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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花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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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日子不见,桂和高杉都有点不习惯对方已经变成军队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的事实,开会的时候两人还像在私塾里上课一样,不留情面的互相批驳。两人辩论的内容从军事政治到遣词造句,从恐龙诞生到彗星撞地球,颠簸震荡的穿过思想的狭沟,最后又神奇的回归最初的辩题。结果参会的鬼兵队代表和正规军代表往往是带着一颗严谨清晰的头脑进去,晃着一颗空空的脑壳出来。
对于正规军的诸位,这种状态算是家常便饭;然而对鬼兵队的诸位来说,目睹一向沉默寡言的顶头上司居然甚有魄力的和别人打嘴架,这效果是惊悚的。
连高杉本人都觉得异常。或者说是可怕。
他不喜欢桂他们把过去的自己强加于现在的自己之上。
与银时相遇,与桂重逢,一切都是浮夸飘渺的过去撒下的因果的网,网住自己血迹斑斓的内心。稍不注意,便顺应了那两人的节奏,被他们的一举一动牵动出轻快的情绪,扮演起过去的自己。
就算只剩一只右眼,残酷的现实依旧不可抵赖的摆在眼前。那些温存的美好只会令刀身变钝,绽放出更加凄婉盛大的末路荼蘼,牵扯来一纵纵生死间藕断丝连的红线。何苦供奉所谓情理。那本就是错误的世间给予的鄙夷的馈赠,是诱使人迷失堕落的陷阱。
如若惧怕黑暗,那就化身为黑暗。如若惧怕杀戮,那就化身为修罗。
高杉扶着左眼,倚在小二楼的窗边向外看。行人的面孔随着疼痛和疲劳渐渐模糊起来,他闭上眼,转身握住挽在腰间的女子的玉臂。随性的一吻,近在咫尺的面容同样显得模糊。卸下女子的头饰,手指顺下垂落的黑瀑,指间留下清凉的酥麻。
好像假发一样……
高杉转移到花街养伤已有了些日子,只有需要的时候才回去。他无法忍受伤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干净得让人觉得对不起泥土上的血污。但总归还是因为军营吧。以前的太肮脏,现在的太整洁。硕大的军队在桂管制下,依顺得仿佛是小孩子脚上的白袜子。
他无论如何不喜欢适合穿白袜子的男人。
而女人则另当别论。高杉雇的照顾自己的女人,正是总是穿白袜子的那种。别致的面目,不甚华丽的衣装和垂顺的长发,比作花的话她是那种可爱的路边野菊,虽然与大朵的名花相比,显得十分微不足道。这样不引人注目又不招人嫌的女人正合适,不至于开销太大,也不至于让一本正经的桂听到之后跑来找自己理论。
“啊呀,您听到了吗?楼下好像有什么事呢。”
甜腻的艺妓的口吻。
高杉中意这个小女人大部分,却极其厌恶她的声音。好像嘴里嚼着一只多脚的虫子。他推开她,走到门口。
一楼的声音攀上楼梯,闷闷的变成乱糟糟的混音。日间没事干的姑娘们似乎都聚集在一楼的玄关附近,布料拖在地板上的声音,拉开拉门跑动的声音,欣喜的呼声。大概是来了受欢迎的客人。
“坂本先生,坂田先生,茨木先生!”
听到熟悉得令人心烦的名字,高杉拉下脸。
“好啦好啦,这次是来找高杉的。”死鱼眼的声音,“——高杉,假发叫你回去开会!”
二楼的高杉切了一声,抱怨慵懒的气氛被打断了。
“胡说,既然带着茨木先生,那么就一定是来喝酒的!”姑娘们不依不饶。
“茨菇是这种设定啊。”
“啊哈哈哈!其实喝一杯也无妨啊!”
楼下的局面愈发偏离主题,并向着腐败堕落的方向急转直下,高杉叼起烟管斜靠住门框。
“蔓子,火。”不经意的失误。
夜间才有的肤浅的笑闹声提前回荡在木质的走廊。对比出二楼房间里好一阵沉静。
“哎?您叫我?”女人用香引来火种,俏皮的捕捉高杉窘迫的眼神,“还是说是别的女人的名字?很流利的脱口而出呢。”
女人的双唇扭动成连续不断的口型,好奇的一点点逼近。另一边,朦胧的噪音敲击着木板。
高杉用手掌压住左眼,直到疼痛传入脑髓。难道自己是蛛网上的猎物非要呆在这里忍受这种无聊吗?
突然冲出房间,手肘划过香的火头。“只是个名字,愿意要就给你吧。”
脚步声走下楼梯。“哟,高杉!”
女人保持着举着香的姿势,想着高杉不会觉得烫吗。有些惊讶的半张着嘴,呆呆的迟来的回应:“可是我已经叫鹈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