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过期保鲜

2、*

　　六目相对——虽然瞬间我有种感觉，阿男的保镖明显避开——但还马上做出一副外乡来城务工又被黑中介蒙骗的无辜女青年状。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阿男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进屋里，看他的家用电器们。然后又很快出来，一脸严肃认真外加点小人得志的劲儿，这变的叫一个快呀。

　　“你好好看看合同，看看面积，上面说的很清楚。”难得他来时匆忙还记得带合同？
　　妈呀！的确是被黑了，小区门牌号门洞号都没错，唯一不对的是面积，48平方米。
　　“我这可是两室一厅，一共六十二平，你要不信可以给你看房产证复印件，除了我那间卧室，你租48平。”看他那个得意的口气！
　　这、这、这，白纸黑字的写着还签着我的大名，想否认也不可能了。都是那破水表闹的，当时光顾看它了，都没照顾到合同的细节。
　　“你要是觉的不合适，退房也行，不过压金就没了。”他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点点合同最后一条，“而且搬进来的东西还得搬出去。”
　　我的肺呀，离炸不远了。

　　“怎么着呀？”他还在这儿添油加醋的幸灾乐祸！
　　“怎么着呀？”搬家公司的师傅一看这架势也停手了，是呀，刚抬上来的大衣柜这没准就得往下走哇。

　　我一时有点蒙，看谁都不对，索性就朝那保镖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嗬！人家在旁边那个偷着乐呀，就快把牙花子乐出来了。

　　我这人有个毛病，吃苦受累不怕，最受不得别人看笑话，还是自己当了冤大头的笑话！

　　当下，就哭了。
　　一哭吧，还就止不住了，就地顺墙跟儿出溜，估计外人看来下一步就是猛捶大腿嚎啕：“俺的命咋就这苦呢！”

　　没想到，这招那是相当的……管用。

　　局势急转直下，一群老爷们围个小姑娘，小姑娘还委屈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用郭德纲的话说：直接拉出去枪毙了再审，没一个冤枉的！

　　左右邻居也有出来的，不明就理但直朝阿男瞪眼。

　　嘿嘿，你们爽了吧，看你们怎么干瞪眼！

　　“你、你别哭了，有事咱们商量行吗？”阿男看来完全失去主张，说话声儿都变了，“咱进屋说行吗？”
　　旁边那个傻大个这下不露牙花子了，手脚麻利的搬了把椅子放门口，就差说“ＣＡＮ　Ｉ　ＨＥＬＰ　ＹＯＵ，ＳＩＲ？”

　　在基本稳定住在局后，我摆事实讲道理，把一个身处异乡的未婚女青年的苦衷细讲一番，最后以原价搞定整套房，并且现场让他卧室的那把锁解甲归田了。

　　说实话，我占了大便宜，这价格我转手租出去当二房东都有赚。
　　但我不说。嘿嘿。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着类似小资的生活，有卧室有书房，下午上班上午睡觉，但并不快乐。

　　因为杜南没来。

　　说来话长，这是我大学最铁的同窗，一个宿舍一住就是四年，上下铺前后桌，连学号都是挨着的。我想莫非这就是缘分？嘿嘿，心里还美的不行。
　　因为她长的吧，清新可人，外加头脑精明，平时不咋看书临考突击几天就是年级数一数二，比我这勤勤恳恳成天拿手电筒躲被窝里的三好学生不知清闲几倍。
　　“墨墨，把你笔记借我看看。”大考前三天，她总是这样说。
　　“我还没背完呢。”我两眼通红人快发疯，还是一合书本就思维混乱。
　　“你背完哪本就借我哪本。”人家手都伸过来了，我也不能不给。
　　挑本比较胸有成竹的扔过去，“看完了快还我啊。”
　　结果也就半天事，完璧归赵。

　　那科就能考满分。

　　我、我、我！真是没天理。

　　“不能死记硬背，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背，要掌握学习方法……”她爱拿着满分试卷折纸，折成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啃鸡脖子时吐骨头用。

　　这人，忒嚣张了吧。

　　不过不知为什么，这样只会让我更喜欢她。

　　仿佛是一个目标，一个憧憬，希望自己也能变成那样的天才。

　　但在生活方面她就不行了，而且严重到不能自理的程度，小到刷饭盆洗衣服，大到坐公车看地图，都能迷糊到一塌糊涂。曾有次刚办完银行卡就去柜员机转账，三次密码不正确直接吐卡。出去坐公车坐反方向直到终点站才发现……

　　所以，除了学习，她很依赖我。

　　洗衣打饭搓澡擦背，连宿舍别的同学都常用戏谑眼神望着满头大汗的我：“宁墨墨，你这是欠了杜南多少钱呀，成包身工啦！不至于吧，现在新社会了都！妇联，工会，可都是说理的地方呀。”

　　嘿嘿，我乐意，管着吗？

　　我就喜欢她赖着我黏着我没有我就活不了，管着吗？

　　我就愿意当包身工当小丫环当童养媳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管着吗？

　　但，杜南不知道我的心思，我也不能讲。她是有点孩子般的天真，觉着出了家门还有人像老妈一样伺候着，特有安全感，死认我就是天底下对她最真心的闺中密友。

　　十八岁的人，多少都有些盲目的奉献精神，以为爱了就该毫无保留的付出，无怨无悔还心里美的跟什么似的。殊不知时间长了，也生出些不愉快。

　　就说凭杜南的相貌和才化，不引人注目是根本不可能的，班里系里甚至别的学院都有一帮浪费父母血汗钱就成天想着泡妞的歪瓜裂枣们惦记着，情人节就呼啦一片红玫瑰，圣诞节就呼啦一箱白胡子老头，最后弄的全宿舍都快花粉过敏，白胡子老头当钥匙琏手机琏书包琏就差没当自行车链子了还是用不清。

　　头大！

　　我是恨到不行，生怕杜南对哪位动了心就一轱辘脱出我的手掌心，解雇的包身工还不如去死。
　　但她很淡定，她压根不是普通女孩子，风花雪月甜言蜜语小恩小惠都入不了她的法眼，不过她也不拒绝，就是笑一下说声谢谢而已不置可否，这份神秘，倒是让那批无头苍蝇更汹涌澎湃。

　　你就真没看上哪个？有时我也酸溜溜的问上两句，以表关心。就那个中文系的小张，学生会的骨干，听说家里条件也不差，老爸是什么人大副主任。
　　杜南正在看琼瑶阿姨的《还珠格格》，乐的嘎嘎的。
　　啊？你跟我说话呢？她从上铺探出半个头。
　　是呀，可不是我跟你说话呢吗？你什么时候能脱离低级趣味呀，高材生看这个你不觉的有失身份？
　　可是很好玩呀，哈哈。她早晨不刷牙不洗脸抱着本破小说能看到午饭时间，还得我时不时提醒她喝点水。

　　“那些人我统统都记不住，什么小张小刘的，都是个屁。嘿嘿。”她上厕所的空，终于下床给我说了句话。
　　“人家对你不错呀。”我托着腮帮子，心里小喜悦。
　　“不错？有吗？我觉的这儿只有你对我是不错的。”她爬上去，继续低俗。
　　“哪有哪有，性质不一样呀……”我坐在下边喝白水，今天这水，咋就有点甜呢？农夫山泉?

　　和杜南相处的那些年,我常觉的她就是上天赐给我最大最好的礼物,根本没想过,以后会怎样?她能不能理解我的感情?我们还要面对多少困难与曲折。

　　即使是洗袜子这么简单的一项工作，即使我愿意永远承担永不下岗，还得看老天给不给这个机会……

　　大四时，她出国了。

　　关于她的家庭，很少提起，我也傻乎乎的从未问过。只知道她老爸作建材生意，比较富裕，妈妈就成天在家伺候着才把她惯成这样。因为住在本市，每周末都有小车接她回家。
　　直到她大学未毕业就接到加拿大一所艺术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学校的大部分同学才眨巴着眼睛干咽口水的看着她，没想到她家这么有人？那所学院在北美地区很知名，还是影视编导专业，热门中的热门呀……不仅要求成绩还要求有教授推荐才行，而且学费高的惊人。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我们是播音专业，干嘛去读影视编导？
　　播音多没劲？还是当导演好，到处免费旅行，还能认识好多大明星。
　　那你以后回来就能拍很多大片了吗？
　　回来？回来干嘛？我不喜欢国内的明星，连港台的都看不上。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

　　连自己都惊讶，我对她的爱怎么深到那种程度……

　　她的出国手续办的很快，但因为没有毕业只得到我们大学的结业证，我说你看，你成绩这么好也没拿个学位可惜了，再说市电台给咱们系一个推荐名额，你也争取不到了……
　　她只顾摆弄她那个新买的苹果手提，还有一堆证件呀通知呀什么的，根本无暇答理我。

　　自己活像个祥林嫂。

　　临走那天，她老爸开车来学接她，我帮着把最后一些没收拾干净的零碎物件送下楼，她突然在舍管办公室门口说：“其实我早烦这个地儿了，没学到什么东西，光荒废青春了。国内的毕业证到外国也不顶用，要不要的吧。你说的那个电台推荐，想想也不可能是我，综合成绩呀……我除了学习成绩，也不是啥委员，也不参加啥活动，还成天老缺勤，班主任恨不得秒杀我，嘿嘿，我不招人待见我知道。”
　　她的话吓我一跳，成天一副天下舍我其谁的范儿，怎么话听来这么辛酸呢？
　　“杜南，我就觉的你挺好的。”我是豁出去了，不过到底不敢太露骨，就拣了个比较中性的句子。
　　“嘿嘿，当然啦！”她的东西装了两大袋子沉死人，却是极自然的我一人提着。她捏住我的脸，凑近来，“我也是因为有你在这儿，才耗到大四走，不然早飞了。”

　　然后她带着甜甜的笑容，很迅速但一点不含糊的，在我嘴角亲了一下。

　　介于脸与嘴的界线，暧昧却瞬间让我发疯。

　　要不是我两手占着，我一定死抱着她回吻她无数遍。别走别走别走不许走不许走不许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给你洗一辈子衣服当一辈子小丫环挣了钱养你给你吃给你喝给你我最好最好的东西你能留下来吗？为了我。

　　等我思维混乱百感交集的空儿，杜南已经奔向她老爸停在门口的黑色丰田。

　　“唉？墨墨，你愣着干嘛呢？快把东西放车上呀，拎着你不累呀？”她打开后车箱，招呼我。
　　“南南，你自己的东西怎么自己不拎？老让同学帮你，你多大了？真是的！”她爸从车里钻出来，好像戴着眼镜，很老实稳重的样子，紧走几步，“来来来，给我给我！你是南南同学呀？谢谢啊，辛苦了。”
　　“我走了啊，你快回去吧。拜拜！”杜南穿着那件我给她买的红色Ｔ恤上车，扬长而去。

　　我好像挥手了，好像还在车开动时说：“到了那边给我电话，记得给我寄明信片，记得……”

　　记得想着我，记得我还想着你，还在等你，即使你不回国了，我也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