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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误,误,误(1) ...

  •   果然,他已经不在了。
      我叫人端了一个火盆过来,纯色的铜映着微弱的火光,原以为火是最温暖的,没想到,也有它虚薄冰冷坚固的样子。不要紧,火势小了点,也不要紧,只是一件衣服,难道还怕毁不了吗?
      我回身扯过桌上的白色衣服,啪的一声,狠命摔在火堆里。那火舌一下子漫上来,咬了我的手一口。火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吞噬声,象一个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不停地甩在脸上。
      我的眼前不知怎么一下子,被烟尘蒙了,汨汨的涌上一层水雾。
      我疯了一样,把衣料猛地扯出来,比摔的时候更决绝惨烈。有火星飞溅出来,有焦黑的气息喷溅出来,我觉得恶心。我紧紧地抱住衣服,怕被什么东西抢走一样的惶恐。我不自觉的颤抖,抖的剧烈的连自己也害怕。
      我一脚把那个火盆踢开,黑色的灰烬洒了一地,有着冰冷的灼热。铜有混沌冷冽的声音。
      我大口的呼吸,回过神来,又把衣服丢在地上。
      我凝视它,它似水流光,滑丽可鉴,曾经是我的挚爱,就连现在,我一门心思想把它毁掉的时候,我也是将它作为我的挚爱。它这样的傲气高贵,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毁于这样肆意张狂的火焰,怎么可以由最光纤流雪的锦缎变成一地冰冷的灰烬。
      我心疼它,像心疼一个弱质纤纤,骨骼清洁的女子。我不忍心,我不能这样狠心。
      罢了,想学黛玉焚稿断痴情的决绝,怕是不能了。我喜欢这样烈性的女子,可我太心软,我不够果敢。
      罢了罢了,叫人过来收拾了。
      阿朱恰好经过,说我的样子很憔悴。
      我笑笑,不与置否。把衣服交给她,嘱咐她帮我埋了。
      “埋在花园里,就在那株白色的花后面,就是紫茉莉旁边的。”
      “秋海棠?”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无力的点点头,垂着手。
      是不是我记错了?秋海棠的花语,似乎是苦恋。而加上紫茉莉,就是忧伤而无力改变的别离。
      罢了,不管了。再不管了。离就离,分就分。
      “裳儿,你又闹了什么花样?一大早就把这府里的人使得团团转?”他本是笑着迈进来的,却在看见我的一瞬,变了脸色。快步向前,人未到,语先闻。“怎么脸色这么……”
      我忙起身,退了几步,敛在一旁,避开他,反而向他俯了俯身,掩去自己所有情绪,深吸一口气,不温不火的说:“风语裳见过二公子。”
      要做的,现在就做,衣服都不在乎了,还犹豫什么,已经迟了一个晚上,不可以再怕,再退缩。
      “你”他一时无话,只是定定的看我,眼神本是玩溺,后来竟渐渐锐利,像剑锋一样,刺透我的身体,想要把我看穿。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来。
      “语裳哪里敢跟公子开玩笑。”他完全清楚,我并没有跟他开任何的玩笑,他睿智敏锐的可怕。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忽然擎住我的手,手上用了力,很疼。我不支声。也不去看他,只是垂着头,冷冷的看青瓷一样的地板,它们有冷冽的光晕。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点的加深,那种突如其来的怒气和寒气猛烈的浸入我的手腕。
      我不知道是受不了手上的痛还是受不了那种入骨的寒气,连忙甩出一句话:“二公子,若是语裳做错了什么,还请指教。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往外抽手,自然是没有任何用的。
      “男女授受不亲?呵?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呵,未免太可笑了吧?”他一连几个冷笑,我背脊寒到底的凉。
      “是的,烦请二公子出去,语裳不舒服,想歇一歇。”我以为我的样子很恭敬。
      “不舒服?我看是脑子不舒服吧?风,姑。娘,”他特地一字一顿的强调,有讽刺的意味。“需不需要我提醒,昨天晚上,姑娘是对着谁一夜安睡的?”他的眼神灼灼,烈如即将吞噬一切的火焰,却依旧彻骨冰冷。
      “不必公子费心,语裳今后都不必公子费心了。”
      “费心?呵,我哪里来的费心?呃?”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厚,我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把痛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的憋回去。
      “二弟,你这是在干什么?”
      大公子温而不稳的声音响起,我感激的看向他。
      李世民的眼睛像冷箭,簌簌的穿透我的身体,我打了一个寒噤,还固执的看他,假装镇定。他的回身那么慢,眼神停留的这样长。多停留一秒,我的皮肤就多被灼烧一层。
      终于,他背过身,不再看我,我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风公子说他身体不适,我替他把把脉。”他平静的惊人,没有人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即使连我也快相信了,
      不行不行,我必须离开,我不能让他再看我,至少不是现在。快走快走,我必须走。
      大公子,对,他,就是他。
      “大公子,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的声音急切的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演技差。
      他朝我很温和的笑笑,“是我的妹妹和她的夫君柴绍,他们昨日到了。你身子不好没见,我来看看你。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我觉得你会想见一见的。”
      “想,当然想。”现在任是谁,就是小猫小狗的,我也要见。
      我几步迈到他的身边,“我们这就走吧。”我真的不敢回头。
      他有些狐疑的看看我的身后的李世民,随即又笑了。他的笑很清淡。
      我像逃离一样,狼狈不堪。刚离开他的视线,我的脚就一下子软下来,虚脱一样,连忙就近的柱子撑住。
      大公子伸手想扶住我。公子惊慌的样子,就好比绅士打翻了玻璃酒杯,有点可爱的好笑。
      我回头看看,手扶的柱子上,有轻微细致的游丝痕迹,指尖紧绷时留下瘦筋的水痕,柱子的红倒像是饥渴的花遇了清水,顿时溢扬鲜活,我募地把手抽走,有说不出的恐慌。
      “怎么了?”
      我挥挥手,站直身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试着吸了几口气,开始恢复自己手的知觉。
      “二弟他,你,”
      “没有事啊。”我本想笑笑,却不能够。
      “我知道了。”他果然不再问,真的是好涵养。
      我回头看那水渍,心下好笑,用来支撑的气力已经不多,不能再分了,存好气力,还有路很长的路要走。
      我的心境一沉,稳一稳脚跟,再抬头,已是恰到好处的笑:“走吧。”
      跟着他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他竟然就是,李建成。
      那个隐太子,自始至终,就只有太子而已。这个乱世,多少不自量的人,也敢呼天喊道自立为王。而这个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不曾踏上嫡子应有的道路。
      我该为他悲哀吗?
      开始仔细的看他。好像认识他也不少日子,还真的没有好好的打量过他。
      他跟李世民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大相径庭。倒让人忽略了他们眉眼之间的相似。不过,我凭直觉觉得,李建成应该是最像窦夫人的。面色一直是薄纸的白,李家人的眼睛多狭长,他的比较起来,倒是圆润许多。偶尔敛了眼色,就是假寐的样子。眼睛清浅,似乎迷蒙着烟丝云雾。迷茫不清。薄唇瘦鼻。眉毛还算英气,只是眉色很淡。或许是我真的忽略太久了,他似乎很喜欢一把白色的折扇,随身带着的。大部分时候,系在腰间。
      可不得不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看起来淡薄的样子,的确没有君临天下的霸气,他的气势不足,最多也只是翩翩公子,龙袍过于耀眼,他压不住那种气势。
      不过我也觉得很奇怪,他是嫡出的长子,怎么会身上没有半分傲气,就连李元吉偶尔的戾气也可以骇住几个人的。他却是神色淡淡的,笑也一样。
      或许是我真的看他太久太专注了,他回过头,抿一抿嘴角:“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吗?”
      “看出一点了,还不太全。”我傻乎乎的脱口而出,脑子里还在搜索我所知关于他的历史,来不及思考他的问题。
      “看出什么,可以说说吗?”他饶有兴趣的看我。
      “这个,那个,我不是,我…….”天啊,我总不能说,我在预言你的未来吧?
      “不要紧,不想说就算了。”他很和气的搭在我的肩膀上,犹疑一下,讪讪的拿开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和李世民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总会给我的话,留很多余地。可李世民,他是想要掌控一切的,若由他说出这一番话,恐怕他的表情不会多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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