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承诺》墨卡卡

1、早已不是初识

　　几乎所有J城人都知道那一场爱情。富甲一方的高氏大少爷为了一位普通女子不惜放弃继承权，在底层摸爬滚打许多年，吃尽苦头付出一切却依然未能修成正果。名为雪恩林的女子在一次飞机失事中丧生。大少爷回到自己的家族，满腔炽烈的爱转为更加炽烈的恨。因为她之所以乘坐那次航班是要去拥抱新的生活——与另一个男人。她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在他付出那么多之后，并且一去不回。

　　“安，快一点儿，晚一些又要被老爷骂了！”
　　“来了来了！太太一庆生就不得安闲，你说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大排场，连庆生宴会都要排演？”
　　“是啊是啊，最可怜的就是雅恩小姐，太太就是容不下她，已经数落她很多次了。”
　　“雅恩小姐可是难得的好人……”
　　“别人的家事还是少议论比较好。”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插进。
　　“辰……辰少爷。”两名女仆看见来人，匆忙鞠躬。这位可是老爷面前的红人，方才的话被他听了去，这可如何是好。仓促间，连道歉都忘了。
　　名为辰的清俊少年冷着脸从两人面前走过，忽又转回身来，面色稍霁：“你们若真的喜欢雅恩，便不要再多说她的好，被别人听去，难免更加刁难她。”
　　说完便穿过花园赶往正厅，留两个女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明明都十八了，还是出脱不了个好模样。”高淑景，高太太挽着丈夫的手臂，一脸厌嫌地奚落着眼前的女孩。雅恩安静地站着，淡然的脸上一丁点表情也无。她已经连换了十几套礼服，没有一套能让这女人满意。雅恩仍听话地一套一套去换，不反驳，也不计较。
　　女人身旁的中年男子，高氏当家，雅恩的父亲高镇源，沉默地看着，丝毫没有劝解的样子。
　　“Uncle，Auntie，我来晚了，真是抱歉。”辰踏进大厅，挺拔俊朗的身形顿时吸引了全厅人的目光，除了一直安静的雅恩。
　　夫妻二人都笑起来。
　　“亦辰，”高太太亲切地招呼着，“让我看看，呦，又长高了不少。”
　　“Auntie总喜欢夸我。”辰靠近过去，有意无意档在雅恩身前，阻断高太投过去的挑剔目光。
　　“你auntie天天念着你，盼着早点认女婿呢。”
　　“Uncle又在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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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恩识趣，悄无声息地退向庭院，意料之中的没人在意。她对于他们，就是随时能够挑剔又随时能够忘记的人。
　　轻舒一口气，雅恩捏着衣角，竟然微笑起来。

　　雅恩所在的学校世家弟子云集，都家教极严。她知道自己在这里读书算不上多么名正言顺，是以经常独来独往，多余的一句话也不说，一件事也不问。
　　但即使这样也不见得有多么太平清静。
　　“我记得这里是高氏的餐区，怎会有个外人坐在这里？”高飞琪拧着一双眉，瞅着座位上安之若素的雪雅恩，语气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颐指气使。高飞扬立在妹妹身后，脸色也是难看得很。他们今天破例没有外出而是在学校餐厅进餐，没想到却恰巧撞上这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雪雅恩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慢条斯理吃着午餐，过了许久，才抬头一笑：“原来这位置姓高。不如你唤它一声，看它应不应你，也好让我瞧个新鲜。”
　　明眸皓齿、姣好容颜，略带一点勃发的英气，衬得雪雅恩的一个笑容明媚闪耀，如清晨破晓的第一抹曦光。
　　一直站在门口的欧亦辰不由得怔了怔，高氏兄妹的脸色却忽地冷了下来。
　　眼见一场争执一触即发，亦辰赶忙跨前一步，伸手分别拉住兄妹二人。
　　“好了好了，我不也是外人？你们这样说难道是不想我留在这儿？”
　　“亦辰，你当然不一样，咱们早晚是一家人，”飞扬投过一个略带不满的眼神，“再说，你干嘛总是护着她？”
　　“外面很多人呢，让别人看到你们闹内乱，你觉得合适么？”亦辰依然好脾气地劝着，转头看向右手边的女孩，“飞琪，我们再去那家西点店怎么样？我记得你很喜欢那里的冰淇淋球。今天正好逮到你哥，让他请客吧？”
　　“也好啊，”女孩立刻贴住心上人，怒气一扫而空，单纯地开心起来，“哥，走啊，再晚一点赶不及下午的课了。”
　　“……亦辰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喜欢占自家老哥便宜.。”看着飞琪努起嘴，飞扬终于禁不住笑起来，“女大不中留。”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飞琪一直牢牢搂着亦辰的手臂，像只小兔子一样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雪雅恩喝掉最后一口汤，用餐巾轻拭嘴角，然后一直望着窗外，并没有发现侍者端上来的咖啡早已凉透了。

　　课程结束后，雅恩收拾了书本正要去停车场提车，却被人拥了个满怀。
　　“雅恩，今天晚上来我家吧，我哥回来了，给他接风。嘿嘿，你也知道的，他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雅恩笑着摘下揽住自己脖子的两条纤细手臂，转身面对来人：“你知道我有自己的安排，还是替我回了你哥的好意吧。”
　　“知道啦知道啦，我哥他也真是的，都两年了还缠着你不放。”女孩将手臂重新搭上雅恩的颈项，用近乎于撒娇的语气说道：“不过今天你一定要来，有东西给你看。”
　　雅恩无奈摇头，神情却温和得很：“陈静娴，你那教授老爹怎么给你起的名字？”

　　陈静娴是雅恩的至交密友。雅恩高中时才来到这间学校，与当时同样16岁的静娴一见如故，几乎无话不谈。静娴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祖父更是负有盛名的学术泰斗，老人家幽默健谈，乐观大度，是以陈家虽为书香门第，却从不墨守陈规、酸腐陈朽。静娴的大哥陈静驰比她大三岁，在美国读书，自从认识了雅恩，便经常从大洋彼岸飞回J城，只为见她一面。
　　雅恩却一直很冷淡。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于是便直白地表明了拒绝。她认为这样的坦白并非是对他的伤害，反而于他有益。可雅恩的拒绝却让静驰越挫越勇，时间久了，雅恩也惟有顺其自然。倒是鬼灵精怪的静娴次次都要奚落老哥几句——雅恩那样的女子，岂是老哥你那傻样子追得到的？不过这话也着实委屈了静驰，他的论文稿酬和全额奖学金并非胡乱混来的，人长得也清爽儒雅，是多少女孩向往的好相貌。
　　雅恩站在表行里，一边想着陈静驰有些窘迫羞涩的笑容，一边浅浅露出微笑。一个高大英俊的成年男子，平日里独当一面，惟在她面前手足无措，那微微脸红的样子实在可爱。这样一个好男人，应该有个温柔可人的女孩来爱。她并不讨厌他，甚至喜欢他，但这并非爱意的喜欢让她不想害苦了他、亏欠了他，也因此拒绝得决绝，近乎不通人情。不过两人似乎也都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关系，一个不再进，一个不再退，就那样维持着最后的一点距离。
　　“雅恩，想什么呢？”静娴凑过来，看住雅恩。
　　雅恩回神，递过手上的表：“你看这只怎么样，我觉得很适合你哥。”
　　“啊呀，我以为你逛街要做什么呢，原来是为他选礼物。干吗每次回来都要送他东西？”
　　因为他每次回来都要送我啊。雅恩想着，却没开口。
　　“今天不许送！我说了算。否则下次老哥缠你，我可不帮你拦着。走啦。”
　　就算雅恩不说，静娴也知道她是不想欠了哥哥东西，她用这种方法无声地划下界限。雅恩这个人，总是淡淡地疏离着。静娴早已习惯了，她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世。
　　雅恩被静娴攥紧了手臂，只好对店员致歉，随着静娴出了表行。不料甫一踏出店外，便遇到个熟人。一抬眼，三人都是微微一滞。
　　静娴知是遇上了与雅恩不相和的一个人，下意识挪步，保护似地移到雅恩面前，防止对方做出些不利的事来。
　　欧亦辰怎会看不出她的意思，苦笑一声，让出道路。
　　雅恩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心里涩得忍不住，只有不动声色地深吸空气里的淡香，那是属于她的味道。
　　雅恩忽然驻了脚步，回转身来：“今天谢谢你。”
　　依然是淡然宁静的神色，若有似无的笑容，却记不清是第几次让他屏息凝神，生怕一出声，她便走了，连她的背影都留不住。
　　但她终究还是要走的。
　　欧亦辰从怅然若失中回神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呆呆地站了多久了。周围有年轻的女孩子盯着他窃窃私语，他向着那边歉然微笑，顿时惹得对方一脸绯红，匆忙躲避开去。
　　亦辰记起自己今天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的。说到底，他的心事也只是他的心事而已，既无法也不能与旁人分担。他跨进店里，直奔最里面的办公室：“小瑞，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