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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生命的重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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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受伤不方便,谢韵伸出右手抓住鞭尾,这才没直接被一鞭子破相。
帅是挺帅的,只不过,谢韵也没想到这人直接来真的,下意识一抓,右手心被这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疼得她想打人。
而且程慎行刚才抽了老五,鞭子上有血肉,她还觉得有些难受,这万一有什么血液传染的疾病,不就中招了嘛。
她是真不能看着老三老五背这黑锅,昨天他俩是被她给打晕的,她不能心安理得装自己不知道看着他们受罚,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鞭子被人抓住,程慎行狠狠扯了两下没扯动,回头要骂:“谁敢……”
看到是程三思,程慎行立刻憋住没敢继续往下说。
“大哥,昨夜府内损失巨大,我在教育这些狗东西。”看程三思送了鞭子,他恶狠狠地扫了眼围观的下人,“一个个的,家里待他们好,就得意忘形,都敢不好好做事了。”
又被他扯了两下,谢韵现在手心痛,但忍着没放手。还好是长期锻炼,手心还比较硬一点,否则这两下能给他扯掉一块皮。
“二弟,昨夜我已答应他们,此事不做计较。他们也是豁出命来灭火的,此事便过去吧。惩处可以,咱们再商议,你如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至于真的打死吧。”
躺在地上老五几下爬到谢韵脚边,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抓住谢韵大腿:“老爷,求求你了,救救我吧!三哥,三哥已经被打死了,求您救救奴才吧。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程慎行朝着老五的手臂狠狠一脚踹过去,老五疼得满脸抽搐,却一点也不肯放松抓着谢韵腿的力度。
“打死了?”
谢韵眯着眼睛,歪了歪头,脑子里乱起来,有点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对了。
程慎行又是几脚上去,骂道:“狗东西,还学会告状了!看个仓库都看不好,弄得走水,把你们几个奴才一起卖了也赔不回万分之一的损失,你也莫要想着发卖了你们拿回损失了,我程府不在意,你们两个拿命抵吧。”
老五此刻也不听程慎行说什么,只是努力看着谢韵,哭着跟她讲:“我和三哥晌午在睡觉,二爷拿鞭子把三哥勒死了,程管事已经把他裹了席子拉到城外去了。”
程慎行冷哼一声,又抽了一下鞭子,发现谢韵还是将自己的鞭子握在手里,没有放手。
“大哥,按我说,一起打死再买就行了。这些也老了,年轻些的奴隶,在人牙子手里,也不超过十两银子。奴隶死活官府也不计较,若有人举报,赔官府一两银子了事就好。”说完,他指了一圈围观的人,“也让这帮东西都过来好好看看,别轻易糊弄主子。”
谢韵眼皮狠狠跳了一下,皱起眉头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
她的灵魂来自现代,虽说也知道这些人有些是家中买来的奴隶,有些是府中签了契的下人,可她其实没有太多实感,在她心里,她都把他们当成家中请来的工人或者保姆这样的心态。
可是程慎行却把他们当成买来的牲畜一样对待。
她不是不清楚,这才是这个时代通行所谓“正确”的价值观。
看看这些人,程青和他儿子都不在,这时候不在,该是安排埋人去了,老大不在,之前的安排是他下午换班,大概在看门。
老二和老四都在人群中看着,表情有几分悲凉,大概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
其他丫鬟婆子,有些神情冷漠,看热闹。
有的面上有几分不忍。
有些则是恐惧,瑟瑟发抖。
谢韵自己那院的下人没有过来,程慎行杀鸡儆猴,但也威胁不到他们身上去。
而老五,抓着她的力道越来越大,能生生抓进她血肉的感觉,分毫不懈怠得看着她,即便程慎行中途又狠狠踢了他几脚。
谢韵看得出,他想活,他非常想活下去。
“你多大了?”谢韵问。
老五愣了一下,眼中的祈求和希望,一点点变成绝望,他嘴唇抽动了几下,小声说:“二十五了,不小了。”
他记得刚才二爷说他们老了,要买年轻一些的奴隶。
“老三呢。”
“三哥应是比我大些,具体不太清楚,他不知道自己啥时候生的,打小就被卖了的。”
二十五岁。
谢韵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可他看上去就跟四五十了一样,枯瘦,黝黑,脸上爬满了纹路,还有风吹日晒的裂口,头发花白。
不过倒也正常,古代平均寿命本来就低,三十岁的人就可以自称老汉了。二十五岁的年龄,难怪说自己不小了。
他身上穿得单薄,衣料已经被抽烂了,在地上滚了一阵,脏得很,许多地方渗着血,混着黑灰,看上去惨极了。
谢韵抬头看天,阻止自己突然涌上的泪意。
什么叫神仙斗法,小鬼遭殃,她现在懂了。
她和程三思安排的夜探公库,最后下决定装成被偷盗样子的是她,打晕老五和老三的也是自己,点了火的不出意外就是鲁氏,就为了府中的财政问题。
她是真的愧疚,她以为打晕他们给他们制造一个合理避开的理由,然后放话就能保住他们了。
如果没有打晕他们,让他们醒着,也许鲁氏就不敢当着人的面放火了。
一个临时的决定而已,结果她一觉醒来,别人命都没了。
她忘了,在这个时代,奴隶能算人吗?有理由推脱又怎样,主子们想打便打,想杀便杀。即便没有任何道理,只是单纯为了泄愤。
可现在怎么办呢,命只有一条,后悔也于事无补。
按说都到了这一步,在这个时代,她索性眼一闭,接受这里的游戏规则。
但怎么办呢,她融入不了。
她看着这些人只觉得可怜,他现在看着程慎行脑袋里满满的都是四个字‘杀人偿命’。
对她来说,老三和程慎行都是陌生人,生命的重量根本就没有区别。
看着碧蓝的天空,她突然笑了,轻松了许多。
也是,都是捡来的生命了,有必要那么循规蹈矩的嘛,何必要违逆自己的本心,她不至于立刻践行现代那套价值观,但也没必要跟着自己看不上的规矩妥协。
思考了许久。
她收回视线,盯着程慎行说:“昨日救火的时候,我便说了不计较,在你眼中,我说的话都是放屁嘛!”
程慎行直朝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哪儿知道你说了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拿什么赔的上?索性打死拉倒!”
谢韵抿了抿嘴唇,右手使力将程慎行手里的鞭子直接夺过来。
“你今日喊打喊杀的时候,没人提醒过你我昨日便说要放过他们吗?”
程慎行想反驳,却突然被这话噎住了,有肯定是有的,老三老五,管家都有跟他说过这事儿,他只是没当回事而已。
眼睛一转,一股怒意涌上心头,程慎行朝着谢韵大喊:“哥,你不会吧!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为个奴隶跟我计较了?”
谢韵没回答他,只是冷冷得看着他,神情极为淡漠。
“昨天你为个外人顶撞母亲,你今日就要为个买来的奴隶难为你亲弟弟了。哥,血浓于水,你倒是分毫不顾及骨肉亲情了,你也不怕外面人听去笑话!”
谢韵也不理他,弯腰扶起老五,招呼老二和老四过来:“先在这边待一会儿,稍后扶到房里休息,我房里还有药,晚些时候过去拿,给他敷上。”
看得出他们眼里的感激,谢韵朝他们点点头,看着他们走到外边站定这才转回头跟程慎行说话:“程慎行,首先一点你要弄清楚,他不是外人。第二点,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发生之后再也无法挽回的。”
说完谢韵拍拍程慎行的肩膀,突然放大声音:“希望在场的诸位,都听清楚了,老三和老五这事已经翻篇了,若还有人拿这件事发作,立刻来告诉我。这府里,我暂且还是能说了算的吧。府中若是没有规矩,那现在我说的这句话就是府中最大的规矩。”
“程慎行,你听懂我说话了吗?”
“控制住你自己的情绪,不要闹事,你已经成年是孩子的父亲了,我不会每一次都无条件给你擦屁股,去跟母亲说也没用。我只是你哥哥,不是你爹。我再警告你一遍,很多事情无可挽回,你再敢做一次,咱们立刻分家,我一刻也没办法忍你。”
程慎行愣在那里,最近大哥经常和他过不去,在母亲面前,在大嫂妹妹面前都有,但从未在下人面前这样不给他脸面。他想暴起发难,却在看到大哥看着他冷冰冰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之后,下意识得往后退了一步。
扫视了一眼院里的下人,感觉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这不就是将自己程府主人的身份往下扯了嘛。
大哥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家里养的奴隶如此,看来他想分家之事早有预谋。
程慎行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了,他冷哼一声,丢在地上的马鞭也没往回拿,扭头走了。得找母亲说说这事,大哥是府里的顶梁柱,能帮他许多,自己是万万不能分出去的。
看着他离开,谢韵转头跟众人说:“等程管事回来,让他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