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枯铭

18、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难难难，道德玄，
　　不对知音不可谈，
　　对了知音谈几句，
　　不对知音枉费舌尖。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
　　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吐息为风，身长千里，风雨是谒。
　　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烛龙的传说北境的小孩听到耳朵起茧。有人说，烛龙创造了这天地间的秩序；也有人说，烛龙是戴罪之龙，被神人罚去衔烛为幽都照明。

　　可穆枫茗却从不置喙这些毫无根据的闲谈，她真正见过烛龙，亲眼见到过那为天地所不容的神力。

　　曾经的穆秋霜，便是北境的烛龙。

　　呼风唤雨，向天抢命，无所不能。

　　穆枫茗一直以为母亲的能为仅限于医术，直到那年大疫，白露笙失踪，她跟着穆秋霜到铁刹山寻人。多余的细节穆枫茗已经记不太清，她只记得，一声龙吟之后，五大家只剩下了狐黄二仙。她甚至没能看清究竟是什么扯碎了那三尊家仙的喉咙，母亲就已踏上血浪，越过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狐黄，一步一顿，踏上通往三清观的长阶。

　　“娘……”
　　不知怎的，一见母亲，穆枫茗精心垒砌的心理防线一瞬之间土崩瓦解，一腔委屈再也受耐不住，顺着眼眶决堤而出。
　　“娘，枫茗没用，枫茗没能给师姐报仇……”
　　穆秋霜眸中半分心疼半分欣慰，她将女儿轻轻搂在怀里，温柔的抚着她颤抖的脊背。
　　“你长大了。”
　　毒后将女儿抱至云光洞口，舍下她转瞬即逝的温柔，一迴身，唯余十分杀气！

　　“接下来，交给娘吧。”

　　“娘您小心！他……”

　　“呵，苍玄铁背，陈年的老物件了。”毒后冷哼一声，侧身抬掌，只见一股至阳至刚的罡气逐渐在她掌心凝聚成型，微一挑眉，骇人罡气立时迸发而出，势头之强，速度之快，强如郭子察竟也无暇躲避，只得强运功体，正面接招。

　　“枫茗你记住，这些护身法器都是匠人经年累月的心血铸成，所以对付起来也没什么取巧的办法，只能拿出实打实的威力来。”
　　话音甫落，一道残影掠过，穆秋霜单手屈指成爪，刹那探至郭子察胸口，旋即，大巧不工的一击，护身气甲竟宛若薄冰累卵，一触即破！
　　“看。不堪一击。”

　　接连错失先机，郭子察不怒反笑，袍袖一挥，七根苍玄铁背顿时一阵躁动，原地乱抖，发出铮铮铁音，再念动真言，剩下七根铁脊骤然拔地而起，好似被何物牵引般，悬浮在郭子察周身，徐徐地盘旋。

　　“毒后未免也有点太小看人了。”

　　一旋身，郭子察立时八脉汇聚，力沉气海，身傍七根铁脊护体，出手之间愈发狂放狠辣，全无顾忌，劈头一掌。毒后岿然不动，玉手轻提，搭上来者手腕，微微向侧一架便将万钧力道卸去，旋即一仰身，手将马王腕骨猛然按下，借力飞起一脚，正中郭子察下颌。郭子察不及受身略一踉跄，却被毒后提手拽回，当胸再受一掌。郭子察怒火中烧，心烦意乱，急提真元，手捻指决，再展拘灵绝招。

　　“苍玄唤……”

　　“你也只剩下这点哭丧的本事了。”

　　招行半途，竟是毒后掌气先至，断招同时再造破绽，郭子察招不成招，反再陷颓势，心烦意乱。毒后力守一念，疯拳快掌，招无虚发，眨眼之间，苍玄铁背，再破其三！

　　穆枫茗在一旁看得目眩，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才一出手，穆枫茗已心下了然，即使正面对敌，娘亲还是不忘给自己上课。

　　起手缠斗，虽已展现出毒后登峰造极的操力技巧，但也仅仅就是千蝶拂穴手的基本功，拳脚相接半晌，毒后竟是一丝毒也没用。

　　天下爷娘没有不疼闺女的，穆枫茗不爱用毒这件事着实是让穆秋霜伤透了脑筋，心想再这么下去在外头总有一天要吃亏，于是每天冥思苦想，就为了给闺女再创一套适合的功夫。

　　穆枫茗不爱用毒，却长于操力卸力，尤其是拂穴手深得自己真传，算得上熟习，于是毒后索性从拂穴手中给毒功抹了，将之操力之法强化到极致，本打算等女儿生日时取个好名字再传，没想到却提前用在了郭子察身上。

　　“毒后果真名不虚传。”郭子察顺匀了气，看起来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拳脚功夫贫道甘拜下风，只不过……”

　　“有屁快放。”

　　“不过那位叶小友，是否也有您这般能为呢？”

　　话音甫落，半空中忽闻一阵哂笑。

　　“郭道长，您找我吗。”

　　来者更无旁人，正是佛面阎罗叶云轻。

　　叶云轻落地，瞥都没瞥一眼郭子察，径直溜到躺倒的穆枫茗跟前，满脸痛心疾首上下摩挲着她的后背。

　　“这他妈老王八，待会你看我不活撕了他！”

　　“……”穆枫茗没说话，只是软软地靠在叶云轻胸口，她太累了。

　　“放心吧，一个都没杀，老罗看着呢。”

　　穆枫茗抬眸，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毒后却是看的火起，猛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嗤！什么破孩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白养了！”

　　她们这三个女人一台戏聊的热闹，郭子察那边可是心里跟下了火似的，为了稳稳拿下叶云轻，他把五大家全都调去了苍仙殿，可为何，她叶云轻还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龙井顶。

　　“郭道长是在想你那五大家吗，放心，都活得好好的，我们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也不过断了他们十来条经脉。”

　　“哈……”郭子察笑得苍白。“想不到五位仙家也制不住你，叶小友果真好修为。”

　　“免捧，咱没那么能打，叫了帮手的。”

　　详情听说。

　　方才穆枫茗出门没多久，叶老板就坐不住了，心上像是长了个蚂蚁窝，坐立难安。熬了能有这么一刻钟左右，叶云轻实在是受不了了。

　　好家伙，让媳妇去单挑敌方老大，自己跟这睡大头觉。

　　靠！寒碜，很他妈寒碜！

　　说走就走，叶云轻一拍大腿，凭着记忆大步流星地就往殿门口走。

　　一路无事，可待等叶云轻七拐八拐找着了大门，新麻烦来了。

　　大殿玄关这，齐刷刷地杵着五个老道。叶云轻一打眼，
　　一个贼眉鼠眼的秃子，腮边极其随意的长着几根狗油胡；一个麻杆似的白脸后生，身上瘦得没有二两肉；一个长毛胖子，脸上大褶套小褶，不仔细看都看不清眼睛在哪。为首站在当间这俩老头，拄着拐杖，眯缝眼尖耳朵，头发灰不灰黄不黄，喘气都带着痰音。叶云轻一琢磨这造型的也没别人，想必就是传闻中狐黄白柳灰那五大家了。

　　“哟，道爷们还没睡呢。”叶云轻一边套着瓷，一边侧着身往殿外挪。“天儿不早了，各位早休息哈，早休息。”

　　这几位估计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玩意，一脸大便干燥的表情看着叶云轻跟条洋剌子【东北方言，毛毛虫】似的往出顾涌【东北方言，扭动】。待等叶云轻蹭出了大殿，这几位才回过味来。

　　“叶掌门留步！”黄发老者一顿拐杖。

　　“还留步，拜拜了您嘞。”

　　叶云轻撒腿就跑，好家伙这个快啊，兔子都是她孙子。

　　她这一跑，白脸后生脸上挂不住了，两道稀眉一立，叫声休走，随即足下一阵青光攒动，瞬步而出。

　　要说这位还是真有两下子，叶云轻自认为身法不慢，虽然不如自家大小姐那样灵动，但好歹也是正宗的少林一苇渡江，不说一日千里，怎么也算是健步如飞。可今天，还是在自己抢跑的情况下，竟然两步就让这瘦子给赶上了。

　　接连提了几次速，叶云轻也没甩掉这白脸后生，干脆驻了足。一回身，换了副嬉皮笑脸的面皮，冲着瘦子一点头。

　　“瘦道爷好脚程啊。”

　　瘦子没搭话，两只黑幽幽的小眼睛卡巴了两下，从鼻子里不屑地嗤出一股气。

　　说话功夫，剩下那四家也先后跟了上来。待等站列整齐，为首老者上前一步，清清嗓子，沧然道:

　　“叶掌门，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啊。”

　　叶云轻挠挠头，编瞎话也不眨眼:

　　“啊，我闷得慌，到处走走。”

　　“嗤，闷得慌？闷得慌让我们弟兄给你解解闷！”
　　站在队末的秃子啐了口吐沫，没好气道。

　　“好家伙，您买不起镜子好歹也得会撒尿啊，您来一泡照照您那尊容，跟冤案似的，还给我解闷，抓紧找个烧饼铺给自己回个炉是真的。”

　　“你他妈找死！”秃子给人劈头盖脸一通损，立时暴跳如雷，冲上前就要和叶云轻拼命，却被一旁的胖子拦了下来。

　　饶有兴致地看着丑人跳脚，叶云轻戏谑一笑，冲两位老者一拱手。

　　“还未请教？”

　　“胡仙郭仁，见过叶掌门。”

　　“哈，郭仁老前辈，叶某说句不中听的话。”

　　“请讲当面。”

　　“凭你们，拦不住我。”