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他欺师罔上》花间九声

6、软灵玉

　　梅鹤臣架开周爻的胳膊，几步走到门口，伸手一推门，一道金色莲符晃过，屋门纹丝未动。

　　“还加了禁制？”梅鹤臣越发觉得里面有鬼，他双手结印，手指在门符上一点，轻叱一声：“破！”

　　莲符花瓣纷飞，禁制瞬间消除。梅鹤臣“哗啦”一下打开门，手按剑柄挡住出口，防止妖邪跳窜，目光如电一一扫过屋子各个角落，只见到一室稀奇古怪叫不上名字也不知有什么用的玩意儿，妖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周爻跟着进来，两手一摊：“我就说没有吧你不信。”他说着话，不经意间往梅鹤臣对面挪了挪，挡住身后的床榻，“师弟我再浑，也不敢把妖邪带家里来呀！”

　　“是吗？”梅鹤臣反问了一句，一侧身从周爻旁边闪过，他早看见周爻床上的被褥鼓起一个包，里面明显藏着什么。

　　“师兄不可！”周爻急急上前阻拦。

　　“你蒙谁呢，若真是弟妹，早该大大方方和我见礼。这般藏着掖着，事出反常必有妖。”说罢一手拽住被角，猛地一掀，一看之下愣在当场，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

　　一息之后，才铁青着脸怒喝了一声：“周爻！”

　　周爻赶紧上前，探头一瞅，噗嗤笑了出来，原来那里头只剩个玉雕的狐狸模子，古玉的灵体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你还笑！这可是师祖的软灵玉，就是给你这么糟蹋着玩的？”

　　软灵玉乃天下奇宝，据说可容纳万物之灵，若有生灵不幸死了，只要灵体完好，都可寄生在软灵玉内，软灵玉会根据灵体生前模样变幻，与原体肉身用起来一般无二，拥有软灵玉者，相当于多拥有一条命。

　　这样宝贝的东西，竟然被他这倒霉师弟刻了只狐狸，还藏被窝里，简直、简直……

　　“荒谬！”梅鹤臣憋了半天才骂出一句。

　　周爻把手放到嘴边，往前凑了凑，小声道：“人家都说狐狸、精长得美，我没见识过啊，就刻一只养着，等它自己成了精我看看到底什么样。”

　　梅鹤臣抽了抽嘴角：“这就是你说的佳人？”

　　“那可不就是嘛！”

　　梅鹤臣气得胸膛起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周爻追在后面喊：“师兄吃了早饭再走？”

　　待人御剑飞没影了，周爻才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古玉，你躲哪儿了，快出来！你灵体虚弱，离开软灵玉太久会死的。”

　　桌上放返魂香的空瓶子晃了一下，周爻赶紧过去，拿起瓶子瓶口冲下，把奄奄一息的古玉倒出来。

　　灵体已经化作软绵绵的一滩趴在桌上，周爻小心地捞起来放到软灵玉上，等二者融合后立刻输送灵力。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小狐狸才悠悠转醒，冲着周爻弱弱叫了一声。周爻被它叫得心下一软：“你躺着，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进到厨房生起火煮上粥，把背篓里采的仙人果、鹿活草、摄魂芝一股脑全扔进锅里，熬了半个时辰，盛了黑乎乎的一碗，端着往屋里走的时候，呛鼻的冲味让两株护门草的叶子直接萎了。

　　周爻端着粥来到床前，原本昏昏沉沉的小狐狸激灵一下醒了过来。

　　古玉：“......”

　　这是什么味儿！辣椒、老陈醋、臭豆腐混合在一块儿也不过如此。

　　周爻见他醒了，笑容可掬地弯腰把碗往前一递：“喝点粥，我放了好多好东西，大补！”

　　“嗷呜！”你这嘴就是骗人的鬼！

　　古玉摇着头往床里面缩，一直缩到角落里用尾巴把自己团起来装死，被周爻拎着后脖颈提溜过来，掰开只长了小奶牙的嘴，“咕咚咕咚”一气灌下去大半碗粥才放开。

　　小狐狸连打了几个喷嚏，毛都炸了，恨恨地在周爻手上咬了一口。

　　看着虎口处浅浅的牙印，周爻轻笑：“我就说粥里放了好东西吧，你看，喝了之后果然精神多了，都能咬人了。”

　　古玉把头一撇不理他。

　　周爻伸手给他顺顺毛：“你别不稀罕，以后想喝这口粥还喝不上了呢！我跟你讲，一会等你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送你下山。这里是仙界，你毕竟是妖，刚才的情形就好险，幸好你机灵，不然这会儿喝得就是孟婆汤了。”

　　古玉眨了眨幽蓝的眸子，抬起两只小爪子，一把抱住周爻的胳膊。

　　不行！他现在可不能走，回了妖界，那些大妖的法力可不是他现在这小身板能受得了的。

　　周爻一愣，伸手把小狐狸捞进怀里：“没办法，你是不知道，我那两个师兄，一个见妖就杀，一个规矩古板，若被他们发现了，非把你捉起来关到镇妖楼去，里面阴森可怖得紧，关着千百年来各位先祖收服的各种妖魔，进去就没命在了。我送你回妖界，给你找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再设个结界，你在那里好好修炼，别乱跑，不会有危险的，知道吗？”

　　周爻自己到厨房又盛了碗粥，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哇一下吐出来：“啊呸，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周大公子自己吃了块隔夜的蕨菜饼子，本着勤俭持家不浪费的原则，把那大补的灵药粥浇到了护门草的花盆里，把两株小草粉嫩的花瓣给灌溉成了诡异的蓝绿色，说话的语调都变了：“主人......咱这是多大的仇啊？”

　　周爻温声道：“我要下山一趟，这次多走几天，提前给你们补充点养料。”

　　草：“......”

　　大可不必！我们又不是没长脚，还能饿着自己咋地。

　　吃过早饭，周爻在房间里一通收拾，把衣服、仙器、瓶瓶罐罐都装进乾坤袋里，临走还不忘带上墙角的算命招子和唢呐。把小狐狸放到背篓里，往背上一背就御起兵器下了山。

　　修仙世家大都御剑而行，这是正统。周爻也有一把剑，名曰“寒水”，品相上乘，他倒也会御剑，只是用的更顺手的是一柄“九瓣莲花锤”，是他自己采了莲池的观音莲炼化的，锤子可大可小，变小了能当判官笔用，变大了就是个手杖。

　　出门时，周爻最喜欢踩着莲花锤到处飞，身后会飘起朵朵红莲，张扬肆意，堪称仙界一景，引得一众仙子为之倾慕，背地里悄悄喊他“红莲郎君”。

　　别问，问就是好看。

　　浮莲峰在天玉山脉最东头，要出东珩宗需往西行，经过各具特色的七十二仙峰，在大师兄的幽兰谷领了玉引，方可出山。

　　东珩宗大弟子沈沐笙，蚕衣顶峰修为，在宗主严华进阶“蝉蜕”修为倒退的情况下，大师兄就是东珩宗的顶梁柱，大小事宜皆要由他定夺。

　　好在沈沐笙为人和煦稳重，待人和善，又赏罚分明，手下一众弟子十分宾服，把东珩打点的井井有条。

　　周爻踏着骚包的大花骨朵来到幽兰谷的时候，沈沐笙恰好在兰静堂设坛讲道，除了当值的弟子，其余人都在堂前，正襟危坐，听师尊教诲授业。

　　周爻收了莲锤，轻飘飘落在院外，沿着墙根偷偷摸摸地往谷口走，兰花蕙草长满了整片山谷，香气清幽，连带着其中的人也沉静出尘起来，除了周爻这个例外。

　　沈沐笙讲道的声音远远传出来，周爻听了几句，讲的大概是基础的入门课，看来大师兄最近又收了一批弟子，瞧瞧人家这排场，在看自己，开了堂口三年，愣是没一个徒弟来投，这一对比，落差忒大了些。

　　“先祖有云，世间万物，皆可修道。人者修道，又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需经‘太息’‘般若’‘蚕衣’‘蝉蜕’‘蝶化’，方可飞升成仙，而其他族类，‘胎息’之后，要多经历‘化形’一劫，化作人形，才能修成‘般若’。”沈沐笙高坐法坛，娓娓道来。

　　下面有弟子礼拜寻疑：“师尊，我家乡离妖界很近，常有妖魔滋扰，从小听到大人说妖怪如何如何邪恶。让我学成归家，一定要率领族人杀到妖界老巢去。可听师尊所说，似乎妖怪也能得道成仙，难道仙界不分善恶吗？”

　　沈沐笙抬眼看了看那名弟子，拨了拨面前的香炉，沁人心脾的兰香飘散开去，他不疾不徐地开口：“看你身上衣服的材质是竺麻，小公子的家乡应是翼州。”

　　弟子点头：“正是。”

　　“那你可知，千百年前，翼州曾是妖族的疆土。”

　　“这……弟子不知。”那名弟子背脊一僵，脸上有点挂不住。

　　“你年轻，不知道也是有的。但既入我门下，便当济世苍生，侠之大者，以善为念，正义自在心中。”

　　“师尊教诲的是。”那名弟子心虚地应了一声坐了回去。

　　周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院内的对话，听到“侠之大者，以善为念”一句时，不禁在心中为大师兄竖起大拇指：看看！这就是东珩的气度！

　　一直走了二三里，才到了兰静堂院墙拐弯处。

　　“大师兄的堂口，能套得下上百个莲清堂了。”周爻感叹一句，一拐弯迎头碰见了几个穿着丁香色袍服的修士，应是兰静堂当值的弟子，待要躲避，已经被眼尖的弟子看到，走过来双手交握，深揖见礼。

　　“小师叔。”

　　周爻只好正了正身姿：“不必多礼，我下山一趟，来拿玉引。”

　　为首的弟子颔首：“小师叔请随我来。师尊正在授课，小师叔可要等上一时半刻，见过再走。”

　　周爻用变小的莲花锤敲着手心，漫不经心道：“又不是见不着了，下回再说吧。”

　　一旁的弟子低头偷笑，小师叔哪次来不是哭着喊着要见大师兄，屁大点事都要汇报大半天，这次却突然转了性子遛墙角躲着走，若不是心里有鬼那就是欲擒故纵。

　　跟在几个弟子身后，周爻巴不得赶紧出谷，背篓里的小狐狸憋闷久了，拱着小脑袋把竹篾盖子顶开一道缝，妖气瞬间溢出，被周爻一巴掌拍了回去。

　　为首的弟子“咦”了一声，看了周爻的背篓一眼，却没做声，转身继续带周爻往值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