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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七章,八章(更新完毕) ...

  •   【贰•07】

      春水蹲在地上抽烟。绿絨绒的茵褥踩在脚底,触感好的仿佛一条绒毯。他看到我迎面走来,不由满脸惊讶:“咦?不去你那研究室好好奋斗,来这里晃什么?”
      我很无奈,只得把自己被同僚放逐的前因后果详细复述了一遍。
      他听完后唏嘘不已:“没想到我们的后辈里人才辈出,一届胜过一届。”
      我琢磨着大约是小涅又干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导致他如此感同身受,陪我在这里长吁短叹。便虚咳几声,问:“你呢,午休时间不好好躲在办公室抽烟,跑这里来小心给学生看到产生不好影响。”
      他的表情明显不屑,冲我扬了扬眉:“话说的比唱的好听,难道你不抽?”说罢,将怀里的Camel掏出一支递与我。
      我摇头,转而从烟盒中取出了自己的。
      “我向来只抽Ark roya,你忘了?”
      他轻哼,“装吧,你就装吧。”随后掏出打火机给我点上。
      转眼间烟雾缭绕,想来这么美好的地方,却有我们这样两个人在这儿吞云吐雾,污染环境,光是想想就觉得惭愧。我狠狠吸进一口,随后慢吞吞的吐着烟圈。春水则明显比我豪放,喷出来的烟好似段段棉絮,我被他呛得忍不住真咳起来。
      “喂喂……”我提醒他,他却茫然望着天上白云朵朵,似乎正思考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开口:“喜助。”
      “干嘛?”
      “你刚才又去楼顶了?”
      “你怎么知道?”
      他笑笑:“猜的。”

      “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你有事没事总喜欢往高处跑。”

      我不作声。
      平子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那个时候我们第一次相遇:我躲在宿舍楼的天台喝酒,他蜷在一旁的角落里听着一张老旧的爵士唱片。他总喜欢有年代感的东西,照他自己的说法来讲,那叫时尚。但依我看,分明已是落伍。
      “Star crossed lovers,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美妙的一首歌。”他那样对我说。
      于是就着我的廉价酒,我和他一同静静的坐在平台上欣赏所谓的世界上最美妙的歌。
      “我在公共课上见过你,本来应该和我一样,同是医学部临床病理系的。”他摇晃酒杯,眼神里透出些许狡黠,“怎么才读一年,突然转到药学系了呢?”
      “啊~你先别说,让我来猜一猜。”他阻止了我的开口,在那里自言自语。
      那一晚的酒,味道本来很糟,但伴着那样的歌,再听着平子一个人滔滔不绝,便也似乎可以忍耐了。等回过神来,我和他的嘴唇已经贴在了一起,他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挠的脸孔微微发痒。
      后来我把这所有的一切归咎于酒精效用。
      试问如果没有酒精,我又怎么会和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接吻呢?
      关于我的这项论点,平子嗤之以鼻。
      “得了吧,少装清纯。‘KOT•Bing’每月的周末专场你去的可是不少。”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正逢我们打的火热。时常翘了无关紧要的课,去各种各样的地方鬼混。
      我们都一样喜欢Whisky,最热衷的牌子是鹿谷15年醇。鸡尾酒则必定要点GOD FATHER,有时也会尝试一下The Gander换换口味。灯红酒绿的桌台前,有青涩少年也有成熟的中青年,来往间总也有人朝他暗递秋波,或干脆当众示好。现在仔细想想,那样的细眼长眉再搭上漫不经心的神采,确也很勾人。
      只不过那时的我们都太年轻,眼睛里往往只容得下自己。所以当他那么说的时候,我很快顿悟,随即狠狠往他身上砸了一拳。
      “什么公共课上见过,根本就是你他妈胡编乱造的吧。”
      昏昏黄黄的光影交错里,我们究竟曾多少回擦肩而过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知道,平子却说他记得清晰。
      “第一回就是在‘KOT•Bing’,你点了杯GOD FATHER,坐在距离我三个座位远的地方。”
      我很惊讶。
      ‘KOT•Bing’那么多的人,为何他独独记得我?
      他亲吻我的耳垂,随后耸肩:“这么高深的问题别来问我,我只知你坐在那里。而我,偏偏看得到。就是这样。”
      我并不相信。但是后来我信了。
      蒸腾的器皿与烧杯,生锈的冰冷的铁架台,试管按照序列整齐的被排布在那里。可容纳数十人的教室里,每一个都低垂着头,但我却偏偏在那样的数十分之一里找到了唯一的那一个。

      ——他坐在那里,而我,偏偏看得到。

      烟燃到头,难免觉得乏味。
      春水仰天打了个哈欠,把烟头拧灭在草丛里。远远的,树荫碧绿,遮挡住了阳光,正是休憩的好去处。但是我早已睡饱,与其继续留在这里放任自己浮想联翩,还不如回去工作。
      同春水草草道别后,我又回到了研究室。
      Z和同僚对于我的再度归队表现平淡,每一个人都忙得最好多生两只手出来的时候,谁又会在意多一个帮手。
      朽木依然循规蹈矩,细节的苛求也丝毫不肯放松。但慢慢摸索以后,我也日渐习惯。有时候实在无法忍耐,就停下来深深吸气,随后再告诫自己切莫冲动。
      当最初的磨合期过去以后,我们相互间的工作也终于步入正轨。只不过他依旧谨守时间,到点打卡,一分钟也不愿多耽搁。我则每日不磨到午夜不归家,于是在末班电车那空旷的车厢里,我们两个便时常半途‘巧遇’,随后互道安好。
      通常来讲,都是我主动在先,他被动在后。顶着一张万年无表情的脸孔,漫不经心的同我敷衍。
      问候的方式往往从‘你好’、‘今天也好晚’开始,到‘再见’、‘晚安’结束。不过也偶有例外,比如有一回,我提议车站前300米处的某个路边摊上出售的熬点很是不错,可以伙同去尝个鲜顺便增进下同事友谊。结果被他以冷然果决的语气婉言拒之,我跟在他的身后不依不饶。
      “哎~真的很不错哟,味道超正。烤章鱼也很好味呢,你肚子不饿么?”
      “不饿。”
      “但是我很饿啊。”
      “你饿请你自己去吃。”
      “一个人吃多没劲啊~”
      他停下脚步,“现在很晚了,浦原前辈。我还想回家睡觉。如果您不想,那么至少请不要打扰我。”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
      我站在原地,内心里感到既惆怅又趣味盎然。两边交织着,摇摆不定。
      
      【贰•08】

      接下来的日子,一天挨着一天,该怎么过怎么过。
      地狱式的资料重整在将近一个半月后告一段落,工作重心渐渐从理论向实践转移。朽木那一边的各项临床实验被移上了日程,反倒显得我这一边突然空闲了起来。
      于是我渐渐开始有时间关注一下被自己忽略已久的日常娱乐,也时而在工作时忙里偷闲,去阿竹或春水那里坐坐,随意海阔天空。对于我的偶而串门,阿竹没说什么,春水却是颇有怨辞,直嚷嚷着我的这种行为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日常工作,并义正言辞的要我为他这个月屡次怠职而被扣金的事全面负责。
      “不要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泼。”我无视他的无理取闹,“那分明就是你耐不住寂寞跑到大学部找阿竹,最后被风纪会的人查到你不在岗,才惹出来的好不好?”
      春水不管不顾,“乱讲,分明都是你的错。早就说好了你披上我的衣服,替我坐在医护室里掩饰一下的。但是等风纪会的人来的时候,你早不知溜哪快活去了。”
      我微笑——那是因为有学生突然跑来你这儿寻求帮助,看到我可是非常容易穿帮的啊,笨蛋。
      但话语到了嘴边,打了几个滚,最终还是转了回去。我耸肩,决定对于他的这项控诉不予理会。

      10月中旬,朽木的工作团队终于被异常沉重且繁碎的临床实验所压垮,向我这里提出了支援请求。我当即抽调了一批包括Z君在内的精英过去予以援手。临床方面的事务他们可能帮不上忙,但在临床数据的整合方面却是一等一的强项。
      双方合作至此愈加融洽,等到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浅间大学临床部早已在不知何时起,同我研究室里的下属们定下了一星期联谊一次的约定俗成。之所以会用‘意识过来’这个词,是因为我同朽木也最终被不幸牵连在内。
      酒桌上不分彼此,相互间交首叠杯,各类八卦与丑事在同一时间铺天盖地,洋洋洒洒,引得众人争相传阅。
      什么‘A甩了B’、‘C暗恋D’、‘E很滥交,似乎和F君是炮友’,而至于‘浦原室长其实是个gay,以前曾有过调戏xx的不良纪录’就更是老到不能再老的落伍性话题,根本早已引不起众人的分毫兴趣。
      现在的酒桌上,众人八卦的新宠是朽木。
      比如像Z君那么爽利的人,也在某一次神秘兮兮的告诉我‘听说朽木结过婚哟~’这样一个爆炸性传闻。
      至于更详细的版本则有:‘他目前离婚独居’、‘劲爆,他和前妻的妹妹曾有暧昧传闻’、‘听说最终导致朽木离婚的关键原因是外遇所致’等等等等,总之众说纷纭,不一而终,令人难辨真假。
      我不由幸灾乐祸。趁着与他比邻而座的地理优势,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暗暗嘲讽他。
      “学弟~你掩饰的很好嘛。”
      他默默喝酒,连眼睛也懒得朝我斜上一斜。
      “没想到你还结过婚?”
      “是订婚。”他纠正。
      我撇撇嘴,难怪常说谣言不可信,“怎么~最终时刻决定出柜,所以婚事黄了?”
      他闻言,本已不高的眉头又往下压低了几分,想来是不幸被我言中,内心暗自不爽。
      我偷笑,“所以才说,做人最好别太诚实。”
      他挑眉,似乎对于我的话不置可否。
      我忍不住向他谆谆善诱:“呐~像我们这种人呢,要么一开始就坦诚布公。如果做不到,那么就好好把真相咽回肚子。”
      “怎么说?”
      “且不说会打击到旁人这一点,就自己的方面,也会受到伤害。很多时候,人的惯性思维是很可怕的。假设之前的你若一直是A种形态,那么某一天当你露出本性,变换到B种形态的时候,恐怕鲜少有人能够理解,也就更加难怪别人不接受了。”
      他搁下手中空杯,总算良心发现的赏了我一个斜目。
      “这算是你的经验之谈?”
      我想了想,“可以算,但我从不曾掩饰过什么,所以严格来说也不能算。”
      他听了鼻孔里出气,又自说自话的给自己斟了杯酒。
      “这算什么。”
      “喂,我说”他这种明显藐视的态度令我很不愉快,“你这什么态度,难得前辈我好心给你上课,你居然这么不知道感恩。还有……”抬手扣住桌上离我俩最近的酒瓶,“…只知道自己喝,也不知道给前辈我倒上一杯,简直是目中无人嘛~”

      那个夜晚我喝了很多,倒不见得酒有多好,只是突然上了兴头贪杯而以。低度的酒精暂且醉不倒我,但脚步下也略微有些虚浮。我坐在候车亭旁的铁栏杆上吹风醒酒,朽木因为同路,也站在我的身旁。
      “喂喂~离我那么近可以么,小心被人看到后说我们在交往噢。”
      我忍不住调侃他,想不到他完全无动于衷。
      “无所谓,即便真有那样的谣言也算不得很冤。”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凝视自己的脚尖:“我本来就同你是一丘之貉,不是么?”
      我继续傻在那里,“喂喂,我说学弟。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叫一丘之貉啊~gay就是gay,不要羞于承认阿。”
      他沉默了会儿,随即异常平静的赞同了我。
      “说得不错。”他那样说。
      于是我便彻底傻不回来了,嘴巴管不住舌头,逮着什么说什么。
      “学弟,你今天不对头啊,怎么突然就自暴自弃啊。”
      “有么。”他不以为然。
      我点头如捣蒜:“废话,和从前那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两重天啊。”
      车进站了,我们上去拣了空位,并肩而坐。晃晃悠悠半晌以后,我又继续起刚才的话题。
      “喂,我来问你。”
      “说”
      “那天夜晚,就是在‘KOT•Bing’的天台上第一次遇到你的那个时候,你是头一次来那种地方么?”
      他沉默着不肯回答。
      我了然点头,“是么,我明白了。”
      车拐过一个弯,路边的灯光从窗外漏了半扇进来,打在朽木脸上,看上去比平时略显苍白。
      “朽木~”我开口。
      “干嘛。”
      “你失恋了?”
      “…………”
      “失恋就失恋,别不好意思承认。谁还没有失恋的时候~”
      也许是光影的折射作用,我似乎感觉他微笑了一下,
      “没错,我失恋了。”朽木说。

      车驶进站头,近旁正好有家大型购物中心,还亮着广告的灯箱没有关门。霓虹闪烁,一时间渲染的车厢斑斓四色。

      “…是么,那正好推荐你首不错的失恋歌,拿来疗伤效果不错。”
      “……什么歌?”
      “Star crossed lovers,灾星下诞生的恋人们”

      我微笑着,点起了一支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七章,八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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