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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嘴巴好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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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抬头看见的是漫天星辰,以及细碎的雪花。
面对这样的夜空,他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他的认知与认识都从睁眼那一刻才起算,无论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对自身他都一无所知。
冲着天空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现在是什么年代,世界又是怎样的格局,乱七八糟的知识像开了细水的龙头,往他空荡荡的脑子里直接倒灌。直到他看腻了夜空,放平视线,才发现他眼前还站着个小矮个。
短促的“啊”了一声,他冲小矮个问道:“你是谁?”
其实她没有必要问,因为在他问出口的时候,相关的知识也随之流入脑海。
站在他眼前的小矮个是他的神明,而他是对方的神器。
夜斗也不介意自己的神器完全没有躬身的意愿,从善如流地仰起头,清了清嗓子,用自己最正经的语气回应道:“我叫夜斗,是你的主人,将你从彼岸带回成为我的神器。我允许你比神眷更长久的侍奉于我,你可以叫我夜斗大人,要是想要叫神明大人也——”
话音未落,刚上任的神器就一把按在了夜斗的嘴巴上,轻轻的,没什么力度,不过夜斗立刻闭上了嘴,只看向夏音一副“给你机会你先说”的表情。
夏音愣了一下才放下手,用稍显刻薄的语气发出一声嗤笑。
“就你?神明?”
随后这家伙竟然微微撇开头,用一种尽管可能好像大概是压低了的音量开始叨叨逼起来。
“为什么连这种穿着一身廉价运动服,长得也很不可靠的家伙都能自称神明。为了取信于人在说话前还要先摆姿态,对自己的形象毫无自信,这样也能是神明吗?”
夜斗也短促的“啊”了一声,而后一脸麻木。
他在获知夏音记忆的时候就猜测过,与夏音的初次见面会变得很难搞。
当人类灵魂变为神器时,作为人类的记忆就会交付到神明手中,他们不用再背负身为人的一切,只需要考虑自己作为神器的未来。而神明会阅览神器为人时的记忆,对手中的神器有一个更为深刻清晰的了解,神器的过去是神明选择是否要将神器留任的重要参考。
可以说是神器的简历。
但!
当一个有自我认知的生命体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时,就会出现一个蛮麻烦的状况。
那便是这个生命体最本质的个性,喜好,习惯,都会变得比较外露。
就算拥有作为人类的基本社会知识也没用,没有关于自己人生的相关内容,那就是失去了所有生存经验和行动逻辑。
夜斗所熟识的神明里有个叫毗沙门天的,对方就曾拥有过一个展露本性后相当麻烦的神器,那是一位落语师(日本相声演员)。
这位落语师生前以脾气温和言辞幽默著称,葬礼上有好多他的忠实听众去送行。
但实际上这位落语师是个内心相当脆弱的家伙,年轻时经常对他人的言论行为反应过激,对人对事都很刻薄,所以处处与人结怨。后来他学着用语言装饰自己的刻薄,即便内心仍旧脆弱总感到别人在冒犯他,但他选择第一时间让自己的刻薄显得委婉更委婉,让自己有机会变得冷静。
等回到家中后再对着空气将白天发生的事变着花样咒骂一遍消气。
如此长久的掩饰练习,反而让他成为了一位被人评价为“就算生气了也只会以落语回击”的优秀落语师,委婉至极的刻薄话也被他编成了惹人发笑的落语。
可惜成为神器后,落语师缺失了为人时的社交经验。他在新环境里完全不遮掩自己如何刻薄,说什么话只看心情,着急了就出口伤人。即便有掩饰言语的能力,也不会主动使用,经常把其他神器气得不轻。
这给当时的毗沙门天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夜斗做好了被神器拒绝的心理准备。
因为夏油杰并不是一个容易交付信任的人。相比起信任他人,夏油杰更信任自己。这类人天生就不适合做神器,他们不擅长依赖更不会服从。
不如说,这类灵魂正是因为知晓了自己是附属于神明的神器,才会表现得那么不容易接近。如果他们与神明的关系不是神器与神明,说不定还更好相处一些。
排斥一切是他们在茫然无措时下意识的反应。没有过去,不清楚未来,以神器的身份重新睁眼的那一瞬也只能知道自己是神器这件事。夏音所能产生的情绪除了茫然,也就再增添一点对未知的恐惧。一个完全空旷的灵魂,又能产生多少情绪?
这类神器只信任自己,因此他们茫然无措时也并不会指望神明。这也导致他们很难留在神明身边,就算留下来也无法与神明交心,过着生无可恋的日子。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许多,神明们也有了惯用的应对习惯。大多数神明会在第一时间收回神器的名字,斩断与这个灵魂之间的缘分。
不过夜斗对于神器的看法与大流相悖,他珍惜着与每一个神器的缘分,也不会主动替对方选择。除非夏音亲口拒绝,不然他也不会立刻收回夏音的名。
更何况,夏音嘴巴再坏又能怎么样,生前区区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呵。想要激他,门都没有!
于是夜斗木着脸说服自己不要跟夏音斗气。
‘……并不是所有神器表达排斥的方法都是嘴巴损,就还有更烂的,直接动手的那种也有所耳闻。这样一想,夏音不和对神明天生服从的神器纵向对比,就跟自己同类的反骨们横向对比,也不算特别难搞。’
‘先不要气,再反过来想,从夏音生前投身的事业来看,其糟糕的语言习惯似乎又比更糟糕的人生追求好上了不少……从这个角度入手的话就会——’
“怎么突然不讲话了呢?”夏音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在夜斗的面前晃了晃,语气变得有些讨打,“该不会被我一下子拍傻了?我没有用力哦。还是在生气?作为神明这么容易生气,未免太脆弱了点吧?好些人不是去神社许愿后面对失败就开始怨天尤人的吗,难道都没有人冲着你抱怨过导致没听习惯?还是说连跟你许愿的人都没有所以不存在许愿失败被抱怨?是不得人心的神明吗?难道是邪神?”
‘说什么呢!坏家伙!怎么会这么敏锐就知道我没几个信徒的事!’
抹着脸,夜斗深呼吸,又努力按捺了几秒。
——
又忍耐了一阵,顶着夏音疑惑倒可恨的注视。
——
“你——呼——”
夜斗把话咽进去。
——
终于是放弃忍耐,抬头就打算和夏音好好讲讲道理。
他伸出手指,本想用力戳戳夏音的脑门,但因为身高受限这个动作需要手臂抬很高才能做到,显得很没气势。于是夜斗在发觉预想有误时便不着痕迹地改变了手臂路线,冲着夏音面前的空气用力向下一戳!
——好,不错,气势起来了!
“你也太缺乏礼数教育了!以后我得在这一点上给你多补补课。看在你第一次当神器的份上,本神就跟你好好说·说·夜斗神教的发展计划!什么叫没有人跟我许愿呐!我今天可是在东京片区响应了好几十个信徒人命关天的大事哦!”
夏音没想到夜斗会突然炸起,只觉得对方从沉默到生气转变得匪夷所思,但这不妨碍他立刻反唇相讥,“夜斗神教是什么烂名字,喊出口就中二值爆表脸面尽失,就算有信众都很难对外传教吧?真的不会让信徒社会性死亡吗?如果真的要搞教派的话,取一些有格调的名字不是更好吗?”
夜斗气冲上脑的同时想起来眼前这家伙做过邪/教头子,教名和教义好像都挺搞得很高级,经常拉一些有钱的家伙当投资人。哇怎么看起来他这个正牌神还有点比不得了?
于是夜斗立刻转移话题,不再说什么教会发展的预想,“我的神名怎么可能中二!今后我必定爆红,变成在世界范围内都备受追捧的神,到时候想要崇拜我的人必须在我御驾神轿前诚心叩拜才能准许入教哦!连名字都说不出口这样的预设是不存在的!”
闻言夏音神色逐渐微妙,竟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站直了身,抱起手臂盯了夜斗好一阵。那打量的目光看得夜斗周身不自在。
夏音:“您认真的吗?”
夜斗:“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微妙地使用敬称啊?!明明从表情到语气都气死人了!”
“大概是因为突然就确认了您是个无名小神的缘故吧,发现这一点后觉得有点可怜,正用着敬称体谅您呢。”夏音自我认同地点头道:“要在今后才能拥有神轿,也就是说现在没有神轿,更不存在相应的祭祀活动——连地方神都不是。冒昧的问一句,如果您不是地方神的话——那您有口口相传的神迹吗?”
夜斗瞬间卡壳,所以说这家伙为什么这么敏锐,每次都拿着他超在意的地方说事!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