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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寒山 ...

  •   “后来呢,天地终于归于平静。日暮的晚霞从云间照射在苍野之上,照在山中,驱散着空气中的寒意,鞭炮声响起,人间一片热闹,庆祝重见天日,大难已过,便是后福。”
      青石板长阶上,围着几个背竹筐,穿深蓝袍子的小修士。在他们中间坐着一个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的老者,他的脸饱经沧桑,布满了疤痕和皱纹。
      他叹了口气,空荡荡的两只袖子在被风吹得飘起来,“再后来?一场混乱宛若一场梦,可亡故的人终究是离去了,那苍野上血气至今都还没散呢。”
      长着雀斑的小修士蹲下身,不依不饶地问:“那...那只苍狗呢?它去哪了?”
      “苍狗?”老者愣了愣,随即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说神兽啊。你们这些小修士,怎么一个个都对只畜生感兴趣......”
      “放肆!”

      几人闻声望去,石阶之上两个模样有些相似的青年长身玉立。

      两个青年一身白衣胜雪,不染凡尘。
      他们一个面若冠玉,爽朗清举。一个轮廓分明,英俊潇洒,身上多些人间烟火气。
      多了火气的青年显然是刚刚出声的人那位,他快一步走下台阶,逮住管神兽叫“苍狗”的小修士,他厉色道:“你是哪门的弟子?胆敢冒犯神兽!”
      小雀斑被吓得一愣,他巴巴地看着青年身后的人,可怜兮兮地叫:“渚云师兄......”
      “师兄?”青年闻言脸不禁一黑,他提起这小孩儿的衣领子,恶狠狠地恐吓:“你管谁叫师兄呢?”
      渚云无奈地笑了笑,他轻拍拍青年的手,示意对方不要为难小孩子。他一边又对几个被震住的小修士说:“小师弟们不必害怕,这是你们渚炎师兄,他刚从外边回来,你们还没见过吧。”
      小修士们这才堪堪回神,一个两个立马站端正了,齐齐作揖,“渚云师兄,渚炎师兄。”
      “谁是你们师兄?!谁是你们师兄!谁让.....唔!”渚炎一听小修士们称他为师兄,立马就抓狂了,他瞪着眼,气得额头上青筋突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教训这些口出狂言、目无尊长的小家伙们,便被渚云一个封口决拍嘴上了。
      渚云无视渚炎的表情,他半蹲下来替小雀斑理了理衣服领子,然后拍了拍他们的头,笑道:“快些回去吧,今天还没修炼呢。”
      小修士们看看温润的渚云师兄,再看看...他们缩了缩脖子,背起自己的小竹筐跑了。
      这时渚炎也已经解开了封口决,他扯着嗓子咆哮,“你有种倒是别跑啊!”
      声音之大,惊起林中飞鸟。
      渚炎不耐地“啧”了声,放过了小家伙,回头来打算找胡说八道的老家伙算账,“挺能耐啊,跑这儿来胡编乱造......”
      渚炎眉头一皱,望着空荡荡的石阶,震惊道:“人呢?!”
      “早走了,”渚云拍了拍渚炎的背,替他顺气,“你要和他算账不必心急急,他每日都回来这里坐会儿。”
      渚炎诧异,他挑眉笑,“怪哉,你不拦我?”
      “那位老人家现在将至元婴化境,你动不了他。”
      渚炎沉默。
      他刚在石阶之上就觉察出老头修为不浅,所以第一时间没有动手。但是借着训小修士们的靠近对方,他又觉察不了对方的深浅了。
      难怪。
      “虽说修真界也没剩几个元婴期的修士,但是……咱们就由得他在这里糊弄人吗?”苍狗,畜生,老头爱怎么叫那东西都和渚炎没关系。但是他不能诋毁自个儿师爷。
      当年苍野一战,他师爷、他师爷……渚炎握紧了拳头。
      渚云看向远方,经年累月积雪的山锋在云间巍然耸立。在这长阶之上,只要人一抬头就能看见掩于群峰中的第一峰,寒山。
      修真界只有两个地方能看见寒山,一个是这儿,一个是禁地——苍野。
      “这老人家是从苍野上下来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轮不到我们来评判。”渚云收回目光,这里看不见苍野,被群峰挡住了。但是寒山可以,寒山之上有一小山岭,住在里头的人懒得给地方取名字,便称其为寒山岭。
      寒山岭上的小屋子正对茫茫苍野。
      渚炎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偏头轻嗤一声,“上过战场了不得呵。我师爷和那混账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师爷从来都不待见他,就他不要脸巴巴地往上贴。别说他能抱着我师爷,他还没碰到师爷就该被踹飞了。还故意自杀?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当时那天翻地覆的劲儿!那邪祟给了他什么好处,魂飞魄散了都还有人吹捧呢。”
      渚炎抬抬下巴,“你说,你说是不是这样!当时你也在寒山岭看着,师爷出去后,苍野飞沙走石,冰刀从天而降的场景。”
      渚云敛目,渚炎说得没错,但是的确声势浩大,可是也正如老人家所说,当时风雪震荡,谁能看清混沌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渚云转身拾阶而上,他轻应了声,算是认同了渚炎的说法。
      渚炎满意地笑了,他跟上渚云,语气凶恶,“既然你都说是了,管他元婴不元婴,改天遇上了,我总得招呼他两招。”
      旁边的渚云看着他,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缓缓道:“老爷子让你下山历练,你这是练了什么啊。”
      渚炎哼了声,“你别提,我这次下山有大发现,回头师爷出关你就知道了。”
      “那还得三百多年呢。”
      渚炎跟着他走,没耐心道:“所以我出去干了什么你不用着急知道。但那几个小孩儿,你得赶紧解释解释。”
      “你出去也快五六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从哪跟你说起。”渚云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明明渚炎才是哥哥,却半点没个哥哥的样子。
      “那我问,你说。”渚炎两步并作一步,追上来和渚云并肩走在一起。他伸出食指,笑容有些风流少年的佻达,“第一问,那小孩为什么叫你师兄,我不信你就能让人随便这么叫。”
      “当然是因为拜入了师爷门下......”
      “少来。”渚炎打断他,“拜给师爷那我俩就该管他们叫前辈。”
      三门派四大宗。他们脚下所在的地方是北境剑宗。
      剑宗现任宗主楚渊楚老爷子门下有四个徒弟,被称为北境四怪。
      四怪底下又收弟子,所习剑法大同小异,因而成四门:风、花、雪,月。
      渚炎和渚云拜在四怪之一的沈宗师沈卿遥......的徒弟风字门门下,所以尽管他们是早就进了剑宗的“老人”,却也是这里面辈份最低的“小辈”。
      能叫他们师兄的,只能是拜到了他们的师父,也就是沈卿遥的徒弟门下。
      沈卿遥的徒弟,那的确是有名的人物啊。
      “你听我说完。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楚师尊的徒弟。”渚云和渚炎穿过林间的吊桥,北境剑宗虽在上界,却和人间四时变幻无异。此时是秋天,秋水潺潺往下流,打在石头上激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渚炎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迷惑道:“楚师尊?谁啊,楚行云?”
      渚云暗暗运气,舒缓心情,他从容淡定地纠正,“行云长老和师爷同辈,你作为师兄,要以身作则,对前辈们尊重些。否则,等师爷出关,小师弟们一口一个沈卿遥可怎么办?”
      “他们敢!”渚炎手里汇聚灵力,四周空气流动,一把风刃刹时盘旋在他手中,“谁要是敢,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你修的是道,不是匪啊哥哥。”渚云忍不住抚额。
      渚炎收起风刃,他偏开头,还不放过渚云,“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别转移话题。”
      渚云:“……”
      渚炎催促,“搞快点。”
      转过幽幽竹林,顺着石子小路向上,便有座木头建造的大庭院。
      推开庭院外的竹门,便是他们俩自小一起修练的地方。
      渚云坐在木凳上,他拢了拢袖子,有些称呼叫了那么多年,他一时半刻也还改不过口。他说:“行云长老几年前来过书信。”
      清平年间,苍野大劫之后,三门派四大宗损失惨重,而群魔失首,便四处逃窜作乱,祸乱人间。修真界遭遇了漫长的混元期。
      行云君,北境四怪之首,风花雪月中,雪字门宗师。
      苍野打劫后,他带着几个亲传弟子离开剑宗,清理四散的妖魔。他的几个弟子这些年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只是他还没有半点消息。
      要不是偶尔能得到他在某个地方出现过的消息,剑宗都快在山上给他立个碑了。
      三年前,行云君第一次联系了剑宗。
      “书信是画了符直接寄给老爷子的,老爷子看了后说,从今往后我们两个便是行云长老门下的人,所以那些叫我们师兄的修士,都是行云前辈的徒弟。”
      渚炎翻了个白眼,他压着怒气不可思议道:“老爷子是不是这些年修道修糊涂了,我师爷是死了吗?!我们怎么就成了楚行云的徒弟?”
      “哥哥...你说话要注意......”渚云拉拉他的袖子,让他坐下来说话,不要窜那么高。他淡淡道,“师爷是还在,可我们师父死了。”、
      他们的师父叫秦蛟,是个堕入魔道的邪祟。
      当年既认识秦蛟,又参与苍野一战直接与邪祟交过手的大能基本都死了。但仍还有一些知道这其中渊源的人活着。
      活着就会记得,记得苍野一劫只是决战。记得在那之前邪祟现世,妖魔横行,他们见人就杀,搅得修神界生灵涂炭。
      活着就会记得子绛宫一脉主通神谕,避世于天山神坛,女修尽数被挖眼拔舌,身体脏器被堆抛掷在崖壁树枝上挂着,引来无数飞禽啄食;
      燕州傅氏一族善驭灵兽,援助赶去的时候灵兽皆被剥皮抽筋,满地残肢断臂,不见一人全尸。
      金阳武门、佛宗、蜀山派,砚海关......数不清的门派仙宗的修士被杀害,更有甚者,惨遭灭门。
      活着就会记恨。
      记恨的人死了,就会迁怒。
      渚云见渚炎沉默,便问:“你这些年在外头,不会什么都没听到吧?”
      渚炎身体一僵,他别开头,难得没跟渚云呛声。
      渚云心下立刻明了。他在剑宗内得楚老爷子庇护都有人背后议论,渚炎只身在外,只怕听到的见到的,更甚于此。
      他站起来,走到渚炎身后,手中轻轻运气,按在了渚炎的肩上。
      渚云放轻了声音,“哥,你辛苦了。”
      渚炎沉默良久,最终哼哼两声,在渚云的按摩下舒服地半阖上眼。他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说清缘由就过去了。不过师爷出关后,我是要和他站在一起的。”
      渚炎仰起头看他,不容反驳道:“你也别想跑。”
      “我若是有那种心思,当初就不会跟着你拜秦蛟为师,更不会在这苦寒的北境待这么久,我......”
      “我!我错了!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渚炎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他出声打断渚云,勉强挤出个笑容讨好道:“好弟弟,好渚云,轻点......下手轻点!”
      渚云站着看了他半响,不动声色地把渚炎脱臼的手臂又给拎了回去。
      渚炎长呼一口气。

      日落西山,夕阳透过竹叶,斑驳的影子落在庭院晃荡着的秋千上。
      渚云这时突然想起来,“行云长老在信里其实还提了一件事。”
      渚炎抬起眼皮。
      “他说,他在外面捡了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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