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利庄园》闲爷

2、第 2 章

　　一些时候芙洛拉会醉倒在家里，也有数不清的夜晚，姐弟二人在空荡荡的村庄小路上焦急的四处寻找着他们的母亲，生怕她扔下他们一去不返了。尽管母亲是个酒鬼，尽管她名声不好，可她依然是他们的母亲，依然是这个破败不堪的家里最后的寄托。

　　所幸的是每一次，在小酒馆门口，在别人家的屋檐底下，或者畜栏旁边，姐弟二人都能在最后关头找到他们的母亲，尽管她已经烂醉如泥。就算今天是米迦勒节，谁又能奢望和那些数不清的夜晚不一样，而节日，又似乎更是一个可以醉倒的理由。就在刚才，烂醉的母亲还把姐弟二人吓了个半死。

　　小伊恩和奥利维亚一前一后的出了门，依然没有人说活。他们来到之前路过的那个令人恐惧的地方，侧卧在墙壁阴影里的果然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母亲芙洛拉。芙洛拉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难受的偶尔偏一偏头。“她又喝醉了。”奥利维亚恨恨的说。小伊恩没有搭腔，走过去把芙洛拉的一只胳膊放在肩膀上。奥利维亚从后面推着芙洛拉，姐弟二人使尽了浑身解术将芙洛拉从地上弄了起来，拖着她回了家。

　　把芙洛拉放到床上之后，奥利维亚终于崩溃的叫到：“我受够了”，紧接着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小伊恩也想哭，他的心里酸酸楚楚的。他从三岁时起，就知道男孩子不能轻易的哭，那太娘娘腔了，而且也毫无用处。到了现在，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好像作出决定之后，就不会再有泪水了。

　　在芙洛拉的鼾声和奥利维亚的哭泣声中，小伊恩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着了。第二天他起床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他要到伦斯特家那个城堡里去，去看一看艾文少爷的世界，带着些许敬畏，又带着些许好奇，他要去看看他几乎从未接触过的贵族们这种“新物种”。

　　快到中午时，芙洛拉才翻身坐了起来。小伊恩把水罐递给她，对还没有醒酒的芙洛拉说：“妈妈，我要到庄园的城堡里面去干活。”芙洛拉没有听清儿子的话，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问：“什么？你说什么？”小伊恩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芙洛拉灌了几口水，把罐子放到一边，大声笑到：“好啊，儿子，好啊。你打算去做点什么是吗？打算出去赚钱了？”接着又像呓语似的，含含混混的自言自语道：“去那个城堡里，那个......城堡里面？”接着她又像被什么扎到了似的突然清醒了，连忙不停的劝阻到：“可是你这么小，你能干什么呢？你干不了很多活，那个城堡不会收留你的，那些有钱人精明的很。”小伊恩执拗到：“我可以少要些钱......，或者......先不要钱，我要去城堡里面干活，我可以学很多东西，我会长大的......”

　　可是在这件事上，芙洛拉似乎格外的坚决，坚决不同意儿子的决定。母子俩人吵了起来，伊恩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在他印象中，芙洛拉不管对什么事，都是一副无所谓、可有可无的态度。包括自己这个儿子，对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总是任由自己自生自灭。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生平所做的第一个决定，她又要跳出来反对。

　　最后芙洛拉拿出作为母亲的权威，生气的对小伊恩说：“从现在起，请闭上嘴巴，打消你去无论哪个城堡的愚蠢念头。如果你想学点东西，我可以送你去铁匠霍尔那里，或者猎人阿尔弗雷那里... ...，好吧，你就去铁匠那里吧。”

　　芙洛拉无视儿子愤怒的脸，转过身对女儿说到：“奥利维亚，小伊恩长大了，想要出去学点东西，我去找铁匠霍尔谈谈。他的头发太长了，我不在时，你帮他剪一下。”说完，就真的出门去了。

　　奥利维亚眼睛红红的，还带着两个黑眼圈。她把小伊恩按在凳子上，一脸幽怨的拿起了剪刀，小伊恩一度以为奥利维亚会剪掉自己的耳朵，咔嚓、咔嚓......，随着剪刀上下翻转，一缕缕长长的金色卷发落了一地，小伊恩觉得自己清爽了很多。

　　最后，奥利维亚一边收拾着小伊恩的头发一边恨恨地说：“恶心的金色头发。”对啊，自己的父亲，才没有这种恶心的金色头发，不过她的父亲已经过世很久了。小伊恩是母亲和不知道哪个男人的野孩子。

　　小伊恩猜的没错，昨天，克劳德和奥利维亚提出了分手。奥利维亚已经19岁了，对于村子里未婚的姑娘来说，她的年龄不是最大的，可也不小了，她长得也不算丑。但她很有自知之名，由于自己家庭的原因，很少有小伙子会愿意娶她。她害怕孤独，她不想单身一辈子，和那些老姑娘们一样。克劳德是个有着大酒糟鼻的穷苦佃农，他已经26岁了，可也不算老，关键是他很善良，他愿意娶她。但是昨天，克劳德却对奥利维亚说，他的妈妈不同意自己娶奥利维亚。说奥利维亚的母亲不检点，奥利维亚的弟弟是私生子，会连累自家的名声。奥利维亚心里明白，贫穷和困窘让人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什么名声，归根结底克劳德的妈妈还是嫌自己一文不名，家里又拿不出任何嫁妆，就算结了婚也难保不会被自己的酒鬼妈妈和不省心的弟弟拖累。

　　奥利维亚伤心、失望，慢慢的变成了愤怒和绝望。她迁怒于小伊恩，又觉得这样不对，满腹的情绪无处宣泄。小伊恩感受到了姐姐的愤懑，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刚想要开口：“呃......”就看到奥利维亚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吼道：“快滚”。小伊恩吓得撒开腿跑出了家门，身后，奥利维亚把刚收好的头发又扔了一地。

　　小伊恩一口气跑出去很远，他跑进了树林里，踏着厚厚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不知不觉的到了树林的另一边，远远地看见了庄园主伦斯特家的城堡。他停了下来，靠坐在一棵大胡桃树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夕阳下的城堡。偶尔，有一两个人影在门房里出现，那是看门人和园丁。

　　在小伊恩的眼里，薄雾中的伦斯特城堡是多么的恢弘雄伟，甚至有一种神圣的感觉。尽管秋天的塞特郡已经不再总是湿漉漉的，可是大雨仍然说来就来。没多一会儿，就又下起了雨，小伊恩连忙跳起身往家里跑。

　　芙洛拉破例的没有喝醉，她赶在下雨前回到了家中，怀里抱着一个麦秸杆编的娃娃。奥利维亚没有看她，依然呆呆的坐在床边。芙罗拉看到一地的头发，竟也没有生气，她自己把金色的卷发收了起来，还归拢了几绺扎在娃娃的头上。

　　等到芙洛拉煮好了三个人吃的麦仁汤，窗外的雨已经下的很大了，就在这时，小伊恩跑回了家，芙洛拉看到满身泥水的小伊恩，吓了一跳。他本以为小伊恩故意躲在不知谁家的谷仓里不愿意回家，却不料儿子把自己淋了个通透，她尖着嗓子叫到：“伊恩，你是怎么搞的，雨这么大，你跑到哪里去了？”小伊恩不做声，芙洛拉抓住小伊恩，扯下他的裤子和袍子，她本想给小伊恩洗个热水澡，或者用热水擦擦身子，可惜家里没有水了，更没有木柴了。她只好闭了嘴，默默用粗布擦干净小伊恩的头发和身体，将他塞进了被子里，回头又递给他一碗热汤，命令到：“喝完汤呆在被子里面，否则你会生病的。”

　　粗布摩擦过的身体很不舒服，小伊恩端着没有几粒燕麦的汤碗。不满的撇了撇嘴，芙洛拉太小题大做了。不知道以前她酩酊大醉的时候，自己也会淋雨吗？有时候就穿着湿衣服躺在麦田里晒干了，起来照样生龙活虎的，自己结实的很，才不会生病呢。

　　小伊恩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他忘记天气已经转凉了。半夜里他发起了烧，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迷迷糊糊的一个接一个的做梦，他一会儿梦见被雀斑小子们围着欺负，梦见自己陷到了泥里。一会儿又梦见被狼人追赶着，他跑啊跑啊的，看到了艾文少爷和那个管家。他们骑着马来到自己面前，两个人换了一副面孔，管家想要伸手拉自己，艾文少爷却面带鄙夷而傲慢的说：“是那个肮脏的私生子，不要理他……”他想伸出手，可两个人变得像两团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很快从眼前消失了，周围只剩下密不透风的黑暗，身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他向着似乎很远处的一星光点跑去，跑着跑着却脚下一滑，又仿佛摔下了山崖。

　　嗡的一声，就像是灵魂一下子摔回了身体里，只是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堪，怎么也抬不动眼皮。好像有暖暖的东西滑进了嘴里，他胃里空空的，连忙拼命咽了下去。隐隐约约的，芙洛拉的抽泣声飘进了耳朵里，还夹杂着一个男人浑浊厚重的声音……好像是铁匠霍尔，自己被送到霍尔那里了吗？

　　“既然热已经退了，再吃些东西，伊恩会好起来的。罗里是伯格利府的园丁，他年纪不小了，可以让伊恩去他那里学学手艺......”这男人是霍尔无疑了，罗里是霍尔的哥哥，在那座城堡里面干活。铁匠霍尔是个沉默寡言的老鳏夫，他的一条腿有点瘸。霍尔从那群小子们手里解救过小伊恩两次，小伊恩对他是有些好感的。

　　“谢谢你送来食物，霍尔。你慷慨的救助，我们却无以为报。让伊恩去你那里干活吧，他不能去城堡里......你知道的，霍尔......伊恩的父亲，死在了那座城堡里面，那些贵族们很危险......”芙洛拉的声音飘了过来，“父亲？芙洛拉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她以前对我撒了谎？”小伊恩暗暗地想。“那只是个意外，芙洛拉......贝福德勋爵公正、慷慨，何况他那个婶母姬玛夫人已经离开了不是吗？杰米的事情只是个意外，勋爵也失去了自己的夫人......你应该考虑一下伊恩的想法，多少佃户想把孩子送到城堡里面干活，何况只是让伊恩去花园里面做工。我让罗里先问一问管家，管家还不一定答应呐。”

　　听了半天，困意又袭了过来。就快睡着的时候伊恩听到芙洛拉哭着说：“好吧，已经两天了，无论如何不要再发热了。只要小伊恩能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