口冷气。
傅远舟药酒在手上涂了涂,然后整个覆盖她手臂上,揉起来力气很大。
明穗被砸的时候都没叫出声,现在被他揉着眼泪都差点冒了出来。
她咬着牙:“你轻一点行不行?”
傅远舟还挺有理似的:“不用力一点,淤青怎么散?”
可你这简直要把我手臂拆下来!
明穗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可他大概真的没有说谎,熬过最初的疼痛之后,手臂上反而舒服很多。
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看着揉着差不多,正要把自己手臂抽回来,可傅远舟却没有放手。
明穗一愣,提起眼看他。
车窗外霓虹灯闪过,傅远舟的脸色显得有些忽明忽暗,他垂着眼帘看她,忽而一句:“是不是我没发现,你就打算这样子过去了?”
“……”
这句话讲得很含糊,好像在暗示着其他什么的事情。
明穗的手臂还被他握在手里,男人的掌心沾了药酒,微凉的感受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明明不热,却让她有种在火上煎烤的错觉。
她忽然开始躲避他的视线。
也许是这段日子以来距离太近了,她有点忘我,以至于忘了——
他们并不是什么能互相关心的关系。
明穗用了点力抽回手臂,若无其事地拿出面包继续吃着,声音很温和:“又不是什么大事,都没流血,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话音扯回原来的话题,她的动作也开始变得客套而疏离。
像是隔了层薄薄的雾,原本明朗的线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不清。
傅远舟扯了扯领带,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这一刻感觉的太过熟悉,让他难得回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因为过于优越的家世和能力,养成了他傲慢、无礼和目中无人的性格。
傅远舟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惹人烦的缺点。
可他并不打算改。
反正又没有人敢踩在他头上指着他鼻子骂他。
他这人向来就是随心所欲,讨厌被束缚,凡是以自己的感受为主。
连他爸妈都不太能管得了他,更何况是别人的看法。
所以当明婉之拜托他照顾明家新来的二小姐,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不耐烦。
因为家世的原因,他避免不了跟着父亲周旋在各种应酬场所里。应酬得多了,总是会碰到一些世家的千金。
这些千金大小姐脑子里不知道被灌输了什么样的理论,总在他面前花样百出。
一会假装摔倒在他身上,一会儿喝酒让他送她回家,一会又编什么青梅竹马的故事。
很无聊,也很没劲的把戏。
所以那个什么“明家二小姐”,大概也是这样的人。
又不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还非要人照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含义太明显。
抱着这样的心思,傅远舟愈发没有动力,开学那天,他故意打球打到很晚,然后隔着教室的窗户,看见了明婉之口中的明家二小姐。
跟那群总是穿着昂贵亮眼的大小姐不一样,她身上就是件普普通通的白T,长相是没什么攻击力的温和。
看上去软弱又好欺负,面对陆明航的抄作业的无礼请求,还有点怔愣地停在那。
短短的一分钟之内,傅远舟脑子里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想法变成了她大概率还真是个傻的。
出于那么一点受人托人的责任感,傅远舟意思意思性地警告了陆明航。但无端端让他去照顾一个人,他还是觉得很不爽,于是根本没留情面地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
明穗比想象中的还要识相,她把关系分得很清。
傅远舟对她的印象稍微好了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的而已。
跟明穗同桌的这段日子,傅远舟知道,她就是表面看上去温和软弱没脾气,实际上就是个坏脾气的猫,浑身都是刺,稍微不注意就会伸出爪子来戳你一下。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处在一种互相看不顺眼的状态。
直到除夕的那天夜里,傅远舟跟朋友们道别,晚上就回到空荡荡的别墅。
春节假期,所有佣人都不在了,餐桌上摆着顿丰盛的晚餐,还有几张蒋喃和傅时远留下的便签。
大概内容就是那几句宝贝,爸爸妈妈今晚都不回来了,新的一年祝宝贝健健康康等诸如此类的话,傅远舟不用看都能背出来。
毕竟年少的很多个新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蒋喃年轻时以事业为重,每到过年过节都会到各大电视台演出,除夕的时候更忙,傅远舟想见她,通常都是在央视的联欢晚会上。
傅时远更不必说了,金融圈的大佬,手底公司无数,过年了都还要飞往国外处理工作。
他从小就独立,干什么都让人放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家里人管不住他,通常也是因为他们几乎不管他。
微凉的饭菜放进口里没什么滋味,傅远舟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他回了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开始打游戏,大概是因为春节,陆明航他们都没在线上。
他赢了两局,又开始觉得没意思。退出游戏以后,他打开电视机,在蒋喃的钢琴声中刷着手机里的朋友圈,纸短情长的家庭琐事,什么围成一圈打麻将啊,什么喝醉了发酒疯被录视频的人嘲笑。
就是这么一堆毫无营养又浪费时间的东西。
他跟着节目刷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蒋喃下场,他又开始觉得无聊,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烦躁。
无人说话的别墅沉闷地扯着他的心脏,傅远舟出了门,然后发现外面也差不多。
几乎没有商店开门,街道一眼望下去都是黑的,只有周边的路灯还在亮,空气中细细小小的灰尘像是没有归宿,缓慢地漂浮着。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傻透了,无端端跑出来一趟干嘛,还不如在家里睡大觉。
傅远舟面无表情地转身,然后下一秒就看见坐在台阶上的明穗。
她身上还是那套普通的白T,长发在头顶半扎成小丸子,手里拿着个饭团,看见他时似乎也有点发愣。
她囫囵吞下口里的饭团,话语听起来温和又诧异:“你怎么在这?”
傅远舟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一句:“哦,出来散步。”
应该还挺云淡风轻的,反正明穗没有多怀疑,她也跟着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吃她的饭团。
大概是因为春节,俩人难得没有吵架,但也没有搭理对方。
傅远舟本来想走的,但不知道为何,他的脚像加了铅一样沉重。然后就有点自暴自弃地回头,在明穗的台阶旁边坐下。
女生还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将手里的饭团移开。
傅远舟很无语:“……没想抢你的好吗?”
明穗警惕地看着他,后面见他真的没有其他什么动作,才放心地继续吃着。
傅远舟发誓,他一开始真的没对她手里的饭团产生兴趣的,毕竟就两片紫菜包着菜,看上去真没什么食欲。
可是明穗吃东西的时候小口小口的,吃得很慢,像是只小仓鼠,吃起来就感觉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他盯着看了会,忽然感觉自己也开始饿了起来。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明穗下一秒就猜出他的意图,这会是确定,肯定的视线。
她目光看上去有点无语,傅远舟难得感觉自己有点丢人。
他晃了晃手机,试图找回面子:“有钱什么买不到,我至于看上你的吗?”
人倒霉起来真的做什么都不顺畅,他刚说完这句,手机就自动没电关机。
傅远舟:“……”
明穗一副看透他的模样,无语了半晌,然后从兜里掏出个三张十块,还挺舍不得似的,又抽回了两张,最后递给他五块。
……至于吗。
不是什么明家二小姐吗?怎么穷到这种地步,五块钱都扣扣搜搜的。
傅远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在装,可是下一秒又把自己的念头给反驳了,毕竟没有什么千金大小姐会在除夕夜蹲在台阶上吃饭团。
最后那五块钱他也没有花出去,除夕那天的事情更像是意外,两个都藏着秘密的人互相非常默契地什么都没提。
开学以后,他还是外人眼里那个意气风发、混得风生水起的少年。
他跟明穗还是照常看不顺眼,整天你吵一句我吵一句。
日子好像没什么不同,只有傅远舟自己知道,有一些悄无声息的变化,在逐渐慢慢地靠近他心脏。
也不是故意去看的。
只是在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看见明穗身上的以前没注意的点。
比如她数学不好,总是做错题,可是她很认真,也很努力,别人下课疯玩的时候她总是拿着笔勾勾画画。
比如她放学之后会去演艺公司做培训,每个月1号,她发了两千块钱工资,眉梢总是带着比以往多一点的喜悦。
傅远舟不明白,两千块钱而已,他一天的零花钱都不止两千块钱,她一个“二小姐”,到底是怎么过得这么局促的啊。
这个疑问伴随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周末他去明家给明穗送试卷,隔着遥远的距离,他看见她坐在窗户的桌子上,头微微低着,后颈线条白皙漂亮,耳朵里戴着耳机,在听英语。
明家的那群佣人就这么当着她面,肆无忌惮地讨论着。
说什么二小姐,不过就是个私生女。
要不是大夫人没了,她根本就不会被接回来。
也就是老先生心善,不忍心明家的血脉流落在外。
你没看见先生从来都不来看她吗?
笑话,先生怎么可能承认她是他女儿。
傅远舟眉头皱着,抬脚往树上踹了一脚,突如其来的声响把那群佣人吓了一跳,立刻面面相觑地散开。
傅远舟没进房间,只是隔着窗户把试卷递进去。
明穗像听英语听得很认真,看见他的那一刻还楞了一下,抬手接过试卷:“谢谢。”
就在她抬起手的一瞬间。
傅远舟看见了。
她的MP3是空的。
她没在听英语,她都听见了。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有那么一瞬间,傅远舟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他的印象就是软弱温和没脾气的。
他以前觉得她是傻的,可是在这一刻,又变成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阳光很晒,晒得皮肤有点发烫,傅远舟跟她对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转身离开。
就跟除夕那天一样,这个秘密又被俩人心照不宣地埋在心底。
傅远舟站在门口跟陆明航他们聊天,少年们吵闹又喧嚣的嗓音里,他没什么耐心听着,余光却频频往后看。
女生拿着笔在刷题,模样安安静静的,发丝被阳光染得金黄。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倏忽间抬起头,隔着错落的人群跟他对上视线。
傅远舟很快收回视线,插在兜里的掌心却有点发紧。周围人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勾肩搭背揽住他肩膀,笑嘻嘻邀请他去打球。
他像从前那样把人脑袋推开,然后又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女生已经低下头了,刚刚的对视更像是意外,她轻飘飘在他世界走了一遭,然后又毫无痕迹地回归到原来的生活。
生活过得前篇一律,唯一不同的是。
明穗卡里的余额变多了。
她训练了一个学期,多了两万块钱。
但她还是那么扣扣嗖嗖,平常连五块钱都舍不得花,过得这么局促的她,却在某一天下课的间隙,花了八百块钱,订了张机票。
傅远舟感觉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没逻辑的一件事就是,同时跟着她订了一张机票。
订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他在干嘛,他是不是有病?
指尖落在退款的按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去。
傅远舟摁灭手机屏幕,手臂横档在眼前,面无表情地想,算了,就当去旅游。
可那真的不是好地方,穷乡僻壤的,商店很久,周边都是些沾着灰尘的小广告,破烂又不堪。
没吃过苦的傅大少爷很是嫌弃,可走又走不了。他把自己伪装成过往的游客,戴着鸭舌帽,看见明穗难得大方,眼都不眨地买下一堆东西。
樱桃、草莓、西瓜、桑葚,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和小吃。
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大推,她抱着极其费劲,可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情。
开车又走了半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福利院的大门被打开,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地奔腾而出,一个一个往明穗身上跳。明穗接不住这么多人,被这群小孩抱着扑倒在地上。
地上灰尘把她的纯白的衣服沾黑,明穗丝毫没有生气,她眉眼里挂着笑,逗弄小孩过程中,有种干干净净的漂亮。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十七岁啊,辛辛苦苦存了两万块钱,一分都没花在自己身上,全捐给了福利院。
傅远舟低头,望着地面上的戴着纹理的地砖,纹理太绕了,绕得他思维有种无法转动的错觉。
他比明穗还要更早回到南溪,第二天早上,女生打着哈欠进了教室门。
她应该订的是最后一班飞机,晚上睡眠不足,脸上挂着点不太明显的黑眼圈。
可能是太困了,她喝了杯咖啡,早读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在钓鱼,然后身体有点不受控地往他这边倒。
傅远舟扶住人胳膊,少女的发丝就这么若有若有地蹭过他手臂,细微的痒意从皮肤蔓延到心脏。
明穗却忽然惊醒,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两秒,然后有点尴尬地挪着椅子往旁边一步。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就是那么的疏离和礼貌,带着点歉意补充:“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不是那种需要被照顾的人。”
很奇怪。
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话,可在那一刻。
他心里涌上来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