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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黄皮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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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周爻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人家是青崖山的弟子,跟你不是一个山头的,叫唤什么!我还没治你的罪呢,你倒来盘问我!等回山以后……”
说到一半,周爻突然想起来,他上辈子已经被大师兄逐出师门了,现在见到东珩弟子都得绕着走,遑论回山?做梦呢!
没甚底气地干咳了一下:“……再跟你算账。”
陶仁缓过神,恳请道:“周师叔,师祖让我把消息送回东珩,若我自己走,怕是要走到猴年马月。你要是方便,能捎我一程么?”
周爻举起手中的芥子,为难地跟里面的小人儿大眼儿瞪小眼,斟酌半晌,才用商量的语气道:“陶仁啊,你走得早,所以不知道。”
陶仁:“。”
怎么听着跟他死了似的。
周爻接着道:“后来吧,发生了一些事儿,我从东珩分家出来单干了。”
坐在一旁的宴宁拧眉:“你是东珩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完蛋,暴露了!
周爻吓了一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宴宁身上有“傀儡蛊”呢,七天一过,啥也不记得,怕什么。
随即不在意地挥挥手:“以前的老黄历了,那时还没你呢。”
陶仁眼中露出崇拜:“师叔你是自己开宗立派了吗?师叔你好厉害。贵派宝山何处?我一定要去拜会。”
周爻信口胡诌:“好说。雪桃山,琅清苑,有机会一定邀你去,请你吃桃。”
古玉:“?”
这名字听着耳熟。
“不过呢,因为这事儿,沈师兄对我颇有微词,埋怨我不顾念同门情谊,非要独立门户。所以呢,这东珩,我怕是不能带你进去了。这样,我护送你到须弥山边境,你让宴宁小兄弟带你进山,他是兰静堂云涣云堂主座下弟子,一定能把消息第一时间送的沈宗主面前。”
“云堂主?沈宗主?”陶仁嘴巴微张,心中有些白云苍狗的感慨。
许多年过去,云涣都当堂主了,还开堂收徒了,徒弟都这么大个了,记得以前他们是同届来着。
然后,他对上了宴宁凉飕飕的眼神,吓得一缩脖儿:“周师叔,别,我感觉你一把我交到他手上,他就得杀我灭口。”
宴宁眼神更冷了:“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没一个好的,不敬先祖,颠倒黑白,竟然还敢为妖族正名?等我解了蛊,定把你们尽数擒拿。”
“师叔……”陶仁眼泪汪汪地望向周爻,“师祖说,世人蒙昧无知,一生庸庸碌碌追逐酒色财气,到头其实全是为旁人做嫁衣裳。叫我做唤醒世人的第一道惊雷,一定要把真相传出去……”
周爻没把陶仁的话放在心上。
千万年来,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一朝分娩生下来就活着,活到了岁数该走就走,至于死了之后还有什么章程,谁都没想过。
有心思多的编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说书的把阎王殿孟婆汤的讲得有鼻子有眼,大家也都听个乐呵,回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放牛耕地捉泥鳅,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没人当真。
不甘心的也有,炼丹、辟谷、云游四海,异想天开的瞎折腾,希望能折腾出个长生不老。
效果自然是有的,凡人活得岁数以十年计,三十而立七十古稀,修士可就厉害了,七十岁只能在山门当个道童。
周爻上辈子只够着个蚕衣境,修行之路半途而废,实在也堪不破天外天上是什么。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反正他没见过真能长生不老的活神仙,祖师爷唐石那种传说中的不算。
况且,现在也不是他杞人忧天的时候,他还是想想,带着小狐狸藏到哪个石窟窿,才不会被人发现比较现实。
至于陶仁,既然这么固执,非要去仙界通风报信,那就随他去,反正他周爻不奉陪,趁早散伙才好。
周爻清清嗓子,藏起一肚子冷心冷肺,摆出一副为你好得表情来:“陶仁啊,不是师叔不帮你,我现在灵力尽失,自身都还难保。上辈子我仇家不少,妖界、仙界都想整死我。该说不说,你可能独自上路反而安全些。”
陶仁听得一愣一愣的,哪里肯撒手,他这几天颠沛流离,胆子都要吓破了,好容易碰到亲人,只恨不得粘在周爻身上才好。
至于祖师爷交付的使命——陶仁把心一横,决定从长计议,万物多遭几道轮回而已。
他现在只是一个连肉身都没有的小灵鬼儿,他可怜众生,谁可怜他呀!
还唤醒世人的第一道惊雷?这雷砸下去第一个劈死的就是他自己。
他搂紧怀里的松子:“师叔,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只想找个深山老林猫着。”
周爻把芥子放到枕头上,捞起一旁气鼓鼓挠被子的小狐狸崽子,给古玉穿好衣服,头上扎了两个小抓髻,打扮成一个两三岁娃娃的模样。
“我去叫些饭菜,咱们吃过就走。先回雪桃山。”周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雪桃山最安全,毕竟是古玉老巢,而且他还在那里留了结界。
周爻摇了摇门后的铜铃,不一会儿就有人敲门:“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那人声音尖细,仿佛捏着嗓子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早间茶点已经备好,这有单子您看一下。”
周爻拉开门,点了几样面食和青菜,见那店小二贼眉鼠眼,不住往里偷瞄,有些不悦:“劳烦快点送来。我们只是过路的,不是您这里常客。”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这里是黑店,别打我们主意。
店小二听了嘻嘻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咱们开店的,喜迎八方客,您老进了门,那就是咱们主家。您稍坐,饭菜马上就得。”
意思是,动不动你得看咱们心情。
周爻有些后悔来这家店了。
店小二来到后院。
掌柜的一身赭褐色长衫,正坐在老松树下喝茶,懒得维持人形,尾巴悠闲地晃悠着。爪子里握着把折扇,摇头晃脑地唱着戏腔。
院子里养着一群鸡,吃食饮水坐窝,没一只敢乱跑。
“老祖宗,上房那几位,我瞅得真真儿的,都是修士。”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抓不抓?”
“我看那个带头的,警戒心挺强啊。这单要是不好做,就算了。”掌柜的躺在太师椅上,看着他满院子的鸡流口水,“这只肥,晚上炖了吧?”
店小二把那只被选中的倒霉鸡轰走,继续鼓动掌柜的:“老祖宗,我看他们的乾坤袋鼓鼓囊囊的,里面肯定有宝贝。他们捉走我们那么多子孙,这血海深仇不报不行。再说,落单的修士可不好找。我试探过了,这两个修士灵力都不行,那个小孩更白给。只要老祖宗您出马,拿下他们易如反掌。”
“把他们炼了丹,给咱们子孙吃了,进补进补。”
掌柜的被说动了,站起来拢了拢袍子,重新幻化成面白无须的中年人。
店小二从后厨端出个托盘,掌柜的接过来,亲自来到周爻房门前。
“客官,饭菜好了。”
周爻心里已经起了防备,只开了道门缝,接过食盒仔细查看,见只有喧腾腾的馒头和几盘青菜,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才放下心来,只当那店小二被他唬住了不敢作乱。
抬起头刚要道谢,就见掌柜的扶着门框,手上折扇一摇,冲他扇了一股凉风。
周爻身形僵住,侵骨的寒意灌满全身,完全不能动弹。
“……”
千防万防,就怕对方使阴招,结果人家直接来硬的!
这该死的灵力压制。
屋里的晏宁看出不对,呐喊一声“大胆妖邪!” 剑拔到一半,就被掌柜的一扇子扇凉了,也僵在那里。
他俩被制住,古玉就更不用说,让人拎着尾巴从被窝里提起来:“呦,你们还拐了只狐妖,这么小的都祸害,果然修士没一个好的。”
“他是我师尊!你才是坏人,你快放了我师尊。”小狐狸在掌柜的手里四爪乱蹬。
“你是妖!修士让你做徒弟,是为了把你养大了吃掉!要不是我救你,他早晚得扒了你的皮!”掌柜的连哄带吓唬,甚至放出自己的尾巴给他看:“瞧见没,咱俩才是一样的,你可别让他糊弄了。”
周爻艰难地转过身,感觉身上关节错位,像被粗暴拆解的鲁班锁:“古玉,不要听他胡说,我绝不会害你,你一定要信我!”
嘴上说着,右手食指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
古玉重新幻化成小奶狐狸的样子,抽抽鼻子,小心地看了周爻一眼,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转头对掌柜的道:“你放我下来,我跟你留在这里。他总是欺负我,我不跟着他了。”
周爻心头冷不丁抽痛,一时分不清古玉是看到了他的手势配合做戏还是说真的。
“古玉……”
掌柜的捏了捏小狐狸毛茸茸的小耳朵,小狐狸黛蓝色的眼睛像寒潭映月,让人爱心泛滥。
“古玉是吧?鄙人姓林,你可以叫我林掌柜,以后留在店里,想吃什么直接跟后厨说,不用再出去走南闯北颠沛流离的。”林掌柜放下他往外走。
早有几个店小二拿着麻绳进来,把周爻、宴宁二人五花大绑。那麻绳不知用什么材质编的,越挣扎越紧。
古玉晃晃脑袋,摇着尾巴跟上林掌柜,模样像只哈巴狗。
周爻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心想,这傻狐狸莫不是真要跟人跑了吧?
心急之下,突然想起“傀儡蛊”,连忙默念了一遍咒语,钻到小狐狸识海里:“喂!你个小没良心的……”
骂到一半便住了口,只见古玉的神识正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师尊好弱!怎么救他呀。”
周爻:“。”
好羞耻!他怕不是第一个让徒弟操碎了心的废柴师尊。
古玉见他神识入侵,老老实实的给他让了个位置:“师尊你别怕,我想办法救你。”
周爻摸了一把他的头:“好孩子!没白疼你。你且跟着他去,不用担心,该吃吃该睡睡,看见后院那群大肥鸡没,全给他造光喽!还想拿本座炼丹,我要给这黄皮子放放血。”
说完便退出古玉识海,任由几只小黄鼠狼把他推推搡搡关押到起来。
关押他们的地方是一座单独的道观,坐北朝南,屋内供着一副“黄大仙”。
中间地上安放着一座巨鼎,鼎下燃着炉火,几个小黄皮子穿着道童衣裳,拿着蒲扇在一旁照看。
见周爻和宴宁被押进来,乐呵呵地跑过来看:“五哥,有新货?”
“嗯,这两个修士不是好东西,还拐骗幼妖!幸亏老祖宗出手才拿下他们。你们仔细着,别让人跑了。先放上三天,等秽物排净了就投到炉中锻炼起来。”
周爻被扔在地上,仰头看那大鼎,上面雕刻的古兽面目狰狞,顶上热气蒸腾不知炖了一锅什么东西,弄得屋子里云山雾罩。看大小烧他十个不成问题。
四周有一排排的柜子,上面有成百上千个小抽屉,抽屉铜环上挂着花签,上面写着字。
周爻辨认了几个:乌头、罗勒、茯苓、木蝴蝶……
原来是丹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