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变成了幽灵》观花火

2、第2章

　　5.
　　我在家门外看见了我的外婆和妈妈
　　她们站在门口暖色的灯光下，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毯子，在这已经吹起冷风的夜晚依偎着
　　妈妈变得苍老了，我记得葬礼时从宴会上赶回来的她还像个美貌的中世纪贵妇，可现在却两鬓斑白，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干裂，连高傲挺直的腰板都变得伛偻了
　　我的外婆正撑着拐杖，不住地咳嗽着。不必想些什么字句，我只是一看见这位老人，便留下了眼泪

　　我内心凄凄，又忽然怯怯
　　她们能看到我吗？
　　如果只是叫她们看见我的尸体，那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我又想起她们也是咒术师——虽说咒力微弱的几乎等同于没有，但她们依然还是咒术师
　　她们是应该是能看到我的，就像五条悟一样

　　我惶恐又满怀期待的看着她们，可她们只是流着泪，泣不成声，将放置我尸体的手提箱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我的名字
　　可是我就在这里，她们看不见我
　　任何的苦难都没有这一刻让我觉得痛苦

　　我发出只有五条悟才能听到的嘶吼声，我崩溃的大哭，我拼命地尝试着想要拥抱她们
　　我多么害怕，我看见她们，我回到了我的家，可是她们却看不到我
　　我终于明白，我是死了

　　我死了

　　6.
　　我漂浮在妈妈和外婆的身后，两条手臂虚虚的环着她们
　　我平静的看着她们对五条悟道谢，然后在他的帮助下，提着那个箱子去了我二楼的房间

　　他看见我简单的几乎不像是女孩子一样的房间似乎有些诧异，他隐蔽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将箱子打开，把我蜷缩起来的尸体放在柔软的床上，用晒过的温暖的被子盖住

　　外婆坐在床脚，像是我年幼时总是做噩梦一样，拍拍我的身体，用代代传下来的儿歌哄着我入睡
　　她唱道：“小燕子，在哪里？”
　　我跪在她的身旁，将脸搁在她的腿上，闭上了眼睛，跟着她唱着：“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什么来？燕子说，因为我的家在这里”

　　“我以前，在学校里听过沙耶放过这首歌。”
　　出乎意料的，五条悟这么说道
　　“她偶尔做完任务回学校，手机里都放着这首录好的歌。”

　　是啊
　　我没有看他，他们听见了这首歌，嘲笑了我

　　“是么”
　　我外婆祈求着看着他：“是么？再跟我讲讲吧，孩子。”

　　我看见五条悟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抖了一下，他缓缓道：“对不起......我、我们平时任务很多，毕业之后也没能怎么相聚，所以......”
　　外婆的眼睛黯淡下来：“是啊、是啊，你们总是很忙的，孩子。”

　　外婆重新打起精神：“好了，今天太晚了，孩子，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五条悟有些慌张的摇头：“不了，我明天还有个任务，我、我该走了。”

　　“妈”我妈妈出声了“您先休息吧，我送送他。”
　　外婆便很疲惫的点头：“去吧。我再跟我的小沙耶说说话，我们好久都没说话了。”
　　妈妈阻止了外婆：“太晚了，您去睡觉吧。睡一觉，有了精神，明天好好跟沙耶说话。”

　　我看着她们下了楼，屋内和我生前一样留着灯
　　我看了眼我的尸体，毫不犹豫的丢下它，跟了出去

　　我飘在妈妈的身后，看见外婆回了屋子准备休息，便继续随着他们往大门走去

　　“沙耶这孩子，很难令人喜欢，对吧？”
　　我母亲这么说着，对想要否认的五条悟笑了笑：“别说谎。我的孩子，她怎么做事我这个当母亲的还不知道？脾气又臭又倔，也不爱亲近人，对谁都是一副臭脸——除了对她外婆，就算是我，她也是经常就要跟我吵起来的。”
　　妈妈靠在门上，叹了口气：“我猜不光是你，这些年，她一个朋友都没交下来，对吗？”
　　“警惕心太高了”妈妈笑了一声“就像谁要杀死她一样”
　　“——可事实就是如此”

　　我转过脸，任由我母亲揭开我过去的伤疤

　　妈妈对他示意，在得到同意后，她将烟点燃，吸了一口，又很快吐出来
　　“沙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第二任丈夫，在于我离婚后病死了，我的第三任丈夫同样是个普通人，在沙耶高二的那一年同样病死，第四任丈夫是我们世界里的一个老头子，他最后依然是病死的。”
　　“很奇怪对吧？这几乎就像是什么诅咒了。”
　　“自第四任丈夫病死之后，我就回到了家里，和母亲、女儿一起生活。然后，我发现，我那出生时就检查出来毫无咒力的女儿，竟然有了咒力，并且力量十分强大。”
　　“她上学时仅有的回家的那几晚，我看见她在对着空气道歉。说，是她害死了她的父亲，是她害死了我的丈夫，是她将不幸带到了这个家里，她说，如果她继续和我们在一起的话，总有一天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我不明白”妈妈用力地闭了闭眼“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想。在我的记忆里，她还是很久以前会躲在我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的小孩子，她不敢叫我母亲，甚至还不敢和我坐在一起。她怎么就突然会这么想了呢？”
　　“我要寻找真相”

　　五条悟说：“您找到真相了，是吗？”
　　我妈妈沉默着，颤抖着吸了口烟：“是的，我找到了真相。”

　　我落在地上，小心的用手指做出勾着她手腕的动作，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
　　我听着妈妈说出了真相

　　“她是诅咒。”
　　我妈妈捂住脸：“她是诅咒。我的女儿，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她是诅咒！”

　　我看见五条悟的脸上一片空白

　　我勉强对着他露出一点笑意
　　我空洞的心感受到了不存在的疼痛

　　多可笑啊
　　我竟然是个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