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情侣装 ...
-
流光倾泻在河沿上，长长的蒿草和彼岸花随着微风轻轻点着头。从河沿向上，是一个小坡，小坡上有一条黄色的土路，坡另一边是整齐的水田。几个大孩子从村子的方向跑上小路，嘻嘻哈哈的打闹声随风扩散到小坡两旁。水田里一个人直起腰，“又是那几个小恶霸，也不知道帮忙”。旁边的人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一点点向后退去，“还是吉田老师那些孩子好啊，受过教育果然不一样。”他故意说得大声了些，好让路上那几个孩子听到。语音一落，几个大孩子朝水田做了个鬼脸，然后不紧不慢的继续前进。
“吉田的那帮小子真可恶！”
“就是，看到一个揍一个！”
“哎，你们看。”一个孩子抓住另外两个，三个人一起朝前面看去。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个小一些的孩子。
村里的孩子都是不穿鞋的，而那个小孩子却穿着木屐，所以一眼就能辨认出来，那是吉田的学生。
木屐齿落在地面上，与土粒摩擦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当踩定了以后，又会有一声碾碎了什么似的闷响。高杉很喜欢让这些声音顺着脚心传到全身，让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体会到一种苏苏麻麻的兴奋。因此他总是走得很慢。
他喜欢在这样的好天气里独自一人，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天真的笑笑，显得那样无害。
“嘿，小矮子。”三片巨大的阴影将高杉遮住。高杉没有惊慌，不屑的将三人打量了一番。
“有事？”
“呵呵，这儿又是个矮子。吉田那人还真是养了一帮怪物呢。”中间的大孩子戏谑道。
“可不是吗，记得还有个白色又肮脏的小野兽呢。哎，是你同学吧。你认识吧。他上次对我们无理结果被打得满地找牙哦。真是有意思。”
几个大孩子本以为高杉会生气，没想到他却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诡异，那几个大孩子都怀疑自己有没有笑得这么可怕过。“他被你们打了啊？真的？那真是谢谢了，我正好对他不爽呢。”
“咳嗯，咳嗯，”中间那个大孩子尴尬的清了下嗓子，“看来你跟同伴们关系不太好嘛。”
“同伴？”这时谁都能从那对绿色的眸子中看到危险，“你说谁是我同伴啊，嗯？”
几个大孩子倒吸一口凉气，但毕竟体型差距太多，他们很快又寻回了气势。“喂，小矮子，和长辈说话要有礼貌啊。”谁伸手推了高杉一下。
“就是啊，哥哥们很不喜欢你的态度哦，你多向那个什么桂小太郎学学吧。他还会跟我们磕头呢。捏哈哈哈！”
“是啊是啊，那家伙还会像个女生似的边哭边逃跑呢！”三个人越来越猖狂，大笑着推攮高杉。
高杉本来想听听那两个家伙的丑事然后就走，不准备多生是非。但不知怎么回事，当听到桂的名字，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搅得心情十分糟糕。“别跟我提那家伙！”啪的打掉大孩子们的手。
看到高杉终于生气了，几个大孩子坏笑起来。“哟哟小少爷不高兴了？哈哈哈……”
他们还没笑完，却见中间的大孩子突然痛苦的弯下腰。
“老大！”
“混蛋……那小子敢打我！弟兄们，给我揍！”
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高杉看到几只手臂挡住了蓝色的天空，身下振起了黄色的土灰，飘入鼻腔中，有一股干干的土腥味。旁边的草丛里有小虫在叫，是蛐蛐吗？然而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可惜一件衣服又要脏了。不过反正也该洗了吧。其实比起这些，高杉更担心会令松阳老师担心。
那个人，应该一直笑着才对。
从架起的双臂的缝隙中，高杉狠狠的盯着那几个狞笑着的黑影。把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如果不咬紧牙关，他怕会有一直咆哮的野兽从身体里冲出来。“被欺负的话不要还手啊，大家不能给老师添麻烦。”私塾里的孩子们早就这样约定好。一直比任何人都更加仰慕松阳老师的高杉当然要恪守这个约定。他可不想像某个银色天然卷那样到处惹事生非，搞得松阳老师不得不去给那帮村里的傻瓜道歉。
“高杉，会死哦！”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大片蓝天和一撮卷曲的银发。
咣的一声，地面传来一阵震动，一个大孩子被打趴在地。
“噢啦，你们这群混蛋，”银时摆出一副痞子样，“还想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磕头求饶吗？”
“坂，坂田大爷！绕了我们吧，我们不知道这是你朋友！”几个大孩子整齐的跪在地上。
“呸！”银时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从上方俯视着三人，“这家伙随便你们打，我只是不爽你们挡路而已。——滚吧！”
于是三个人连滚带爬的逃跑了。目送他们远去，银时伸出小指在鼻孔里转了转。
“给松阳老师添麻烦怎么办！”高杉一把扯住银时的衣领。
银时摊开小指上的【哔-】，悠然自得的说：“那几个人很乖的，上次被我和假发收拾过之后，口风异常严实哦。”
“严实个六啊！周围的人不都看见了吗！”高杉愤然指着水田里向这边观望的人们。
“小朋友啊，我们都看到是那几个孩子的错了，所以不会去找吉田先生的。”水田里一个大妈道。
“就是说啊，吉田先生是个好人啊，我们怎么会想那这种事让他为难呢？”另一个大妈道，而且脸上微微有一丝红晕。（啊咧？）
“可不是吗。啊呀，连他教出来的孩子都这么懂得为别人着想呢。”
“真想把我家孩子也送去私塾啊。”水田里的妇女兴致盎然的谈开了。然后完全忽视了高杉和银时的存在。
高杉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他可不想听一帮女人啰啰嗦嗦的侃大山。银时从后面跟了上来，与高杉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不会谢你的。”高杉道。
“都说了不是为了你了。”银时散漫的打着哈欠，“不过衣服破了啊，老师大概会发现吧。”
高杉掸了掸身上的灰，“就说我们又打架了。”
“太假了吧。和你打架我却完好无损的。”
“所以你站那儿不要动，让我打几拳就好。”高杉和银时同时停下脚步。天还是蔚蓝蔚蓝的，斜坡下的彼岸花红得娇艳欲滴。
“来吧，不过我不会手软哦。”银时笑了笑。
高杉慢慢转过身，嘴角微扬。那是很适合这晴朗的日子的表情，是男孩子间才有的，默契的笑。
回到私塾，当然免不了松阳老师一顿批评教导。但两人还是很高兴能因此换上新衣服。
“本来是想明年夏日祭再给你们的，唉。”松阳从一个大箱子里找出两件叠的方方正正的浴衣，因为是给小孩子穿的，所以看起来只是两匹叠起来的小布块。
高杉和银时接过各自的衣服，都迫不及待的将其抖开，高高举在面前。
衣服的下摆华丽的从手中落下，垂在地板上。高杉绿色的瞳中于是映出了一大片深浅不均的蓝色。衣服的袖口和下摆，很别致的印着一些白色的花瓣，就好像是随着蓝色的染料沉降在那里一般。
“老师……”
松阳的嘴角保持着那种温柔而温暖的弧度，“不愧是晋助，发现了吧，老师可是下了血本呢。”
“哎，跟以前的衣服不一样吗？”银时的大条让高杉有点生气。
“真是没品位啊你。”
“啊？你说什么？”两人一齐转过头，从侧面看着对方。然而目光接触的一刹那，两人都呆住了，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
“那那那那个老师啊，”银时一脸抽搐的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大家的衣服都是这种风格对吧，不是只有这两件这么搭对吧？”他手里那件装饰着蓝色花瓣的月白色浴衣随着他的双手开始颤抖。
“老板说这个样式的就剩这两件了，都买走的话算我便宜一点。”松阳仍然笑着，“你们快把衣服换上让我看看。”
……
可叹小孩子和大人之间永远有座年龄的“奈何桥”。对于有些事情，大人会说反正是小孩子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但其实小孩子已经把那件事情看成关系到今后的地位、脸面、人格的决定性的大事。
当一个人已经成长到不再对jump有欲望时，他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过了那座年龄奈何桥，把童年的心情忘干净了。所以说大人和孩子是此岸和彼岸的人。坂田银时有时会这样想。
但显然松阳老师和其他大人还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也并不总能理解孩子们的心境，不过至少比其他人理解。应该说他是走过了奈何桥，然后又走了回来的人。所以吉田松阳才能得到孩子们的仰慕，才能让两个动不动就打架的冤家对头穿上“情侣装”。
“真是很合适呢！你们自己觉得如何？”
身上的布料明明是那样柔软，但为什么高杉却觉得浑身像披着荆棘一样不自在呢。此时，同学们的嬉闹声从窗外一阵阵传来。高杉脑中于是迅速描绘出了一幅和银时穿着“情侣装”被大家耻笑的画面。不行，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他僵硬的转过头观察银时的状态，太好了，看来傻瓜银时也意识到了这点，因为他脸上的阴影已经加重到了漆黑一片的程度。
“老师，我们还是先穿旧衣服吧。等洗完澡再穿新的。”
“也好，正所谓‘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啊。”
听到这句话，银时稍微活化了一点，从眼角瞪着高杉。混蛋，这样只能挺得过一时，洗完澡的话不又得穿上它吗。
高杉以眼神回复道，混蛋，洗澡的时候多拉上几个人，然后趁机塞给别人不就得了。
银时回复，混蛋，马上就会被发现的，然后你就等着同学和老师的双重质疑吧。
高杉回复，混蛋，你不会说——老师，我知道XX其实一直想要一件新衣服，所以忍不住趁他不注意把新衣服给了他，因为比起我，他得到那件衣服会更高兴吧，就让他以为那是神仙的馈赠吧，请老师也不要告诉他啊——之类的话吗。
此时，银时的眼部已经完全被阴影覆盖了。高杉啊，我说上次我在枕头里发现的那些过期糖，不会也是某个神仙的馈赠吧。
高杉用满不在乎的眼神回复道，反正就只拉了一周肚。
恶魔，这家伙绝对是恶魔。银时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换上了破破烂烂的旧衣服，然后走到门口大喊：“喂，谁要一起洗澡啊，一会儿洗澡啦！”
“昨天刚洗过才不要呢！”结果没有人响应。
不好了，计划从根源上失败了吗？——嗯，等一下，好像有人举手！
“银时，我要洗！”只见桂慢慢走了过来。
“喂，谁要一起洗澡啊，一会儿洗澡啦！久坂你臭死了，快给我去烧水！啊喂！别跑啊你！”
“助听器不能用水货啊！我不说我要洗吗！”桂一记上勾拳打得银时鼻血长流。
“你就那么想和别人穿情侣装吗！”银时捂着鼻子道。
“什么啊，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高杉从屋子里走出来，斜倚在门框上，然而因为个子小小的，看起来有点不协调。有胆量和我们三个人一起洗澡的混蛋恐怕是找不到了。银时啊，这已经很明显变成你我的竞赛了，看谁能在洗澡的时间里把自己的衣服偷偷塞给这个傻瓜；别忘了输了的人就要和他穿情侣装哦。
银时冷笑了一下。输了的话你可别哭哦。
“那个……”桂突然插话。引得两个人同时没好气的转向桂。整洁的衣领上，流苏一样顺滑的马尾辨随着肩膀的颤动滑到颈后，那素气娇嫩脸上浮起短短一阵笑。然后嘴角的弧度似乎和谁重叠了。“我说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变好了。”
“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情侣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