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逆时间奔跑》戚珀

18、第十八章（完结）

　　忙碌的考试过后，是假期。
　　得知漆辞在画室有实习后，陆以然也没说什么，但当她报道当天来到这间叫“咖啡画室”的地方时，发现他本人也在那里。
　　漆辞这才知道，咖啡画室的拥有者，是陆以然母亲的老朋友。
　　但其本人性格上酷爱咖啡，不爱与人交流。
　　“那我这实习其实很好蒙混过关啊？”漆辞得知这一点后，看向陆以然的表情非常怀疑人生。
　　“你找周茜帮忙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漆辞：“……”
　　好像也是。

　　不过漆辞还是会认真工作。
　　上午，漆辞负责给年纪不大的孩子上课，下午会和陆以然一起整理画室，或者和他出门。
　　——一部分是因为忙，另一部分可能是心里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漆辞仍旧一直没有继续画新的绘本。
　　陆以然大概知道，可也没有提这件事情。

　　在画室实习有一个月，时间指向八月，S市的天气变得非常热，下午刚过正午，从窗户看着室外，地面都像是要被蒸发了一样。
　　漆辞中午去取猫粮快递回来时，特地在路上多买了几杯冷饮。
　　拿着冷饮回到画室，搬到画室的野花趴在墙壁附近，一副热得不想动的样子。
　　“辞辞回来了？陆以然在楼上，你直接去找他吧。”在画室工作了几年的小姐姐走下楼，看到她便与她打了一个招呼。
　　漆辞道了声谢，从袋子里拿了两杯冷饮，将剩下的递给小姐姐让她帮忙发一下后，就小跑上楼梯了。
　　陆以然在这边一直有个画室，但她不常来，因为他一般只在这里待半个上午，自己下班前他就会出来。
　　看着那扇白色的门，她扭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迎接她的，是两列画架。
　　乍一看到如迎宾般的两排画架，漆辞还愣了愣，但看清画架上的画时，却是完完全全地被震慑住了。
　　星星在漆黑的宇宙中连成片，交汇成无边的星河。
　　熟悉的人物在精妙的故事架构中穿行，诉说。
　　这些是，属于《明日》的，真正的结局。

　　稀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她回到现实中，发现事情如她所见过一般，一件一桩地发生——她意识到，它们，是真实的。
　　于是，她开始循着“未来”行动。
　　她拯救了一个人，一个星球，却同样像未来所看到的那般，看着一位朋友死去。
　　稀星开始做噩梦，噩梦中的内容，就是自己的未来。
　　但她认为，除了这么做之外，她无法拯救世界。
　　——直到，她深爱的那个人，发现了这件事。
　　“你早知道，他们会死？”
　　他们开始争吵，因为他不相信，她会如此冷酷。
　　“这是不可逆转的未来。”
　　“只有这样，我才能履行我的责任，那些，他们赋予我的责任。”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
　　稀星没办法停下脚步。
　　她见过了太多人的一生，才会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比起他们，她没有选择的权利，于是只能继续，不能停下。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直到，那个去而复返的人，在危险中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临死前，他说，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你自己。
　　稀星陷入昏迷。
　　在那昏迷当中，她再次梦到了，站在深渊中的，即将下坠的自己。
　　终于，她忍无可忍，伸出了手，在千钧一发之时，抓住了“自己”。
　　深渊的黑暗一寸寸破裂，光从中奔涌而出。
　　稀星在那时，看到了光背后的巨大时钟。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时间在一点点倒退。
　　她觉醒了真正的能力，改变了时间的流动——时间，回到了所有人牺牲之前。
　　稀星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废墟之中，而远处，有人向她走来。
　　她记得这一天，在这一天太阳升起的同时，他们告诉自己，她是被选中的救世主。
　　而此刻，她便站在那儿，看向明日升起的方向。

　　故事在这里结束。
　　漆辞走到最后一幅画前。
　　上一次，她看到的是林彻画的，沉入荒芜虚空的稀星，而今她看到的是，是站在“明日”之前的稀星。
　　“这就是……结束了么？”
　　“嗯。”
　　陆以然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着最后一幅画。
　　不论发生了什么，这对他而言，都是真正的结局。
　　而这个结局，本来应该永远不会出现。
　　曾经被深重的漩涡裹挟的他，甚至没能发出一点属于自己的呼声，因此哪怕最后一点希望都石沉大海。
　　而今他站在这里，坚持着将真正的“明日”画出来。
　　他仍然是他。
　　用自己热爱和坚持的一切，鼓励着她。
　　告诉她，这一切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漆辞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情十分复杂，既感觉自己在与“过去”的他告别，又像是，感激如今的一切。
　　但正如他没有将一切明说一般，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后只能抱住他，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当天回到宿舍后，漆辞便开始翻箱倒柜，终于在压箱底的地方，找到了那叠草稿。
　　陆以然送回来的时候，用一个文件袋装了起来，但因为后来的事情，她其实一直没有机会打开。
　　而今天看到那个结局，无形中让她再没有任何顾忌。
　　——撇开所有的一切，她很喜欢漫画这种表达方式，而她在意的人，再没有被曾经的阴霾困扰。
　　她也，没必要再感到困扰。
　　在一种类似于轻松的心情中，她打开了它。

　　因为家被烧毁，又因为漆辞实习的原因，陆以然放假后，就住在咖啡画室里。
　　送漆辞回去后，他回到画室，洗了个澡，出来后忽然听到大厅有声音。
　　他以为是野花，拉开门走下楼，却与不久前才分别的女生四目相对。
　　他有些诧异：“漆……”
　　话音未落，平日里大部分时候都比较内敛的女生却什么也没说，冲了过来。
　　陆以然下意识接住她，替她稳住前冲到几乎跌倒的身形。
　　低下头，便对上女生有些激动的脸：“阿然——”
　　他应了一声，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哪怕在一起后，漆辞对他的称呼也没什么变化。
　　但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她常常在非常高兴的时候，会下意识喊他“阿然”。
　　漆辞举起手里的东西：“你看。”
　　陆以然才注意到，她手里一直拿着一叠纸。
　　他接过，发现，这是……
　　原稿、角色设定、废案……
　　全都是，《明日》的。
　　饶是陆以然，此时也看得有些发愣，但他很快意识到：“之前我让姥姥帮忙整理……”
　　姥姥不懂漫画，错将陆以然的部分画稿当作漆辞的，一起打包了。
　　陆以然一张张失而复得的画，抬起头，对上漆辞发亮的双眼。
　　大概花了数秒的时间，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确实是，超乎想象的，令人高兴的事情。
　　——哪怕陆以然如何释怀，漆辞如何习惯，《明日》被窃都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这遗憾是无边的黑暗，而如今，他们攥住了光。

　　*

　　八月中旬，第一本《明日》单行本出版的前一周，一个名为“是阿辞”的博主，发布了一条微博。
　　【《明日》结局。】
　　因为知名宅舞博主转发了这条微博，很快，它传遍了整个网络。
　　【？？这是同人吗？】
　　【大大好厉害，有一说一我觉得这个结局比现在那个好，无敌点题】
　　【哇，无泽大大遇到对手了吗？】
　　【楼上有病？神说搞就搞？】
　　【CNM就事论事，粉圈给老子爬】
　　【实话，明日老粉觉得这个才是结局，无泽之前发的那个我真的无语得要死】
　　【顺着预言，走向自己的结局，是属于普通人的，有藏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自卑和茫然的稀星会有的选择，这完全是大家能想象到的，但她不仅是普通人，还是“救世主”，不管是女巫还是无泽，都不可能做出平庸的选择。】
　　【这算开放式结局吧，就算重回过去，稀星这重生真就让人很感慨啊……】
　　【真的是同人？这明明就是无泽本人画的吧？画风一毛一样啊】
　　【是正主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微博发？】
　　一个“顺其自然”的结局和一个明显更有宿命感的结局对比的结果，是越来越多人开始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结局。
　　但没多久，一些带着其他意味的出现在评论区。
　　【炒也不是这么炒吧，不服原版就开始作妖了吗】
　　【同人都不是这么玩的】
　　【做个人吧，作者不容易，天天搞这些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正版了？】
　　与此同时，无泽的微博上出现了一则声明，称“是阿辞”所发布的结局只是同人作品，并对优秀的同人表示感谢。
　　最后不忘了给即将出版的《明日》打了一个广告。
　　风向很快往一边倒。
　　可这倒着还没有几个小时，第二天，是阿辞发了第二条微博。
　　【不是同人，是真正的结局。】
　　仅仅一句话，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部分吃瓜群众觉得这个博主可能疯了，因为无泽前一天刚刚下场，说这是同人。
　　但这？
　　没过多久，第三条微博发布。
　　这是一条纯组图的微博，图片用清晰的时间线，将《明日》的创作者无泽，和负责扫描的林彻的关系，以及后者是如何处心积虑地借在实习时获得的人脉，背着创作者与心锐文化联系，并钻了一场意外的大火的空子，将《明日》据为己有的经过。
　　组图的信息量巨大，试图吃瓜的群众最后发现自己手里的瓜被震惊得都抓不住了。
　　这期间有人受到组图的影响，开始声讨“无泽”。
　　但很快，无泽转发了心锐文化最新发布的微博。
　　微博中称，“是阿辞”所发布的内容属于造谣，心锐文化会坚决维护旗下画手的权益。
　　这份声明来得很快，也十分全面，不仅如此，还有一些“知情账号”开始发布一些不久前的截图。
　　那些图截的都是一些水军，内容不外乎是抹黑“无泽”。
　　事情很快被部分无泽粉定性为恶性碰瓷，并随着唇枪舌战不断扩散。
　　在“是阿辞”最新微博的评论达到上千时，这个博主又发布了两个新的微博。
　　第一个微博，是《明日》的原稿、设定以及废案。
　　第二个微博，是一个视频。
　　视频是一段作画过程，独属于《明日》的星空在那只漂亮的手中被勾勒出来，从起底到上色，一切本身，都像艺术品。
　　【这明明才是真的神……】
　　【给大佬递锦旗】
　　【这哪是什么多重反转，这根本就是真大佬痛锤假货啊……】
　　【这个设定也做得太绝了，是这样的话，也怪不得最后会是那个结局了】
　　【来，心锐，请，我看看你这么坚决维护？】
　　【年度最惨公司颁给心锐好吗，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不知道什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因此当这个实锤出来后，那些莫名其妙的评论已经不能影响大家。
　　取而代之的是，无泽和心锐的微博底下，越来越多人开始对其冷嘲热讽。
　　不仅是创作者，它们更是读者所在意的作品，面对这一切，哪怕再离谱，大部分人心怀一颗赤诚之心，希望它能够受到公正的对待。
　　很快，无泽和心锐的微博便安静了下来，表现出了与先前完全相反的，对此事拒绝回应的态度。
　　隔天，人们发现心锐文化删掉了这几天的微博，发了一条新的声明。
　　【因受蒙骗，本司错信偷窃无泽身份的人，现郑重声明，本司将中止与假冒者的合作，并向其追究全部责任】

　　看到这份声明时，漆辞刚下班，还有点惊讶:“心锐那么快就怂了？”
　　在一旁吃西瓜的岳哲呛了一口：“学妹你那么用心险恶的吗？”
　　“我以为，按他们对无泽价值的预期，是不会轻易松口的。”漆辞说完，在陆以然身边坐下，语气也很冷静，“他们还收集了之前周学姐买的水军发的言论，应该是打算硬撑的。”
　　“因为我和心锐联系了一下。”陆以然的话让在座几个人都看向他。
　　男生不紧不慢地在削一个苹果，头也不抬：“我提出，只要他们愿意放弃林彻，就和他们合作……他们会计算得失，如果继续支持林彻，耗下去，那么损失只会像滚雪球一样。”
　　“嗐，我本来还想直接让家里买下这傻逼公司直接施压。”周茜也开始吃瓜，忍不住在一旁吐槽。
　　漆辞眨了眨眼，大概是没想到陆以然能做得如此彻底。
　　“不过，如果没有那些稿件，他们可能也不一定会相信我。”陆以然说完，将苹果递给她。
　　漆辞接过，笑了笑。

　　这件事情很快以林彻的计划败露，并需要承担大量违约金及承担已经印刷的单行本物料损失为结局。
　　但事情的“后遗症”很快出现，因为事情闹得太大，顺着网线吃瓜的网友，扒出了“当事人”的学校和专业，以及当初为了评选优秀社团而上传到学校网站上的一张社团合照。
　　而这一切的影响，其实主要还是停留在……陆以然的颜值上。
　　【我不好了，我真的不好了，长得好看还画得好看，这是人？】
　　【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呜呜呜呜我瞬间妈粉转女友粉啊】
　　【草，本来我只是一个二刺螈，直到我见过无泽长什么样……】
　　【我现在信了，什么叫女娲手里的残次品，没错正是在下。】
　　后来，通过申诉拿回账号的陆以然，删掉先前的微博，转了“是阿辞”发的那条大结局的微博。
　　一位看似路人实则颜粉的好事者在下面评论，这个是无泽大大的小号吗？
　　陆以然回了一句，不是。
　　接着，他直接转发了一条评论那条回复的疑问“‘阿辞’是无泽老师的朋友吗”，并评论——
　　【是女朋友//@呱呱今天很快乐：诶阿辞是无泽老师的朋友吗//@无泽：不是//@十年颜狗：这个是无泽大大的小号吗？//@无泽：转发微博】
　　第二天，“呱呱今天很快乐”这个ID，把名字改成了“不是呱呱是□□”。
　　……一切尘埃落定。

　　*

　　九月开学的时候，陆以然完全成了S大的名人，这和平时那种被人远观的情况不太一样，漆辞和他走在路上，经常能看到突然跑出一个人，给他九十度鞠躬并询问他能不能给自己签个名。
　　“……”就很离谱。
　　同时，无泽的事情惊动了学校，因为影响恶劣，林彻被撤职和处分。
　　后来还有很多人来找过陆以然，有一些是来道歉的蓝白动漫社的社员，后来很多“慕名”来问他绘画问题的人。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态度看上去都一如既往地平静且认真。
　　漆辞知道，能帮助那些热爱这一切却不知道如何继续的人，他其实非常高兴。

　　某个午后，漆辞和陆以然吃了午饭后，去了咖啡画室。
　　因为咖啡画室并不远，更重要的是，在大批量人蹲守在学校的各个画室后，它相比起学校更安静。
　　路上，陆以然提了一下自己的一些打算。
　　他离毕业不远，说这些不无不可，只是他的选择其实也没什么有很多值得商讨的。
　　“无泽”不仅是他的兴趣，也是他所坚持的东西。
　　……
　　到了画室后，陆以然接到电话，说被烧毁的房子剩下的废墟已经清理干净，但有些东西还有点问题，让他有空可以去看一眼。
　　陆以然想了想，问漆辞要不要一起。
　　漆辞下午也没有课，因此她也没多想，简单应了声“好”。

　　一直到那间被烧毁的院子时。
　　陆以然准备去和施工人员交流时，漆辞倒是没跟进去，而是在外面看了一会。
　　她发现，外墙的角落已经有一丝绿色爬出了地面。
　　这种感觉让她的心底渐渐涌起了一点暖意。
　　“阿然。”她直起身，想让陆以然也来看，但抬起头时，却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废墟上重新出现了那座建筑，而墙面上再无被火烧过的痕迹。
　　漆辞略有些恍惚。
　　可能是因为经常和陆以然呆在一起，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穿越过了。
　　因此等这一切突然出现后，她有些没回过神。
　　甚至……有点久违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对这一切已经谈不上困扰和恐惧。
　　至于是什么心态，她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可以用平静去形容。
　　于是她便抱着这样的心态，打算在四处走走。
　　可刚走两步，她看到了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男孩。
　　一看便是幼年的陆以然。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现在那股超然的气质，他的眼睛一直在看巷子出口的方向，似乎还带着一些茫然。
　　漆辞想了想，走过去。
　　小陆以然发现了她。
　　“你好。”漆辞蹲下来，和他平视。
　　“你好。”小陆以然很有礼貌。
　　漆辞弯了弯眼睛：“你在看什么？”
　　“我在等妈妈。”
　　漆辞的表情微顿，笑容渐渐收敛：“你在……”
　　“我在，等她回家。”男孩重复了一遍。
　　“你很想念她。”漆辞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轻声道。
　　男孩重重点头。
　　这个时候……陆以然的母亲，显然已经过世，但他还是在等。
　　“这样的话，”漆辞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你拿着这个。”
　　小陆以然没有立即接过，反而冲她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
　　“我认识你妈妈，这是你妈妈的遗物。”漆辞张开手，吊坠在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你拿着吧。”
　　或许是“妈妈的”这样的词语太吸引人，小陆以然接过了吊坠。
　　漆辞看着他拿着吊坠的样子，似乎仍然茫然，于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男孩看向她。
　　她慢慢直起身，俯视男孩：“如果你很想念你的母亲，那就试试像她一样画画吧，一直，画下去。”
　　说完，她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

　　时间在刹那变化。

　　成年的陆以然立在门口，向她伸出手：“你在叫我？”
　　“嗯，”漆辞走上前，自然地拉着他地手，“我想带你看一样东西。”
　　说完，她拉着他往前走。
　　身后的阳光灿烂，打在两人并肩前行的背影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