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星河》方寸星河

19、一只猴的前十年

　　一
　　耳里是响雷滚滚，眼中是银河倒泻。
　　电光火石之间，一小猴破石而出。遍山群猴以为天道异象，惊恐万分，遂归罪于此猴，视为厄运怪胎。
　　“你们为什么都不理我？”
　　“理你的话我们也会被当做怪胎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们别担心，我以后也不理你们的！”
　　猴子跑开了，他没有名字，没有喜乐。
　　那年，他一岁。

　　二
　　耳里是鸟叫蝉鸣，眼中是满山花果。
　　小猴整日无所事事在山涧玩耍，无忧无虑，却也无趣无聊。他不知道他是谁，因为虽然他长得像猴子，但他和其他猴子不一样。其他猴子每天都会吃果子、睡觉，但是他不会，他感觉不到困倦和饥饿。
　　“哎，小猴，你们为什么天天都吃桃子呢？”
　　“因为我们是猴子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以给我一个桃子吗？”
　　小猴扔给了猴子一个，好奇的看着他。
　　“你从来没吃过桃子吗？”
　　“对呀！”
　　“好奇怪呦，哎，你是不是那个怪胎？”
　　“嗯嗯嗯，是啊！”
　　小猴犹豫了一下，默默的蹦蹦跳跳走了。
　　猴子看着小猴的背影，神情有点困惑。
　　我叫怪胎吗？
　　那年，他二岁。

　　三
　　耳里是风声熟稔，眼中是山水谙习。
　　怪胎自从第一次吃了桃子后，就爱上了这个粉色的甜甜的果子，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吃桃子。花果山上都是猴子、都爱吃桃，怪胎不想跟他们太近，于是往往远走去摘桃。但是他从来不会走太远，因为离花果山越远猴子就越少、吃桃子的动物也越少。
　　“哎，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了？”突然，一只野猴出现在他前面。
　　“我没名没姓，花果山上的猴子都叫我怪胎。我四处找桃子，无意之中来到这里的。”
　　“原来你就是那个怪胎，我们做朋友吧？”
　　“朋友？什么是朋友？”他不解。
　　野猴想了想，“就是以后咱们无论干什么都在一起，有桃子一起吃！”
　　“太好了，那咱们赶快成为朋友吧！”他大喜，“可是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做朋友呢？”
　　野猴攀上了他的肩膀，“因为我头上生的六耳，他们也都当我是怪胎，于是我就来到这里的不与他们来往。既然你也是怪胎，那我们自然就是朋友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太棒了，我们是朋友了，你生的六耳，以后我就叫你六耳好了！”
　　“那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就叫你小石猴吧！”
　　他们笑着、蹦蹦跳跳的走了。
　　今天小石猴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有朋友了、终于有名字了。
　　那年，他三岁。

　　四
　　耳里是水流花落，眼里是空谷闲云。
　　之前，小石猴每天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四处找桃子吃。而现在不同了，小石猴每天有了两件事情：和六耳一起摘桃子、和六耳一起吃桃子。
　　自从和六耳成为朋友，小石猴就再也没去过花果山。突然有一天，六耳早上起晚了，小石猴一个人无所事事想去山上看看，于是他就去了。和想象的不同，山上的猴子们，已经渐渐将从前那只“怪胎”忘掉了，看见小石猴跑的很快、跳得很高很是佩服，而且也很欢迎这位它，给他好吃的桃子。
　　“对不起六耳，以后我不能和你做朋友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对不起六耳，有朋友的感觉太棒了，山上的所有猴子都想和我做朋友，但是他们说……如果我和你做朋友的话就不能再和他们做朋友了。”
　　“好吧。不过以后，就别再叫我六耳了，这是你给我起的名字。现在你不是我的朋友了，这也不再是我的名字了。”
　　六耳走了，而且小石猴之后去山外找他也找不到。小石猴太伤心了，他没有想到，朋友多了反而感觉不到快乐。而且他发现，朋友和朋友也是不一样的，只有少数人能成为真正的朋友。但小石猴还是希望能交很多很多的朋友，哪怕是普通朋友。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回到花果山的小石猴又开始困惑了，六耳已经不叫六耳了，那我还能叫小石猴吗？山上的猴子们之前给我的名字是怪胎，但是现在他们不叫我怪胎了，他们都叫我石猴。
　　我没有名字了。
　　那年，他四岁。

　　五
　　耳里是滔滔飞瀑，眼中是溅玉流珠。
　　这年的夏天分外燥热，石猴同猴子们在山中避暑，无意之间发现了深山里的一股飞瀑。众猴议论纷纷，决议说道，但凡谁能钻进瀑布中去看个究竟，我们就拜他为王。此话一出，群猴们蠢蠢欲动，却又犹豫不决。石猴不管其他，一跃而入，遂发现水帘洞天。众猴将石猴簇拥在水帘洞中，呼之为王。
　　“王，是什么？”
　　“就是从此之后我们都听你的，在花果山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么好？”
　　“不过做了王你要保护我们，遇到危险要先我们而死。”
　　“这么不好？”
　　“但是以后我们会把最好吃的桃子先给你吃！”
　　“好，我愿意当你们的王！”
　　小石猴成为了花果山上的大王，但这让他再一次感到迷惑了。因为猴子们不再叫他石猴，而是叫他美猴王，他的名字又变了。但这个名字，似乎比之前的都好听。
　　那年，他五岁。

　　六
　　耳里是一片空明，眼中是碧天如洗。
　　成了美猴王之后，他变得越来越烦恼，因为猴子们都听他的，但是他没有做到真正的保护他们。倒不是有野兽或者妖怪欺负他们，只是光阴易逝，每天都有猴子病或老死。对此美猴王很是困惑，因为他自己从不生病，变老也很慢。
　　于是，美猴王决定离开花果山学习长生不老之术，等学成归来教给猴子们，让所有人都长生不老，实现自己的承诺。经过一番波折，美猴王最终拜在了西牛贺洲菩提老祖门下。
　　“你身躯鄙陋，像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与你就身上取个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个兽傍，乃是个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阴也。老阴不能化育，教你姓‘狲’倒好。狲字去了兽傍，乃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教你姓‘孙’罢。”
　　“好，好，好!我终于有姓了，万望师父慈悲!既然有姓，再乞赐个名字！”
　　“我门中有十二个字，排到你，正当‘悟’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
　　“好，好，好！从今天开始，我就叫做孙悟空！”
　　孙悟空太开心了，因为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前面的名字，都不是真正的名字，只有孙悟空才是有名有姓的真正的名字。
　　那年，他六岁。

　　七
　　耳里是欢快的溪流，眼中是熟悉的大山。
　　孙悟空学艺归来，重新做了花果山的大王，每天忙个不停，一边将一身本领教给猴子们，一边腾云驾雾、遨游四海、访客交友。今日他因嫌自己没有趁手的兵器，便到东海龙宫闹了一场，讨来一个至宝如意金箍棒。孙悟空正欢喜着，遇到了六位前来拜山的妖王，谈之甚欢，便在牛魔王提议下结拜为兄弟。
　　“老牛大哥，请问兄弟和朋友有何不同？”
　　“贤弟啊，这兄弟，可比朋友更亲近多了！”
　　“好好好，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
　　“贤弟，咱们这七兄弟，有的叫平天大王，有的叫混天大圣，在外各有其名。你法力最为高强，不如叫齐天大圣如何？”
　　“齐天大圣？好，从此以后俺就叫齐天大圣了！”
　　齐天大圣既开心又不开心，因为在离开斜月三星洞时师傅收走了他“孙悟空”这个名字，不让他跟任何人说自己是他的徒弟；但是今天他有了六位比朋友还亲近的兄弟，他们给了自己“齐天大圣”这个新名字。
　　那年，他七岁。

　　八
　　耳里是三尺惶惶，眼中是十里幽幽。
　　一日，齐天大圣在和六妖王酒足饭饱之后便睡着了，恍惚之余就看见了两个不清不楚的人影，手中拿着锁链和文书将自己给勾走了。走过了一段路程之后，他抬头定睛一看，原来自己来到了“幽冥界”。
　　齐天大圣大喜，挣碎了身上的锁链，一棒敲在地上，震的周遭大地晃了三晃。
　　“既然是地府，烦请您把我们花果山俺的猴子猴孙们的生死簿给我拿来。”
　　“大胆猢狲，地府岂能容你撒野！”
　　齐天大圣想了想，自己不是他们的大王，所以他们可能不会听自己的，不会给自己生死簿。没办法，他只好打倒了小鬼们，抢了生死簿。
　　他划掉了花果山猴子们的名字，从此他们都会长生不死，这是齐天大圣还是美猴王时给他们的承诺。实现不了这个承诺，他心里就永远放不下“美猴王”这个名字。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做齐天大圣了。
　　听着小鬼们在身后喊自己是“孙爷爷”，他有些困惑，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他是齐天大圣，不是孙爷爷。这个名字，是他很不容易才得到的。
　　那年，他八岁。

　　九
　　耳里是丝竹弦歌，眼中是瑶草琪葩。
　　前些日子，太白金星来到花果山，说是玉皇大帝想让齐天大圣上天做大官。猴子们都说上天做神仙很风光、厉害，于是齐天大圣便去了。上天之后，玉帝封他为弼马温，后来又派他掌管蟠桃园，园中仙女都对他仰慕不已。
　　“猴子，你如此神通广大，收我为徒第如何？”
　　“徒弟？什么叫徒弟？”
　　“你不知道吗？你一身好本领，难道没有师傅的吗？求求你了！”
　　“别说什么求不求的，好说好说，我收你为徒弟就是了。”
　　他想，自己是有师傅的，菩提老祖先教了自己一身本领，然后将自己逐出了师门，他是我的师傅，我是他的徒弟。既然她想让我做她师傅，我大概也要这样去做。
　　齐天大圣有了新的名字，师傅。
　　那年，他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