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叶》联夏

19、第19章

　　民航酒店的装潢有些老旧，早年它是为了方便机组人员和部分乘客而建造的，望着服务总台后面分别显示着北京、纽约、伦敦、东京当地时间的圆形时钟，温叶感觉自己穿越回了零零年代。
　　章述被分到的房间在七楼，他们搭乘电梯上去，电梯轿厢很狭窄，四周的镜面不锈钢都残留着或多或少的划痕。所有人局促地站在一起，安静时还能清楚地听到齿轮转动、金属摩擦的声音。

　　“叮——”
　　电梯门打开。
　　面前一条很长的回廊，深棕色的地毯，视线昏暗，两侧的橘色壁灯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

　　章述打开房门，伸手将房卡放到门后的凹槽里取电。
　　室内的空调又恢复了运行，温叶看见书桌旁黑色行李箱的拉杆还没降下，桌面上机票夹里的证件也散落在外面。
　　越过书桌，章述将保温袋放到茶几，又折了回来，把证件收好，“你随便坐。”

　　温叶裹紧自己的毛呢大衣，感觉室内的温度相较于室外更低，她拿起遥控器看了一眼，“你怎么开了冷气？”
　　章述把外套脱掉，“你觉得很冷吗？”
　　温叶觉得不可思议，“你觉得不冷吗？”

　　章述抢走遥控器，把手伸到温叶额头上探了探，“你也没发烧啊。”
　　温叶把他的手推到一旁，“我身体很好。”
　　章述笑了会，看着温叶走上前，凶巴巴地将遥控器夺回去。

　　来民航酒店之前，温叶去一食堂打包了酸辣柠檬鲈鱼和椰香咖喱面包鸡。
　　她记得章述跟乐队的朋友总爱到那里聚餐，每次都会点上一大杯的泰式奶茶，还要多冰，标准糖。章述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甜食爱好者，但之前为了帮温叶消灭宿舍里的库存，又陪她喝过很长时间的无糖可乐。

　　章述把快餐盒掀开，柠檬的味道迅速在空调房里扩散，“居然有柠檬鲈鱼。”
　　温叶装作不了解他的口味，“听到前面的人点了，我也想尝尝。”
　　抬头看向她，章述心情愉悦地哼了一首歌，那是girl in red的《we fell in love in october（我们在十月坠入爱河）》，她之前就听他唱过。

　　吃了几口饭，章述忽然问，“你下午还有事吗？”
　　温叶说，“没什么事。”
　　他晃了晃脑袋，“那你陪陪我吧。”

　　温叶怀疑自己刚刚察觉到的撒娇语气只是错觉，“可以吧。”
　　章述眯起眼，表示不满，“你答应得好勉强。”

　　温叶的饭量不大，章述负责把剩下的菜吃进肚子。
　　下午三点，雨势小了许多。
　　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像是有人正站在走廊里交谈，话里话外都在抱怨着航空管制跟这场人工降雨。

　　章述翻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让温叶坐到自己身边，“给你看我研究生的毕业典礼。”
　　温叶凑上前，看着他点开一个不足两分钟的短视频。视频大概是他的朋友在台下拍的，一个很远的“机位”。
　　随着镜头的不断拉近，温叶才能勉强看清楚章述的脸，他穿着深蓝色的学位服，带着学位帽，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挺拔，是他很少见的状态。

　　不知道他在拨完穗之后又和校长说了什么，只见对方仰头大笑了几声，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镜头后的朋友们笑作一团，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其实章述本科毕业的时候，温叶也在场。他们班的班委邀请了叶知廉去帮忙拍摄毕业照，温叶装作摄影师助理跟着叶知廉一起过去凑了热闹。
　　他当时穿得没有视频里正式，内衬是一件圆领的黑色T恤，学士帽被他歪歪扭扭地戴在头上，脚上还趿着一双人字拖，看上去像是被舍友突然吵醒，刚从床上下来。

　　“你明年也要研究生毕业了吧？”章述问她。
　　“嗯，”温叶点头，“我读的专硕。”

　　窗外的雨好像彻底停了，除了彼此的呼吸，温叶听不到任何雨声。
　　章述又问，“你打算怎么庆祝？”
　　“还没想好，”温叶说，“不过我有个目标。”

　　“是什么？”
　　“你也知道每年毕业季的时候，学院都会办毕业展。”
　　章述没张口，看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你那一届，只要获得优秀毕业设计就可以在毕业展中拥有一面墙做单独展示。”
　　“嗯，是的。”
　　“我现在的成绩勉强能挤进专业前五，”温叶顿了顿，“所以我打算试试，去争取优毕。”

　　“我相信你。”
　　“但我不太相信自己。”
　　章述揉了下她的头发，“你一定可以的。”

　　胸腔突然震颤，温叶望着他，觉得自己彻底掉入了他的温柔陷阱，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地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好在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暧昧气氛阻隔，把她拉了上来。她坐的地方离床头柜更近，章述冲她点了一下头，拜托她帮忙接个电话。

　　“喂。”
　　“您好，请问是章述先生吗？”

　　温叶把电话递到章述的面前，用气声说，“应该是前台。”
　　章述越过她，伸手按了免提，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
　　“我是章述，请问有什么事吗？”

　　“您飞往京市的航班CD1703将提前起飞，还请您于15分钟之后到民航酒店的大堂集合。”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祝您旅途愉快。”说完，对面的人就挂断了电话。

　　章述站起来，收拾自己摆在桌面上的物件。
　　温叶环视了屋内一周，帮他确定还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章述拿起机票夹，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等她。
　　她把房卡取了下来，“走吧。”

　　......

　　民航酒店的大堂不大，正中间摆着一套红木沙发。
　　章述望了一眼，发现自己找不到多余的空位。他把行李箱拉杆收了下去，让温叶坐在上面休息，又掏出手机打算帮她排队叫车。
　　温叶瞥见，伸手挡住他的屏幕，“我陪你等车过来。”

　　章述说，“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事，”她把手表举到章述的面前，上面显示着时间不到五点，“还没到晚上，等会把你送上车了我再走。”

　　章述乖乖把手机收回口袋，弯下腰，跟她保持同样视线高度，“那你回到学校记得给我发消息。”
　　温叶坐在行李箱上，“好。”

　　大厅里很嘈杂，道城方言和拓青话混在一起，一个导游打扮的人忽然走向他们，“你们也是去拓青吗？”
　　温叶不想解释，点点头说了是。

　　“你们想好去哪玩了吗？”
　　温叶毫不犹豫，“会去看古建筑。”

　　“这样啊，不过，你们应该还没报团吧？”那个人从包里拿出了两本宣传册，正面印着旅行社一日游的项目介绍，展开之后，背面是拓青的地铁路线图，“有需要的话，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温叶接过来，一股脑地塞进章述的手里，“好，谢谢您。”

　　等到对方离开之后，章述看着自己手上莫名其妙多出的两本宣传册，凑到温叶耳边说，“你还挺擅长撒谎。”
　　温叶笑了一声，没有反驳，随手指着上面的内容，“好好看看。”
　　章述说行，然后把它们也放到了机票夹里。

　　温叶双手撑着行李箱，抬头看向章述，“等你回来了，我要带你去一家港式餐厅，那里有全世界最好喝的冻柠茶。”
　　“该不会是北门的美悦吧？”
　　“你怎么知道？”

　　“阿廉告诉过我，说你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去那里自习。”章述没多做解释，只是望着室外，“好像车来了。”

　　走出酒店，温叶才发现这场雨没有真正的消停，细雨落到她的毛呢大衣上变成了一颗又一颗的水珠。
　　回忆起这段时间的天气，温叶开始疑惑道城的秋天怎么总在下雨，绵绵不绝的，就像是在试图掩盖某种东西的隐晦生长。

　　巴士车门打开，司机从车上走了下来，把章述的行李箱放进下层的行李舱里。
　　温叶问他，“你还不上去吗？”
　　章述说，“我等会再上。”

　　他又说，“学妹，你可别太想我。”
　　“什么？”温叶假装没听见，“你在说什么？”
　　司机将行李舱的舱门关上，走过来跟他们说准备出发了。

　　章述把伞递回她的手上，笑了笑，“我说，我们十三天后见。”

　　阴雨天光线不佳，周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落在车灯前的雨就像是漫天飘落的绒毛，它们随着风飘摇，有的又降到了章述的头上。
　　温叶静静望着章述头上的雨珠。

　　大概是鬼迷心窍。
　　温叶觉得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她伸开手臂，上前抱住章述，“十三天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