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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这天是惠惠拉我去海边烧烤,她笑嘻嘻对我:“映映,我们班长邀了商管的男生来玩。”
      我对这种聚会不抱任何目的,也不耐烦与人装模作样的寒暄,所以纯粹打算来吃吃喝喝。
      我摊手:“等下你自己玩,别拖我参与。”
      惠惠煞有介事点头:“明白,我就当带了头猪来。”
      我面不改色:“你最懂我。”
      她被我打败:“无可救药。”
      我朝她做鬼脸。
      到了海边,大队人马早已到齐,谈笑声喧闹成一片。
      惠惠撒腿就往沙滩跑,马上有人朝她大声打招呼,。
      她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不断在人群中穿梭攀谈。
      我只管找了舒服的角落坐下,眺望夕阳下那一片碧海蓝天。
      烤肉时有男生过来搭讪,一个穿着深蓝色套头衫的男生坐在我身边,一直殷勤地聊天。
      我懒懒散散,他问三句答一句。
      惠惠绕回我身旁时,看到我身旁的男生,语气兴奋了几分:“唉,同学,你不是我们系的吧,好像没见过你啊。”
      我这时方侧目看了他一眼,男生浓眉大眼,模样不错。
      那男生落落大方:“我被拉过来的,法学院三年级,杨睿逸。”
      惠惠眼神顿时一亮:“原来是法学院名嘴,久仰久仰,上学期辩论赛决赛,法学院和外院那场,你是四辩吧——”
      惠惠一把将手中的玉米棒子塞到了我手上,手舞足蹈:“当时就觉得杨同学气度不凡,谈笑之间杀人于无形,现在一看,果真如此的风神俊秀人呐——”
      杨睿逸似乎没料到她竟认得他,朗声一笑:“同学过奖过奖,入得传媒学院如此活泼可爱的姑娘的青眼,我真是不虚此行啊。”
      我简直要吐了。
      “哪里哪里。”惠惠拉着他促膝而谈:“听说你们二辩那个女生原来是生科院外联部长的女朋友,后来在合作中和三辩日久生情,那晚在若谷楼下放烟花告白的是他?”
      我心底暗道:韦惠惠八卦之功,果真天下无敌。
      杨睿逸笑:“是,那小子买了一箱火花棒,拉了我们好几个寝室的人去放,不过后来还是没成。”
      惠惠妙语如珠谈笑宴宴,有她在,气氛自然大好,我落得清闲,吞了一个蜜汁鸡翅。
      “映映,”回去的路上,惠惠坐我身旁,咬着我耳朵:“杨睿逸真不错。”
      我撇撇嘴:“话太多。”
      我左看右看哪个男生都不顺眼。
      韦惠惠揪着我头发:“江意映,你老实跟我交代,你跟我说的那个暗恋的男人,究竟是谁?”
      我伸手横空一截:“打住,别问我这问题。”
      她咬牙怒道:“你怎么这么没种,又不敢说又不敢追,丢不丢人啊你!”
      我低着头没敢说话。
      我在大学形单影只的第三年,第十八次明确拒绝了对我略表示好感的男生之后,我被惠惠逼着承认了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我就是死咬着就是不肯说是谁,她也拿我没办法。
      惠惠翻着白眼,咬着手指,想:“高翰?不是不是,当时人家给你写了封信吓得你三天没敢来上学,——袁永年?不是不是,你不喜欢肌肉男——”
      我简直想跳窗,这个猜人游戏她已经玩了快一年,还乐此不彼。
      除去我小学同学她不识,惠惠已经把我所有男同学的名字问候了一遍。
      “啊——”她一拍大腿:“是——王光霁是不是?”
      我心底扑腾一跳。
      王光霁,本校最风云人物,没有之一,文武双全,英俊不凡,更有传闻其家世显赫,在读经济学院研三,和外语学院系花,是本校一对著名情侣。
      这对金童玉女的光芒,无人能出其右。
      之前校园论坛有张帖子,每天贴出他与女友街拍,然后底下有千万人日夜对着二人神情衣着发型提包评头论足。
      这样一位我从来只能远远遥望的神仙人物,与我何干。
      她心思之鬼斧神工,简直令我目瞪口呆。
      惠惠被我的神情吓着了:“真、真的是他?怪不得你高中老拉着我跑那么远去看校际篮球赛。”
      我佯装忍辱负重,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惠惠又琢磨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陪着我叹了口气,语气竟然有点难得的同情:“映映,貌似他女朋友还蛮漂亮的,你……”
      我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
      惠惠这时方发觉上当,从座位上蹦起,狠狠掐我脖子:“你这小贱人,竟然敢欺骗老娘善良感情!”
      我们两个在座位上嬉闹成一团,令全车人侧目。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出租车停在小区楼下,我远远就看到家卓的车停在楼下,快步走了上去。
      家卓正推开车门下来,我走上去:“家卓!”
      眼前的人清俊脸颊微红,领带已不见,衬衣开了两颗扣子,见到我,只笑笑。
      我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皱眉:“你喝酒了?”
      他神色之间不见醉态,只淡淡地道:“喝了一点。”
      苏见从驾驶座下来,同我打招呼:“江小姐。”
      我望着两人:“怎么喝这么多?“
      “总部新派来几位CWM,劳先生陪他们吃饭,喝了点酒。”苏见轻声解释。
      家卓同他示意:“辛苦你,回去休息吧。”
      苏见点点头离开了。
      家卓同我一起走进电梯,他已有些微醺,但步履仍然平稳。
      我随同他上楼,直到他瘫坐在沙发上,我才发觉他醉得不轻。
      我走进房间给他取干净衣服,放到他面前:“家卓,我给你放水,你去洗个澡。”
      他抬起眼怔怔望我,一言不发,眉目迷离,眼底之间被极力压抑着的痛楚慢慢浮现。
      他忽然伸手,大力地把我往他跟前一拉,我猝不及防,双膝跪在沙发上,身体倒他身上,我的唇贴近了他的脸颊。
      我清晰地闻到了他颈脖之间散发出来的蓊蔚香气,混着酒精的气息,奢华得如一场午夜的绮梦。
      我张大双眼,完全愣住了。
      他彷佛有些意识不清,低低唤我:“映映,你怎么在这里……”
      家卓抬手握住我肩,清朗如月的面容近在咫尺,缓缓地贴近我的脸。
      我不知所措,只好柔声唤:“家卓……”
      只是那一刹那,他骤然清醒,手指紧紧地扣紧我肩膀,不再动分毫。
      他神情转淡,然后一分一分变得冷若冰霜:“江意映,离我远一点。”
      语罢,随手放开我,走进浴室。

      八月份小弟过生日,邀我与家卓回家。
      想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以前读书每次回家,父亲和芸姨吵吵闹闹,爷爷奶奶含孙弄殆,除了张嫂吃饭时记得唤我一声,基本无人理会我。
      今时芸姨亲自打电话过来,言辞殷殷切切,再三叮嘱要记得和二少爷一起回来。
      如今可真是妻凭夫贵,殊不知我这个妻子从不知夫婿此刻身在何方。
      我早上独自去儿童城挑了礼物,又给父亲芸姨祖父母各买了东西,然后搭车回家,打算下午再去,吃顿饭就走。
      惠惠晚上还约了我逛街呢。
      我没胆拿这事烦二少爷。
      自从那晚之后,他若无其事,可我心里总是尴尬,可不想再去自讨没趣。
      手上提着几个大袋子,走进蓝韵花园,我浑身都热腾腾地冒气。
      还没走到楼下,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正缓缓从车道转出,然后在我身旁停下。
      家卓从驾驶座下来:“上车。”
      我问:“去哪里?”
      他自然而然提过我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到车后座,回头对我说:“不是小弟生日么,我送你回去,我晚上有应酬,只能陪你呆一个下午。”
      直到坐到他身旁,还有些恍惚。
      他一贯沉默,我昨晚看电视太晚,在他身旁模模糊糊睡过去。
      直到家卓推推我,低低声音:“到了。”
      我揉揉双眼,匆忙理了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家卓下车,走到我身边打开车门,又从车里拿出礼物,张叔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带着笑道:“姑爷,映映小姐,回来了。”
      一进屋芸姨就笑着迎出来招呼,父亲从沙发上站起,爷爷也很快走出,一家子人陪着家卓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爷爷对着我:“映映,劳家老太太也过来了,刚刚还念叨着你们呢。”
      我笑着起身说:“那我去找奶奶。”
      老太太和奶奶坐在厨房外的餐厅,看着张嫂指挥着几个佣人在碳烤鲍鱼。
      我走过去蹲在她们跟前,撒娇地道:“奶奶,我回来了。”
      劳家老太太将我一把拉起,乐呵呵:“哎哟,你这是叫谁呢——”
      “两个都叫——”我笑着说:“都是我奶奶——”
      奶奶笑:“这孩子,嘴巴越来越甜了。”
      我们回来已近中午,厨房很快备好菜,芸姨招呼着一家子吃饭。
      饭桌上,江家女主人那可一个殷勤备至,芸姨又是给老太太舀汤又是给家卓布菜,张嫂晾着双手站在一旁,显得比我还多余。
      我坐在家卓身旁,他今天胃口倒不错,喝了汤又吃了饭。
      饭后,爷爷邀他喝茶,谈起环球通胀升温,楼市波荡。
      “家卓,”父亲在一旁插话:“近日拆息上扬,有谣传恒生考虑将按息上调四分之一厘至半厘,劳通可有加息意向?”
      家卓靠在沙发上,脸上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下周待联储局议息后,公司才对是否调整利率作全面考虑,在美国议息前,劳通贷款业务调高按息的机会不大。江总放心,如果劳通贷息有变,我一定会提前知会您。”
      父亲看了一眼爷爷,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家卓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了从餐厅走出的我,声音平缓:“楼市价格居高不下,并未有回落迹象,江氏的几个楼盘地段都好得很,况且江氏在劳通的资金走向都是我一手经办的,爷爷您大可放心。”
      言辞之间是有分寸的谨慎,却透出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
      爷爷一手斟茶,抬眼望着我们,露出赞赏的笑容:“年轻人,大有作为。”
      家卓亲真意切地望我一眼,略微欠身,谦逊笑笑:“还要多靠亲家长辈提点。”
      我心底有种不切实际的虚软,对他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客厅。

      我上楼回房间,从书架上取了两本书,走过长廊,经过二楼的一间小客厅时,听到奶奶和劳家老太太在闲聊。
      我正要走过,忽然听到劳老太太轻轻道:“映映不像她母亲。”
      我脚步顿时一停。
      奶奶说:“嗯,这孩子从小就乖巧。”
      我悄悄站在门边的角落朝里看。
      老太太点头:“你把她教的很好,孝顺懂事,我很喜欢这孙媳。”
      奶奶低叹一声,突然有些感慨:“我们江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嫁给二少爷,也算对得起英杰了,也不枉我们两家这么多年情分。”
      屋内忽然一片沉寂。
      许久,老太太掏手绢擦擦眼角:“不要这么说,这都是命,麦大师批过,说我这小儿子命格弱,也难怪……”
      奶奶拉着她的手:“美如,对不起。”
      “也不是江家的错。” 老太太拍拍她手背:“好在家卓不似父亲,做事手腕很强硬,自从映映嫁给他之后,老二事业顺遂,老爷子说了,再磨练一下,亚洲区总裁位置迟早是他的。”
      奶奶语气宽怀许多:“还不是二少爷能干,等映映明年大学毕业,给你添个曾孙,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两家还是和和美美的。”
      老太太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地问:“映映当真一点不知当年事?”
      奶奶语气笃定:“她当时还未出世,怎会知,再说了,都隔了那么多年了,该忘的,也早该忘了。”
      老太太笑了笑:“那我就放宽心了,老二从小心思藏得深,看似温文,其实脾气硬得很,他不愿意的事谁也勉强不来,当时是他同意娶映映的,我瞧着也是很疼她的。”
      奶奶放下心来:“那就好。”
      我眼角余光瞄到楼梯有人走上来,连忙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悄悄潜回房间,倒在床上,任由脑中思绪翻腾。
      我自然不时时关注财经,但偶尔看新闻,在全球债券和股票承销市场上,或是大型跨国交易的金融咨询顾问上,在世界67个国家和地区的8000个分支机构上,无可避免地看到这个庞大的金融王朝红白的菱形LTB标志。
      世界经济局势瞬息万变,银行业本就是深陷其中最关键的一链,站在这个金融王朝的最顶端,任何一个决策的权衡和考虑,都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
      我不熟悉经济,亦不知他名字之下冠着的劳通亚洲区行政副总和首席投资顾问的工作为何。在这个庞大的金融财团背后,在海外执行总裁劳家骏先生的锋芒毕露的光辉之下,家卓为人异常低调,他几乎不上镜,也不接受任何传媒的访问,我从未见过他办公的样子,因而也无从判断他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那种衣冠楚楚,神色淡漠,讲英文谈判字字如金的商业精英。
      我熟悉的是身着白衬衣的年轻男子,在书房柔和灯光下,带黑框眼镜看文件,瘦削白皙的面孔,微微蹙眉,专注的神情,随着夜色慢慢渗出的一室倦意。
      他疲倦苍白面容,生病时忍着的一声不吭,偶尔的熟睡面容,睫毛覆盖下一层淡淡灰色,如华丽而伤感的威尼斯。
      他的微笑浅蹙,他的温言低咳,是我倾尽一生去收藏的瑰宝。
      又想起两位老太太的话,人上了年纪感慨怎么这么多,老一辈的故事可真长。
      只是她们谈起的不知是何事,难道似翡翠精选台电视剧,我们两家豪门有何风流韵事牵扯出一代恩怨,又难道我不是江家亲生女儿,身世曲折离奇,多年后发现所嫁之人竟是血缘兄长,于是哭天抢地,彷徨无依,以身殉情……胡思乱想了一番,越想越觉荒谬,然后听到父亲在楼下唤我。
      我走下去,爸爸对我说:“家卓要回城上班。”
      “我也回去了。”我亲亲小弟:“生日快乐,乖仔,大姐下次回来再陪你玩。”
      又是一番热烈寒暄,终于出得门来,他和我一起走出大宅,站在门前庭院树下。
      “你要去哪里?”家卓问。
      “我约了同学行街。”
      劳家卓点点头:“我没空,让郭叔送你过去。”
      他招手唤来侯在檐下的郭叔:“送映映去市区。”
      然后独自驾车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每一位看文的你们,写文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到你们的留言,月饼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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